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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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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岱尔话音刚落,夏洛克就满脸不赞同地说道:“我不觉得你需要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对于逝者来说,他遭受的是无妄之灾没错。但第三个人并不是因为亚岱尔才成为罪犯,他不会因为亚岱尔的存在与否而开始或者停止犯罪。事情要这样归类的话,能归结到上帝的诞生。
亚岱尔轻声地说:“我知道的。”
没有多余的话,不强硬,但也不妥协。
夏洛克:“……”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亚岱尔,或者说他直觉亚岱尔并不需要安慰。
探长道德感很高,会愧疚很正常,但就如同在他认为是自己间接导致了那些人的死亡之后选择坦然面对而非逃避一样,他的责任感同样很高,所以他不会消沉。
想想他说的话:第三个是为了他才策划了这起连环谋杀。如果说这句话的是别人,夏洛克只会嗤笑那人自我意识过剩。但当说这句话的是亚岱尔,侦探下意识将这句话视作某种真理、某件事实。
其实从最开始夏洛克就思考过一个问题,在他看来亚岱尔只把警察当成一项普通的工作而已,这与以除恶扬善为目的有本质的区别。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在明知有第三个人存在的情况下,亚岱尔的第一优先级是办案的流程,是遵照证据,而不是捉捕罪魁祸首。
夏洛克自己则是相反。他不是美国追求的那种个人英雄主义者,只是单纯沉醉于推理游戏,沉迷于此过程带来的多巴胺。
后来的亚岱尔如此形容他:猫捉老鼠才懒得注意人类制定的条条框框。
既然如此,有一个很难忽视的疑点就摆在了夏洛克的眼前:如果不是对做警察有强烈的意向,亚岱尔·瑟希,一个剑桥毕业的华国留学生为什么要留在异国担任探长这一职位呢?
人最强烈的情感无非爱与恨,亚岱尔明显不是因为爱,那只能是恨了。
想想,华国人最重视什么?
——家人。是的没错,毫无疑问,是家人。
亚岱尔因为恨某个人,这个人威胁到了——不,说不定已经对他的家人造成了伤害,亚岱尔恨他,而目前这个人就在英国活动,所以他才会留在这里。
“你是被他找上的,是不是?”侦探的眼睛里射出利剑般犀利的目光,锋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威胁你,逼你来到英国,你想保护你的家人,所以你用留学为借口,想要除掉他,对不对?”
夏洛克笃定道:“这才是你叫我过来的原因,第三个人只是个小角色,你真正要找的是他背后,那个像蜘蛛一样织网的危险家伙。”
敏锐,聪明,以至于危险。
——但他就该是这样的。
亚岱尔由衷地叹服。
那个智多近妖的、一个人就可以是英国政府的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弟弟,就该是这样的。
社会上少有人能对旁人坦诚相见,绝大部分人将自己用各种假象和伪装层层包裹,以至于连自己都认不清,又谈何无保留地面对他人。
说谎言的人会本能排斥看破真实的能力,很难说孰对孰错。
对于夏洛克的猜测,他不置可否,只是道:“你总是把人想得太好。”
从夏洛克的表情看以看出他对这个说法的质疑,他语速飞快:“你是在嘲笑我很天真吗?亚岱尔你要知道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很好,真的很好。”亚岱尔说得相当真诚,即便实际上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也让人感觉自己在被肯定。用情感对逻辑,这无疑是在走捷径。
他微笑着,忽然问了句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你认为他在这里吗?”
夏洛克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他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逃生通道的门被重重地踹开了,砸在墙上发出轰然巨响,抖落簌簌尘灰。
应急照明灯的模糊的灯光延伸到身前,夏洛克不自觉眯起双眼,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看不清影子的面容,但他在第0.1秒的时候意识到了影子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思考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身体,哪怕大脑的疯狂叫嚣,双脚还是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对方举枪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为什么?他是谁?工人?还是第三个人?第三个人是画像中股市的操盘手还是阿多尼斯?
脑海里有声音在回应他:他是工人,第三个是操盘手,工人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是来找操盘手要他偿命的。那副画摆放的位置是故意的,应急通道也是故意没锁,操盘手知道工人闯进来就会看到你们,但现在他只看到了你。他没看清楚你的脸,他以为你就是欺骗他的人。
现在,他要开枪了。
周围的景色迅速退去,麦考夫·福尔摩斯遥遥坐在记忆宫殿里,高傲地注视着他,他问他:“你要被击中了,你躲不开,你该怎么做?”
夏洛克下意识动了动嘴唇,“我……”
“——砰!”
……
是枪响。
接着,是弹壳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清脆声音。
但是……这声音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记忆宫殿因枪声震出裂痕,麦考夫明亮的办公室碎成一块一块,露出其后昏暗的灯光,只留下麦考夫轻飘飘的一句:“反应还算快。”
视野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摇晃,如同冥界的幽蓝火光。
惨叫,加上物体落地的碰撞,这次掉落的是手枪,因为夏洛克听见了保险栓松动的声音。
绷紧的一口气突然松开,夏洛克喘了口气,紧跟着眨了下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摇晃着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亚岱尔的耳坠。
亚岱尔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前,结结实实地将他挡住。他的呼吸声非常急促,那无疑是肾上腺素在短时间内急剧飙升的后果。工人抱着被击中的右手惨叫,他已经失去了攻击性,但亚岱尔手中的枪仍然没有放下。
探长心跳极快,声音却依旧冷静:“没事吧。”
他在问他。
“……我没事。”
于是亚岱尔的注意力回到了工人身上,他说:“我会给你止血,前提是你不再反抗。”
工人只顾着惨叫,明显没有多余的精力回答他了。亚岱尔也不过是走个流程,他依旧举着枪,走到工人身边拾起他的枪别到自己腰间后才将手里的枪放下。他从后腰取下手铐将工人的双手牢牢拷住,再摘下领带手法熟练地为他做了简单的止血。
工人是幸运的,亚岱尔开枪时直接瞄准了他拿枪的手。如果他不是正巧站在工人的斜前方,那颗子弹很可能直接贯穿工人的肺部,而不是仅仅削掉一根食指。
“把那把枪给我吧。”夏洛克走到他们身后,眼睛却像不受控一样忍不住去看那条仿佛会发光的耳坠。
他想,那有点太惹眼了,末端的蓝水晶随着晃动闪闪发光。
亚岱尔反手将枪给了他,侦探逼自己集中注意力,翻转手腕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很可惜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信息,但也在意料之内。
“给你这把枪的就是怂恿你炒股的那个人,他在哪里把它交给你的?”
那很可能就是操盘手如今的躲藏之地。
夏洛克说:“我们的目的一致,你只需要告诉我们,我们会抓到他。”
这个时候,夏洛克不带感情的称述更容易取得工人的信任。毕竟他没有刚刚才打掉他一根手指。
工人后怕地抬起头,身体还在因为疼痛而痉挛,脸上布满生理性的泪水。
美术馆的范围太大了,有南北两个馆,操盘手可能在任何地方观察他们,视野好的二楼,或者监控室,哪里都有可能。单单逃生通道都有好几条,他们只有两个人,很有可能让操盘手逃之夭夭。
何况,他指定已经在逃跑了。
“办、办公室,在他的办公室。”工人颤抖着,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我们都是在那里见面的。”
他的音量虽小,在安静的馆内已足够清晰。
亚岱尔对他说:“我背你,你能带我们去吗?”
工人连连点头,无有不应。他恨操盘手,眼前这两个人能帮他报仇再好不过。
亚岱尔朝工人伸出手,下一刻被夏洛克按下。四目相对,他让了步,由夏洛克将工人背起。
在起身的一瞬间,亚岱尔感到一阵热气,夏洛克毛茸茸的头发蹭过他的侧脸,压低的声线在耳边说:“你不蠢吧,亚岱尔?”
亚岱尔用气音回道:“我当然不。”
他们用亚岱尔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明,勉强足够看路,这也导致他们没走多远,在拐过一个拐角过后,大厅内就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了。
美术馆被短暂打破的黑暗与寂静重新降临,藏在黑暗中的不见光生物沿着停止运行的电梯摸索而下,走向透出唯一一缕微光的应急通道。
那缕光仿若破开黑暗的利刃,在生与死之间划出一道通往天堂的入口,令他趋之若鹜。
呼吸加快,瞳孔放大,只差一点他就能全身而退。
“你可不会升入天堂,你只会下地狱。”
户外专用的手电骤然亮起,夜行的生物被曝光在强光之下,他僵住了。
象征出路的应急灯光被淹没了,美术馆纯白的墙面上,只有他巨大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