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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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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灵回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来丁字楼就是为了七月十五。”
南挽之点头:“嗯。”
李灵便说:“跟我来。”
这次他没走电梯,轻轻一挥手,身后七层小楼从地面开始震动,这种震动从一穿到七,一层比一层更猛烈,以至于外表的墙皮开始迅速脱落,好在建筑承重结构稳定,丁字楼始终没有呈现要倒塌的趋势。
南挽之有些紧张,逐渐提起一颗心,他从下山开始就念念不忘的万鬼入世——
皎月在天,银纱笼罩着这一片地,四周依旧叫人觉得昏暗。
原本的现代建筑已经没有了,面前出现了两扇高大无比的铜门,乍一看数十米,门上繁复狰狞的鬼面图,大概是年岁累计,裂隙遍布门板,阴风惨惨而过,吹出许多裹着灰的破烂布絮。
南挽之走近十步,正想细看,布絮破风而来,他被扯着衣领完后拖险险躲过,这才发现,那些挂在铜门上的分明是一只不甘被困的干枯发黑的手臂。
往上延伸,还有无数的鬼手从裂隙中探出。
南挽之迟钝地听到耳畔并非风声,而是被隔绝在门后的恸哭。
这场景李灵看了千百年,他心绪没有半点波动地站在鬼门下,照惯例用森白指骨轻轻往铜门上一敲——
“轰!”,熊熊烈火燃烧起来,迅速铺盖住两扇门,那些没来得及躲开的鬼在嘶吼中被瞬间噬灭。
哭嚎声越来越响,南挽之有些受不了地捂住耳朵,鬼门在咔哒咔哒的滞涩声中缓缓开启,就算这样,也有小鬼在烈火的威胁下拼命从门缝往外挤,仿佛迟了一步就会被永远关在地狱里。
“果然是你。”南挽之看着李灵的背影,那个凶名在外的守关将。
后者脚尖轻轻在地面一点,整个人立刻腾空,出现在鬼门正中,汹涌如海浪的鬼潮感应到什么,畏惧似的凝滞一会儿,这才重新蠢蠢欲动起来。
下一刻,沉重无比的鬼门在巨响声中被打开禁制,南挽之经不住风,仰倒在地,怔怔地看着巨大的阴影迅速蔓延开来,侵蚀着头顶正片乌青的天和皎白圆月,然后寻着满城的纸钱灰而去。
李灵不知何时躺在他身边,问:“满意吗?”
“很壮观。”南挽之回。
“还有什么想做的?”
“不急。”
李灵淡淡嗯了声,说:“今晚不能陪你。”
“没关系,”南挽之问,“你在这儿守了多久?”
“不记得了,”李灵看着鬼门之内,“我以前,也是他们其中之一,这里的每只鬼都有必须要出来的理由,那就是他们的执念。”
南挽之坐起来,俯身看他,问出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那这个呢?”
“什么?”
青年试探地伸出食指,见对方并没有打算躲开,便轻轻碰了碰李灵的眉心红痣,几乎同时,指腹上小小的一片感到灼痛,便立刻收回手。
“这又是怎么来的?”
李灵笑了笑,回:“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看?”
于是南挽之迟疑片刻,重新伸手,不过似乎带着顾忌,在几乎要碰到时顿住,反倒李灵不耐,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往眉心处碰,耳边一静——
“别!”
南挽之听到有人扬声喊道:“李灵桢,不可杀人!”
画面慢了一步进到脑子里,入目是条狭窄的山路,但和风景区的那种山路不一样,石板规则不一、有大有小,看起来像是就地取材铺成,厚一点的台阶能有寻常人小腿高,和苍西神山后半截的路很像,很难爬。
穿着灰扑扑僧袍的琴师站在南挽之左手边,正表情焦急地往这边走,装满笋的背篓被扔在山路上。
这当然不可能在和自己对话,他随着对方的视线往另一边看去,深山的白天不大明亮,能看到树荫下还站着另一人,看不清五官,但很高,也很瘦,以至于同样款式的僧衣穿在他身上,就像包裹着一根人形竹竿。
瘦高和尚面前跪了两个穿着窄袖粗布衫的汉子,腿边各落了把长刀,看着像是官用样式,不知是哪儿偷来的。
“他们只不过抢了我二十文钱,你何必……”
“今日抢你,昨日必然劫了别人,前日恐怕小偷小摸,哪里无辜?”
“便如此,也罪不至死!”琴师的语气坚决,那瘦高和尚好像半点没听进去,他微微弯腰,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就见其中一个汉子突然大叫起来。
琴师脸色一变,拔腿冲过去,火已经烧了起来,从汉子的衣袖开始迅速燃烧,随后见风势长,很快将人整个包裹其中。
“我没这个打算。”和尚转过身来,脸因为过瘦,呈现出一种锋利至危险的俊美,“只要这两人手上没沾人命,他们就不会有事。”
另一尚且完好的汉子闻言顿时面比纸白,双腿微颤,下裳氤湿,竟吓尿了。
南挽之忍不住后腿半步,却见画面一转,山中天色渐暗,四周浓雾四起,琴师拿着锄头在山道平坦处挖了大坑,又将两具白骨放进去埋好,顶着满头汗水,念了一宿的经,才满脸颓唐回到白云寺。
后院中,李灵刚扫完地,正慢慢吞吞往禅房走,刚到门口,被急匆匆而来的琴师一把推入其中。
他刚修得人行不久,手脚并不灵便,“你,做什么?”
琴师将背篓放到圆桌上,沉默着拿出朱砂、佛经,他目光一直没离开桌面,怒气消散大半后,又涌上愧疚,但出口的声音却十分坚定,“饮怨而死,杀心不减,才会杀恶止恶。”
后者道:“你说对了,我是,以恶止恶。”
琴师一听,顿时破功,焦急道:“但若有一天,恶不够你杀,你又忍不住,拿无辜生灵开刀怎么办?”
“不知道。”李灵回,“再杀我一次?”
琴师欲言又止,半晌,问:“我想到了一个方法,你愿不愿试试?”
“什么方法?”
他犹豫两秒,说:“朱砂辟邪,你本为邪,以毒攻毒,或许能遏制本心 ……但用到身上,会遭罪。”
李灵听到自己被称为邪也不生气,僵硬地坐到和尚面前,“你救我,我听你一次。”
这倒还不算没救,琴师松了口气,虽然不忍,依旧拿出一根从前院鼎中拔的香,香烟未散,蘸取朱砂后变得滚烫。
他紧了紧拳头,看着乖乖坐在桌边不动的李灵,将朱砂往他眉心一点,只听皮肉焦黑的声音,这刚从坟中爬出不久的生鬼忍得满脸狰狞,显然痛苦极了。
和尚神情一缓,“好了。”
原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没想到仅过半年,朱红蚀骨千百回,依旧正不压邪。
日高元,白云山下,琴师看着已经像个正常人一般的李灵,艰难问:“这次又是为何?”
后者甩了甩手上的血,“□□妇女,该杀。”
南挽之忍不住要收回手,画面急转,最后来到丁字楼。
他瞧见从游乐场抓来的游执和老道被扔进去705隔壁,两束幽蓝火苗簌簌高燃——
南挽之猛地睁眼,“他们……”
李灵还坐在他面前,冷静道:“死了。”
青年睁大眼,缓了缓,好半天没说话,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也强调事实。
游执两人做的事,法律没办法定罪,李灵这次不算错。
可他依旧心情复杂,沉默良久,最后说:“害你的人叫什么?”
李灵没有半点卡顿,甚至不需要回忆,“惊鸳,他叫惊鸳,一个靠着相好卖身钱才能来京里科考的……”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停顿两秒,说,“聪明人。”
“……既然这颗红痣留下了,就代表它起作用了,对不对?”
李灵回:“对。”
“你不是一只坏鬼,对不对?”
李灵笑了,“没那么坏。”
南挽之低下头,说:“以前我想下山,我师傅就会讲故事。”
“什么故事?”
“他说山下有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