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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   那天梁臻在老太太房里呆了很久。
      没人知道他俩在里面聊了些什么。

      老太太是晚上八点走的。

      尽管被病魔折磨了这么些日子,偶尔痛起来时痛得涕泪横流,毫无形象可言,走时却很安详。

      虽然她死前交代了丧事要从简,但梁臻身份使然,再怎么从简,出殡时仍是宾客如云。

      祁彦从回国后几乎就处在一种食不甘味,睡不安寝的状态。
      丧礼繁冗,加之哀思过度令他整日都过得浑浑噩噩的,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大脑昏沉便下意识想要依赖梁臻。
      想要像以前一样黏在他身边。

      然而梁臻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电话都要被打爆,根本没有过多的空闲来安慰他。

      加上那日老太太临终前的那番话在心里埋了刺,最近便又有意无意地开始避着他。

      祁彦起初还只是觉得梁臻是真的太忙了,每次被冷落后还会自我安慰一番。

      直到丧礼后都又过了半个多月,他才恍惚地感觉到梁臻在避着他——每次打电话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出差,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

      这情形就跟那年他向男人表白遭到拒绝后的情形一模一样。

      这令祁彦觉得无比失落与恐慌。

      曾经的他还可以仗着梁臻往日毫无底线的宠爱肆意妄为。
      如今的他却早已没了在梁臻面前无理取闹的勇气。

      那焦躁绝望的情绪堵在胸口似滚沸岩浆,灼人心肺,偏偏宣泄无门,日积月累,憋得最后又出了事儿。

      余箐下班回来看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祁彦时直接吓哭了。

      慌乱间甚至都忘了第一时间该打120,下意识便打给了梁臻——这些年陆席安一直在安昌市工作,那边离齐州市很远,来回八个小时的车程,他一个月才回来一两次,每次家里有啥事基本也都帮不上忙,反而是梁臻更像陆家的男主人,久而久之余箐每次遇到搞不定的事也习惯了打给梁臻。

      梁臻在那边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过了片刻才镇定道:“马上打120,估计是胃出血加上没吃东西低血糖了,先别大幅度动他,把他腿稍微抬高一点拿个东西垫着,检查一下他嘴里有没有积血或者呕吐物,然后将他的头偏着放……”

      余箐虽然不是医护人员,但好歹也在医院上班多年,最初那片刻慌张劲儿过去后便也很快镇定下来,做完急救后想办法将人弄去了医院。

      祁彦在救护车上就醒了,但意识也不清醒,只觉头晕想吐,腹部那块跟被炸了似的疼痛难当。

      他本能地将身体弓成个虾米,面色惨白地咬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章一肿瘤科主任,平时本就比别的科室更忙,今天好不容易下了个早班想早点回去陪女儿。
      结果出了医院还没五分钟就接到了梁臻的电话,赶紧又将车掉了头,顺带打了电话给消化内科的许主任把人也给留住了。

      他回去的时候余箐他们刚好到。

      看到推床上紧紧捂着胃部蜷缩着身体的祁彦时忍不住诧异:“怎么搞成这样了?!”

      半个月前祁彦瘦归瘦,好歹脸上还有肉,今儿再看,好家伙,快要瘦脱相了。

      余箐自责到直掉眼泪:“都怪我,他近来胃口一直不太好,我以为他是因为罗姨去世哀思过度,想着时间久一点,心情慢慢平复后就会好起来,便没太上心,是我太大意了。”

      “这也怪不得你,他这老毛病了,”韩章安慰道,“别怕,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检查结果出得很快,跟梁臻猜的一样,急性糜烂性胃炎伴出血,加上低血糖和轻度营养不良。

      低血糖和营养不良都还好办,就是胃炎出血比较严重,胃部有积血,需要放置胃管吸出积血后镜下用药治疗。

      梁臻到时祁彦已经被推回了病房。
      文殊跟他一起来的。

      他俩的状态其实也不太好,面有疲色不似平时那般精致肃整。

      梁臻赶到后向医生了解了他的病情,又同韩章聊了一会,把人送走后对余箐道:“嫂子你先回去吧,今天周五,不是要去接阿曼和皓皓么?”

      余箐说:“没事,他俩能自己回去,晚饭我给他们订外卖。”

      “回去吧,你不回去到时他俩该担心了,阿彦这边已经没有大碍,我在这里守着,不用担心。”

      余箐还是有点犹豫。

      梁臻继续晓之以理:“你和阿彦都不在,他俩回去看到家里没人必然要打来问,到时要是吵着要过来陪阿彦也麻烦,阿彦还在昏睡,全都呆在这里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余箐终于被说动,这才应道:“好吧,那我明早再来,阿彦醒了你跟我说一声。”
      梁臻:“好。”
      ……
      窗外的黑夜沉淀了所有喧嚣,病房里也是一片寂静。

      祁彦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
      灯光朦胧,蓝色的被单衬得他的脸雪一样的白。

      他天生血管比较细,输液时稍微放快一点就胀得难受。
      所以打小便特别抗拒输液。
      此时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

      梁臻坐在病床前静静地注视着他,幽深的黑眸里沉晦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还记得祁彦11岁那年他和陆席安去接他,正好遇到那婶婶在打他,说他小小年纪就偷钱。

      拇指粗的棍子打在身上,立马便肿起一条条乌青色的血印。

      祁彦痛得泪如泉涌,但就是咬着牙不哭出声也不肯承认。

      然而当他们说要带他离开那里时,祁彦起初却不愿意,抱着女人死活不撒手。

      后来他才知道,在那些个颠沛流离的日子里,那个他称之为婶婶的人却也是唯一能够让他偶尔享受到家庭温暖的人。

      祁彦把她当母亲。

      后来好不容易接回了齐州市,医生说祁彦营养不良影响了发育,大家费尽心思,想要给他补充营养,但每次吃东西如果不给他夹或者不叫他,祁彦便永远只吃面前那一盘。

      哪怕那盘菜并不是他喜欢的。

      睡觉时也永远都只会缩在角落里睡那么一小块地方,每次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和梁旭一起玩,大人买了双份的玩具和零食,梁旭总是先玩腻或者先吃完。

      这时只要梁旭表现出意犹未尽或者想要要的意思,祁彦便会毫不犹豫地拱手相让。

      他花了好多年才让祁彦改掉那些“坏习惯”,才让他在两个家里不再小心翼翼如惊弓之鸟。

      这些年来他像修剪一株盆栽那样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打造祁彦,从身体到灵魂都牢牢把控着他,祁彦全身心的信任与顺从迷惑了他,令他忘记了祁彦原本的性子。

      ——他天生善良,又那样敏感倔强且自卑,你对他好一分,他便对你好十分;同样的,如果他捧了真心献上,你若要背叛或者拒绝,他便可以退到你再也够不着的那个位置去。

      他母亲说得没错,他保护不了祁彦,因为对祁彦来说,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

      快凌晨一点的时候祁彦终于醒了。

      病房里一片漆黑寂静,空气中有股很淡的葡萄柚似的香味,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味。

      祁彦对这味道很熟悉,昏沉间以为还在做梦,梦里都带着委屈:“小叔……”

      “我在。”梁臻动了动发麻的身体,伸手按开了床头灯,又拿遥控板将他的床头也升起来了些。

      祁彦撞上他的视线,一下子清醒过来,旋即渐渐红了眼眶,沙哑道:“你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躲你,最近在忙一个并购项目,所以一直不在齐州,”梁臻面不改色地撒谎,又反过来质问他,“所以这就是你闹绝食的理由?你忘了你前阵子是怎么答应我的了是吗?”

      “我没有绝食,我只是真的吃不下,我只是太害怕了。”

      祁彦靠在枕头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噙着盈盈水光。

      “奶奶走了我难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可是你总是不接我的电话,就算接了你也不理我,每次都在忙,就像四年前那样。小叔对不起,以前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任性了,你说了不生我气的,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这次又是哪里做错了,让你怎么都不肯理我,我很想你,也很害怕……”

      “好了,我不是在这里么。”梁臻温声打断了他语无伦次地解释,伸手轻轻揩去了他眼角的泪。

      祁彦的眼泪令他心慌,便又很快败下阵来,终是舍不得冷脸对他。

      “抱歉这阵子忽略了你,我是真的有事脱不开身,并非有意要躲你,”梁臻故意开玩笑似地说道,“你也是我梁家的孩子,我躲你做什么?将来还指着你给我养老呢,我才没那么傻。”

      这话的言外之意太明显了。

      虽然四年前祁彦就听过无数回类似的话,现在听来还是令他瞬间心脏紧缩。

      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梁臻一点机会都不给他,除了亲情梁臻不愿意再给他更多了。
      而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因为他舍不得也不敢失去这份亲情。

      铺天盖地的失落与绝望一下子裹挟了他的感官,令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要是以前他还会傻了吧唧地哭着问为什么,现在他不会了,只会看着梁臻默默流眼泪。

      梁臻凝视着他,久久不曾言语。
      那幽深的黑眸里藏了太多太多无法述清的情绪,一路跌宕至胸腔,翻涌着,撕扯着,慢慢又归于平静。

      他喉结滚了滚,抽了纸巾给祁彦擦眼泪,明知故问道:“又痛起来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祁彦哪里开得了口,只闭着眼点头,以病痛作掩饰,眼泪簌簌而下。

      “你呀就是这些年被我们养娇气了,小时候被人打得皮开肉绽都能忍着不吭声,长大了反而动不动就掉眼泪,你是个男孩子,要坚强点。”

      “对不起,我知道我已经长大了,不该这么懦弱,我不想让你失望的,我只是……只是伤口太痛了。”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缓解这份疼痛。

      “可能是止痛药效过了,我叫值班医生过来给你看看。”梁臻有瞬间竟生出了想逃开的念头。

      “不要,”祁彦像是痛极了的样子,哭声都变得颤抖起来,“我不要别人进来,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样子,小叔别叫人进来好不好,你陪着我,我一会儿就好了,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好,不哭了,我一直在。”

      祁彦的哭声仿佛带着一股魔力,搅乱了空气,令人呼吸不畅。

      梁臻给他擦眼泪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声音听起来竟很平稳。

      他温柔又有耐心地劝慰着:“但你不能总是这样,人始终会长大,一辈子那么长,不要只守着眼前这一亩三分,以前是我们不好,将你看得太紧,总觉得只要能让你后半辈子衣食不愁,就能护你余生无忧,可经过奶奶这件事你也看到了,有些事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没有谁能护得住谁一辈子,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要生存于世,必然会有社会交际,你不能老是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将来有许多事情总是需要你自己去面对的,我也不要求你以后必须得取得多大的成就,但最起码你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老让我们担心,成吗?”

      “……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不奢望了,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哪怕一辈子都这样我也认。

      祁彦觉得心口像被人用钳子夹住了在来回扯,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刺痛,疼得他近乎崩溃。
      他得不到梁臻的爱,也无法同他再回到以前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
      从此以后他只能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彻彻底底地藏起来才可以守在梁臻身边。
      何其残忍。

      “好了,不哭了。”梁臻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极尽温柔。

      祁彦揪着胸口,想要蜷缩起身体来缓解那份疼痛,但似乎没有丝毫效果。
      他忍不住哭着哀求男人:“小叔,我好痛啊,你抱抱我好不好?就这一次。”
      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你想要我以什么身份待在你身边我就以什么身份待在你身边。

      梁臻倏地停了手上动作,祁彦的哀求好似一泼滚油浇在心口,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也是个自私又残忍的人,不敢答应祁彦,又舍不得祁彦给的那份独一无二的依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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