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倒错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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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图书馆吗？听着他的话语，不自觉陷入思索，从小时候起，我就学会通过看书来逃避不喜欢也不想面对的场合。手里拿一本书翻看，便不会有大人来打扰，渐渐的，好像默认了阅读是我的爱好。家里的书房，独自外出时目的地的大书店或者图书馆，也相应变成了喜爱的场所。实际上，买来的书永远比读完的多，不论领域题材囫囵读下去，好像投入看不完的书海里就能排解掉另外一种空虚。有时我会觉得，除了宾语不同，自己与动物囤积癖等等异类患者没有什么区别，只能算做囤书族而已。
“那还真是凑巧，今天原本不是我当值来着。”
“咦？延时工作？”走在身边的佐野闻言，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小孩子似的兴高采烈大声嚷：“辛苦了——！（お疲れ様です）好开心啊小凉，我一直都想大声说这句话试试。”
“为什么？”
“平时总是听别人对我说。”
“Mikey君经常加班？”
“怎么会，”笑完，他却没有为我解惑的意思，把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好，机会难得，我们去玩吧！”
“欸？”
虽然是工作日，但佐野身上穿的显然不是制服，衬衫与方格纹外套看上去柔软透气，既普通、又让人难以从衣着中分析他的性格。
“喔、难道有别的约会？”
他的嘴唇撅成小小的o型……一下子放大在眼前。距离缩短，佐野说话时呼出的气流带着糖果的气息，微酸的青提口味。
“没有，可是……”
“那就没问题了！我是骑车来的，自行车，今天后座借给你。”
说话间仿佛不由自主就被他带出前门。灌木丛外的圆石凳旁边果然斜放着一辆黑色自行车，老旧的款式，车头灯褪色，车身有些掉漆的部位，不过后轮两侧确实装有可以搭脚的踏板。能侧坐就会方便得多，何况腿并拢放也能避免制服半裙的布料被吹得起皱。我观察车子的时候，佐野又大又黑的双眼满含期待，好像不等到一句同意，祈求的目光就会变得被抛弃似的可怜模样。我只能泄气，安慰自己其实本来也不想太早回家。
“……好吧，要去哪里？”
佐野扑哧一笑。
“别紧张，我又不会把你卖掉。先上车吧。”
佐野骑着自行车载我在小巷间穿行。他挑选的大都是轿车无法通过的狭窄道路，水果摊前、两旁商店相接的遮雨棚下，不是平时上学通勤的马路上常见的景致，如同来到另一座陌生的城市，我靠着佐野的背部，张望出神。
制服裙用腿压住，只有裙摆的一小片布料挨在小腿边随风翻起，倒是不会走光，不过等下车时大概裙裾上还是会留下皱痕，此时却顾不上考虑这些。手臂绕过前面的身体，他很瘦，我能轻松环住他的腰身，但皮肉的触感很结实。隔着衬衫，蹬动脚踏车时腹部也会用力，绷起时肌肉的轮廓让我好想松手。
“小凉，你得再搂紧一点，”前面的佐野用毫无邪念的嗓音说道，“这样我觉得很痒。”
“唔，抱歉。”
我依言收拢双手，距离再一次拉近，佐野的金发散发着柑橘系洗发水的清新香气。
他轻笑起来，细碎发梢拂过我的脸颊，今天他的发绳是黑色。
“可以和我说说你的事吗？”平坦的直道上，佐野微微转头，从眼角向我递来的目光十分直率，或许是因为他先说出心愿，使人感觉交谈的气氛安全，“我想更了解你。”
“我？好像没什么可讲……”
“随便什么都可以！比如嘛……生日？喜欢的电视节目？”
“生日是90年的10月30号，电视不看——”我顺着他抛出的问题正要往下说，然而刚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和我同年！而且比我还小两个月，坏心眼，我再也不要叫你学姐了。”
佐野地鼓起脸颊，他的五官生得轮廓柔和，摆出幼稚的表情也可爱，我下意识为那句坏心的指责辩解：
“你从来没有那样叫过。”
“略，重点是我更年长！”
尽管是第二次见面，但我好像已经习惯了佐野他自有一套道理的风格：“好嘛，确实如此。Mikey君的生日在八月份？”
“8月20号，要记住哦。”他不满的表情松懈下来，又问：“话说回来，小凉是怎么偷偷领先我一个学年的？”
“国小的时候经常缺课，有一次去补考期末测验，结果老师搞错了试卷的年份……因为根本不知道那一年课上教的是什么，我就那样答完了。”
“哼，也就是说，没有那个老师搞出乌龙的话，我本该和小凉是同级生才对。”
佐野把“同级生”三字反复念了好几遍，好像很满意这个词语。我摇头：“樱庭的国中部是严格寄宿制，很少有离校的机会，若是同级，今年就没办法认识你了。”
“真过分，这是打着教学名义的监/禁！决定了，我来把前三年没玩过的地方都补给你。”
车头摇晃，自行车停在街心公园前面。真奇怪，明明不是庆典之类的节日，街道两边却搭起不少热闹的小吃摊贩，简直就像在配合佐野的宣言一般。找摊主询问，才知道是附近的商店会为月底春大祭举行的预热活动。我买来三色小丸子，低头收起零钱时，便感到手里突然一重。
佐野没有半点自己接过竹签的打算，就着我的手，探头叼走了签子顶端浅粉色的那颗。见我看向他，这丸子小偷也毫不脸红，笑眯眯对我说：“三色丸子一定要最上面的一颗最好吃！”
没听说过有这种区别，但我还是会意将手里的第二串送到他嘴边：“这颗也给你。”
“呜哇真的吗！小凉你太好了——”
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兴冲冲的喜色，一口咬了过来。这个人真是像小孩子或是小动物一样，喜悦与苦恼都很明确，似乎全凭本能决定与谁亲近的距离。虽说我不擅长应付这种性格，但短暂的两次相处中，却发现自己很难讨厌他的笑脸。两个人分吃完了三色丸子，因为他的鞋底好像被鲷鱼烧摊位前的地面黏住，又给他买了巧克力馅和奶油馅两种口味，一盒里面共有四只。商店街不算长，也不像夏天的祭典那样人潮拥挤，可以轻松地慢慢挑选各色点心。刚出炉的黄油土豆拿在手里散发着舒适的热度，半融化的黄油与明太子酱混在一起，我挖出满满一勺，转向佐野。
“这个，要尝尝吗？”
他凑上前闻了闻，很快皱眉缩了回去：“好辣，放的是辣味明太子？那个大叔搞错佐料了吧，这么辣能吃得下吗？”
“没有搞错，还好吧，这个其实也不是很辣。”
我搅了搅酱料，把勺子放入嘴里，舌尖很快泛起一阵细微的麻痛，类似碳酸汽水的泡泡在口腔里爆开，但没什么特别刺激的感觉。
佐野看得一脸胆战心惊：“舀太多酱了……这样吃要小心下一秒被辣得晕倒哦。”
“哪有那么夸张。”
受不了被他眼也不眨地盯着进食，我尴尬得低下头，解开蓝底白纹小袋的抽绳，取出新买的金平糖喂给他，来转移他的注意。这次佐野倒是没有拒绝，和辣味土豆相比，这样的反应让人松了口气：“喜欢吃甜？”
“唔、唔，”佐野嘴里叼着最后一枚鲷鱼烧，却奇迹般能发出清晰的声音，蛋糕鱼尾巴的部分在唇间摇来摆去，“小凉会不会觉得爱吃甜食很幼稚？”
“我没有那样想。”
终于来到商店街的尽头，少了小摊前暖黄色并排电灯洒下的光线，马路上被衬托出几分萧条落寞的氛围。因为要回答佐野的提问，所以匆匆咀嚼，生怕嘴里含着食物时不得不开口说话，小盒装的土豆迅速解决干净。
我去将空掉的纸盒扔进垃圾箱，走回他身边时，佐野也吞掉剩下的鱼尾部，舌尖绕着下唇舔去嘴角的蛋糕屑。我将手帕递过去，他露出了略有些惊奇的眼神。
正要询问，依靠栏杆的佐野突然倾身过来，站在台阶下的我处于被俯视的角度，茫然仰起脸直视挨近的面孔，在他深黑如墨的瞳孔里，我的倒影异常透明。
无法透过他的眼瞳看清自己嘴边是否沾上食物，我感到一阵心脏抽紧似的紧张。好想后退。佐野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把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夜风吹得佐野的衬衫鼓起，发丝拂动，淡淡的甜味涌来。他捏起叠好的手帕，用一角点了点我的嘴唇，虽然动作十分强势，但声音与眼神又很温柔，一边想逃走，一边被他全然无害的神态蛊惑，身体无法作出反应。
“……变红了……”
“啊……什么？”
嘴唇稍微张开，就感受到一层布料之外，佐野食指的轮廓，柔柔地按在唇瓣表面。双颊变得很烫，唯一值得安心的是，佐野始终垂着眼睛，没将那颇有穿透力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这里啦，颜色变深了，因为土豆太辣了吗？也许会肿。”
“……”
在他那仅是描述观察结果的语气下，我却连发颤的应答都快要无法维持，佐野认认真真地拿手帕擦过我的嘴唇，随后弯起一双笑眼。
“看吧，果然不是口红。”
伴随玩笑般的爽朗声音，他松开我，退回适当的距离。两侧的气体重新填满这段空间，我开始呼吸，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但就在这种气氛中结束好像也不错——我正想着该如何提起告别，佐野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那么接下来，该去哪里玩呢？”
“咦？什么？”
“一脸惊讶的样子！这才刚开始吧？不是约定了要把前三年没有一起玩的地方补上吗？”
“等一下，什么时候有的那种约定……！”
“走啦走啦～”
佐野一副完全没有听进反驳的样子，好像把我当成了猫咪放在前爪间拨弄的那种毛线球，他的手一点点朝下探去，掌心的软肉贴着我的手指。
我小心地看向他的侧脸，想察知对方哪怕一丝细微的心情，然而他只是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在心中掠过的不安与期待中，穿过街道，佐野脚步停住。
“锵锵锵！就是这里，”
在我抬头仰望游戏厅霓虹闪烁的招牌踌躇不前时，佐野突然脱下衬衫外套，裹在我的肩头，罩住了下面带校徽的制服。
“像这样，就不会被人认出是哪里的学生，可以放心地玩了。”
“喔……是的，谢谢你。”
拢了拢外套，我有些惊讶于他的细心，佐野则展露出毫不扭捏的笑容。将手伸进袖子，长度刚好。佐野牵着我穿过游戏厅里热闹的人群，我极力掩饰着好奇，同时尽可能若无其事地环视着周遭，嘈杂的人声与机械电子音此起彼伏，白墙几乎被各式各样的张贴海报完全挡住，顶灯昏暗，全靠荧屏释放的光线将大厅渲染成信息过载的神秘空间。
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虽然也认识喜爱电子游戏收集各类手柄的同学，但因为乾和九井队游戏厅不感兴趣，所以还是第一次走进这种娱乐场所的内部。视线扫过跳舞机前摆动四肢的女孩，我生怕佐野下一秒就提出也想试试这个，于是赶忙牵住他的衣角，指了指前面几台无人的机器说：“我们往里面走吧？”
“嗯，你来决定就好，可以慢慢找小凉感兴趣的游戏。”
心思完全被看穿，脸上涌起阵阵热意，我推着他走到指向的机器前。按照提示投入代币，就能操纵手柄指挥屏幕上的飞机移动，通过重拍按钮射击。背景是深蓝的天空，时不时经过几片象征爆炸的橘红色或不祥的灰烟。虽说曾接触过在家玩的电视游戏，但在遍布干扰的环境里，难免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撑到第三局，屏幕上出现更多障碍物后还是迅速被淘汰出局。我点击结束游戏，正想回头询问佐野不如换他来玩，却看到他的侧脸上淡淡怀念的神色，嘴角噙着几分寂寥的笑容，眼神放空地四下巡望。
“Mikey君？”
“……ん，已经结束了？是要换一台机器？”
回过头来的佐野，仍是与之前无二的柔和神色，似乎将短暂流露的那个侧影很好地掩藏起来。
“嗯……”也觉得占用游戏结束后的机位聊天不太合适，我便又投了一枚代币进去，才转过身向他问道，“你还好吗？”
佐野笑起来，抬起食指轻轻点上我的额头：“我能有什么不好，只是想起千禧年以前这里比现在还要热闹，那时候大我十岁的哥哥总是说什么‘现在是街机的黄金年代’，就翘掉功课过来打游戏，老板又跟他很熟，所以连还是小鬼的我也一起准许入内。”
室内只有零星少许的空位，被占用的机器后往往也有两三人围观，人群已经密集到无法记住经过的每一张面孔，我甚至仿佛觉得在某台机器后看到了下午曾一眼瞥见的洋子对面那名金发深肤的男生。再想仔细打量，又不见踪影，果然是人太多造成的错觉。实在难以想象佐野描述的“更加热闹”的景象，我装作理解地点头，回道：“原来Mikey君还有个哥哥……”
“我哥的事下次再告诉你，今天就专心地玩吧，”佐野轻描淡写带过了这个话题，左右转头，很快瞄准了角落里刚刚空闲下来的深蓝机器，“我们去那边，小凉有没有玩过双人对战的游戏？”
“在街机上的这种，没有。”
“很容易上手，我来教你。”
——佐野的示范清楚简单，我很快便学会了前后移动与使用技能对应的操作。教学局过后，我紧盯屏幕，不想错过佐野的任何动作，只要以防守和闪避为主，就能拖延到足够的时间，直到佐野的角色用光技能条，或是僵持不下后倒计时结束以平手结算。简单的操作已经变得熟悉，于是在佐野提出“不要躲了，来一场正面的对战”时，我一口应下，并决定全力以赴。
战斗意外地迅速结束。我捏着手柄，在未曾预料到的结果前，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佐野，带着歉意的话语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那个……不用这样迁就我……对不起。”
“……”
“……”
玩家没有及时选择进入下一局，于是聒噪的电子提示音响起，宣告对局结束。我胆战心惊地把手柄放回原位，与游戏角色对战时变快速的心跳趋于减缓，感觉冷静了一些，才试探着问：
“莫非……没有放水吗……Mikey君、你的手柄好像要被捏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倒错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