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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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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尼斯,希腊神话中每年死而复生,永远年轻,代表春天的植物的神灵。他是塞浦路斯王卡尼拉斯与自己的女儿绝世美女密拉的私生子,一生下来就美貌绝伦,连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都为之倾倒。
寓意——美与罪恶是相伴而生的。
夏洛克跳下窗沿,一个翻滚卸力,起身后一边拍掉身上的灰,一边发出嘲讽的冷笑:“享受操纵感的变态总喜欢选择有特殊寓意的地点。”
一秒后,他的身后传来轻巧的落地声。
夏洛克抬头看了看大开着的、被撬开的窗户,视线再回到轻描淡写的探长身上,想到自己隐隐作痛的膝盖,“Chinses kongfu,嗯?”
“华国人都会功夫”刻板印象又加深了——他听见亚岱尔的脑子这样说。
为了避免触发美术馆的红外线警报系统,他们切断了美术馆的电源,于是从玻璃窗透入的城市灯火就成了唯一的光源。光束照亮了蹁跹的尘埃,在大理石瓷砖上留下银亮的光斑。
亚岱尔恰好站在一处光斑上,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额发的弧度,夏洛克自暗处看向亮处,因而能清晰地看见青年脸上无奈又温和的笑。
温润如玉。
很久之前无意中记住的词突然跳出记忆宫殿,迷惑的情绪非常少见地升上夏洛克的大脑。
就短短一天的时间里,亚岱尔对他表现出过多的包容了。
礼物,亚岱尔说这件案子只是一份礼物。可上帝,他才不会被这些花言巧语骗过去,尽管它们的确非常动听,至少比安德森用来哄多诺万的话要聪明真诚百倍。
夏洛克皱眉,“你……”
“我什么?”亚岱尔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这种手机自带的照明功能很弱,仅仅照明了《马拉之死》、《日出·印象》以及《镜前少女》三副仿画。尽管如此,暗处的光对人依然有着相当的吸引力,夏洛克只是下意识往那边望了一眼,就被违和吸引住了。
展品陈列的依据既不是作者,也不是时代,是让稍微有了解的人看了能直皱眉头的程度。
这些糟糕的陈列方式无关案子,但让侦探想起了案子,关于亚岱尔的事情被他迅速放到了查案之后。
亚岱尔等着夏洛克也掏出手电,才将手机对准另一个方向。
光圈照到一尊弓着背的雕像,亚岱尔沉静地盯着这尊仿制的思想者,脑内开始复盘之前的推断。人的思想有因有果,理解起来也要求完整度。
两起案子都是冲动行凶,虽然可以肯定凶手事先没有制定周密的计划,但设想一下一个普通人就算处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会是杀人吗?不,不会,就算是有案底的暴徒,也会本能地害怕看到同类的尸体——变态除外。
第一位死者丽娃·班森死于脑干受重创导致的呼吸衰竭,第二位死者芬巴尔·班森死于爆头枪杀,都一击致命,干脆利落。
没有计划却一击致命,初次杀人却不见踌躇,有什么情况能解释以上两种自相矛盾的结果呢?
教唆犯罪吗?
不,让亚岱尔来回答的话,他会给出更准确的答案——心理暗示。
第三个人给两起案件的凶手下了心理暗示,手法却不太高明,证据就是两位凶手的大脑接收到“我杀人了”的信息后猛然清醒了过来。
从第三个人炫技似的“连环死亡”的设计推测,他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有一点本事就迫不及待拿出来炫耀的可怜虫。由此推断他的暗示下得非常浅层不是故意如此,而是他的能力仅限于此。
浅层暗示不像深层暗示一次足够,需要不断进行才能保持稳定。那么,第三个人和两个凶手肯定有一个共同的、稳定来往的场所。
翻译一下,就是三个人有共同的爱好。
杀害芬巴尔的凶手在工厂工作,他就算是管理层也不能离开工厂太远,所以这个地点就在伦敦内或者附近。
芬巴尔本人用于杀害丽娃·班森的花瓶碎成了五块碎片,无需拼凑,只看一两块碎片就足够管中窥豹,看出是临摹的梵高的《向日葵》。但那幅画临摹得实在是不怎么样,正常来说不可能有人愿意将它印在花瓶上,除非它有特殊意义。
比如,它是丽娃最疼爱的侄子,芬巴尔的作品。
亚岱尔不是第一次参观阿多尼斯美术馆,事实上这是他每月的固定活动之一,因此他也像夏洛克一样留意到馆内画作的来源之一克兰尔契美院就位于约克郡。
许多美术馆有定期从各大美院收学生作品的习惯,可以帮忙售卖,也是给一些学生被名家看上的机会。
美术馆多久更新一次馆内的作品呢?三个星期。
最近的一次,就是昨天。
芬巴尔三周来一次美术馆,负责运送克兰尔契美院的学生们新的作品,他和杀害他的凶手一样在这里被下暗示,而昨天是最后一次。
调色盘颜色已经摆好,第三个人会将成品放在哪里呢?
这时,馆内忽然响起夏洛克的声音。
“亚岱尔,快过来看看这幅画。”
亚岱尔愣了一下,他下意识有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进行分析,而事实上犯罪作品往往特征鲜明,用最原始的方法寻找并无不可。
“这就来。”他回应道。
探长走到侦探身边,看到那幅画的瞬间就明白了,不单单是因为它有着明显更高的画技以及更成熟的笔触,还因为画的内容。
画面的正中央,传说中的美少年阿多尼斯惬意地躺在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怀中,他们的金发缠绕着汇集成金色的河流流淌,西方绘画的赤裸人体令亚岱尔蹩了下眉。阿芙洛狄忒低垂的目光里既有母亲的慈爱又有恋人的欲望,被她环抱的金发美少年却没有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在他懒懒抬起的手上,每一根指头都绕了一圈红线,另一端连接着居于他下方的四个人。与不似凡人的美丽容颜相对的,是他蔑视而傲慢的眼神。
第一个人仰面朝天,褶皱遍布全脸,银发干枯如草,是一位老人。
第二个人一手扶着老人,面露关切,另一只手却死死捂住老人的嘴。
第三个人灰头土脸,十指沾满煤炭,典型的刻板的工人形象。他将手伸向第二个人的口袋的同时,高举幻化为死神镰刀的锄头。
第四个人西装革履,背对着观众,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显示着股市涨幅的红绿两条线延伸出屏幕,向右汇聚在第四个人的笔尖,向左融入工人的后心。
丽娃·班森、芬巴尔·班森、圣诞树藏尸案凶手、第三个人的同伙。
一幅奇异的、融合了古典和现代风格及内容的画作。
亚岱尔叹了口气,“四在我的国家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数字。”
“我知道,谐音死亡。”夏洛克目不转睛地盯着画观察,把所有细节收入脑中。慢慢的他发觉亚岱尔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回望过去才发现他居然在走神。
可以被称作怅然的东西充斥在探长那双在亚裔之中都十分罕见的黑色眼睛里,福尔摩斯先生蹩了蹩眉,难得想到了案件以外的东西,迟疑地说:“第三个人在……针对你?”
亚岱尔笑了一下,因为夏洛克的说法还是太委婉了。他点点头,语气像是在说既定事实那样的坦然和平淡,“他是因为我,才策划了这起谋杀,这些人可以说是因我而死。”
一场测验、一次挑衅、一起谋杀、三条人命。
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