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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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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李某有事相询。”
“复兄不必客气,直说便是。”
“您的卦象确实是『乾卦为天』?”
大唐的九天之一、首富之子、鬼谋难得狼狈的瘫在颠簸的马车里,此时顾不上在天眼的注视下保持风度,也没力气拒绝秋叶青细致的关怀,有些别扭的偏过脑袋,试图无视脸上温柔擦拭的手帕。
当然货真价实。
李世民坐在他对面,靠在谢渊身上,同样累的摊成一张凤饼。
听李复有气无力的质疑,他勉为其难的抬手,在一旁的背囊里翻了翻,掏出余半仙给出的卦文,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按理来说,他真的是个小红手!
李复接过轻飘飘的一纸卦文,不信邪的把内容重新确认一遍,手指微微颤抖。
……该说不愧是“乾卦”吗。
李复从纸张中抬眼,怀疑的注视着对面的旅伴,不禁怀疑起余半仙的业务水平。
“想开点,复兄。”仿佛感受到他心底对卦师的质疑,青年看过来,安慰他“至少我们得到的东西也挺多。”
确实。李复面无表情。他自小随师父游历天下,所见的稀世珍宝都不如这几天所见的多,也见证了李世民堪称恐怖的洞察力与行动力。
李复后悔了,他不该心软放着李世民到处乱跑,最终受罪的还是他!
此刻,他在阴差阳错间与百年前的房玄龄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眼看着李世民满城乱跑,轻车熟路的解决普通民众的委托,在人群里精准判断出需要帮助的人,偏偏又如此乐意多管闲事、给自己找麻烦。
昨日只是上街买干粮的功夫,这人前脚刚婉拒捕快的盛情相邀,转头就和周围的商会、信使和培训师们混成了朋友,还结识了觅宝会的人。
若是不知他来自百年前,还真会以为李将军才是洛阳土生土长的大唐人呢。
这都是小事,花不了他们五人多少力气,至于现在狼狈的样子,那就要从李世民接下觅宝会的任务开始说起。
这个任务每隔七日才会重新发布一次,内容也不甚困难,只需要带着铲子,跟着觅宝会给的寻宝罗盘不断寻宝即可。
寻宝途中,往往可以获得天地孕育的种种奇珍,而觅宝会只要玉牌,其余一切都归寻宝者处置,甚至还给出其他报酬。
因此,觅宝会也成了江湖中有名的冤大头组织。
虽说如此,可不是所有人运气都那么好,大多数人都只是挖出一些染料、药草和石头,藏宝地点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有,更甚者在凶兽巢穴、叛军营地。
这项活既要有运气,有要有实力,更要缺钱又有这个闲工夫,那江湖上可就少之又少了。
久而久之,也大多只有不懂行的江湖新人会接下任务。
听新朋友抱怨近来接取寻宝任务的江湖人不多,玉牌数量太少,李世民便积极接下了这个任务,想赚点零花钱给后辈攒攒见面礼,顺便给新朋友冲业绩。
“都快到天策府了,我总得准备点什么吧。”
总不好用后辈的钱给其他后辈买东西。
任务难度对他来说不大,不至于影响到伤口恢复。李复与谢渊商量片刻,便没拦着他,权当是让他散散心。
王遗风没有和他们一起,分开行动前,谷主莫名问了李将军一个问题:“将军更喜欢红色还是紫色。”
“嗯?当然是红色!”
好。谷主点点头,又告诉李世民,等会儿不必等他。
之后,他施施然离开,独自去了阵营区,不知做什么去了——虽然说起来很奇怪,但大唐就是在围剿恶人谷失败后,还给他们在城里留了合法摊位,即使用于招募人才也不管,也不限制进出主城。
几个恶人谷负责人整日和对面的浩气盟吵架,明明负责秩序的士兵完全没有能压制他们的武力值,双方却总咬牙切齿又克制的没有动手。
洛阳城门处,称得上万众瞩目的李世民扛着铲子跃跃欲试:“区区五个牌子,肯定不会影响赶路的。”
玄霸说,新手村卦文任务是有效的,乾卦为天更是气运的佼佼者,在新游戏里他一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倒霉!
早上跟着他跑到城郊的李复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五个牌子,运气一般的话也就几个时辰的事情,更何况是乾卦。
五六个时辰后,他便改了主意:为什么这人挖宝完全挖不到觅宝会的牌子,反而一铲子一个藏宝洞?
第五十二次从洞里爬出来后,李复是再也不愿意跟着李世民乱跑了。
一整天下来,在这人手底下出现的即使不是藏宝洞,也必然会有需要擒拿的盗宝贼或者其他需要击败的对手。
有李世民在,打架倒也不用其他人,李复只是搬东西太累。
众人都觉得放着藏宝洞这种罕见的机缘不管太可惜,于是谢渊与李世民协商后,交与阵营帮忙处理一部分,这才省出些精力。
谢渊对李世民的打洞能力也是极为震撼:他入江湖几十年,还从没见过如此密集的藏宝洞呢。
可挖着挖着,牌子总是不出,任务自然也不做数。
李世民这倔脾气就又上来了:他不信,区区五个玉牌,还能拦得住他不成?
大唐居民就这么看着他飞遍洛阳城郊,在围场附近忙碌了一整天,挖出了几十个藏宝洞和十数个精品材料。
将军从怒气冲天挖到委委屈屈,最后灰头土脸的坐在车上抱怨:“今天确实运气不好……”
他只是想要挖五个牌子而已!
同行的四人看他真心实意的难过起来,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些珍宝毕竟是李世民挖出来的,即使这位前辈早晚会离开大唐,浩气盟也不愿吞了对方的东西,全都放在仓库中待他安排。
李世民眨眨眼,没拒绝:他还要在后世待许久,没钱寸步难行,多攒小金库总是好的。
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眼看拐过这道桥就要进入风雨镇,李世民似有所感,又掏出了他的寻宝罗盘。
就最后一次,这次一定可以……
寻宝罗盘赫然指向风雨镇的方向。
车夫王富看了看罗盘的指向和距离,估算片刻,重新执起缰绳,笑说:“可巧了,这不正是在镇子里面吗。”
“那就麻烦富兄了。”李世民果断重新躺平。
对面的“复兄”:……
驾车的“富兄”::哈哈哈哈哈!
“那诸位坐稳,前面要过弯了!”
不远处的风雨镇内,却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祖庙里……那是宋家的人?”
买杂货的头也不抬:“楚家的小儿偷吃了他们家的鹅,他们来找镇子里要说法,把楚四带走了。”
“咳,谁信呢。”
“是啊,谁信呢……那小儿连路都走不稳,话都不大会说,如何能吃得了一只鹅!”
“可宋家这么说了,那官安敢不信?”
“只是楚家的娘子性子烈,怕是不会认命。”
“咱们……唉,也帮不上什么。”
“前两天那曹正英给她们说话,不才被抓去关着。”买鱼女也不禁难过起来“那么好一个人,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是啊……”
平日里大家下午都会聚在大树下面乘凉,说些家常话,聊够了,就听曹说书在那里讲最近的江湖事,讲过去的英雄传说,讲那些故纸堆里的绮丽神话。
平日里,他们也曾照料过楚家母子三人,楚小妹和楚小弟都乖巧懂事,也得过许多夸赞。
路过的几个家丁往这里看了几眼,身边跟着的几只恶犬随即狂躁的冲他们吠叫起来,仿佛下一秒边要择人而噬。
乡亲们吓得一哆嗦,想到先前被咬伤的人,顿时都没了声。
普通人的性命在这样的势力面前不过是用来取乐的玩物,生死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们都知道,这回楚家凶多吉少,而风雨镇只能缄默不言。
祖庙里,楚家娘子试图解释,还给自家一个清白。
“鹅……我儿怎么会吃鹅?他那么小,那么瘦,怎么能抓得住一直鹅?”
可她抬头,只能看到宋家家丁戏谑的眼神,仿佛在看笼中之鸟,不断做着无用功。
“唉呀,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家丁说“可他就是吃了,我们也少了一只鹅,那上哪儿说理去,你们楚家教子不严,且受着吧。”
“如何能说他吃了!”
“他自己都说‘鹅、鹅’,你这个当娘的可别包庇。”
堂下小童无措的站在中间,被这阵仗吓得满脸泪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音节。
乍一听确实像鹅。
可怎么会呢?他身上没有鹅毛,也没有与鹅厮打过的痕迹,除了被家丁拖拽的伤口,整个人干干净净——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难道能毫发无伤的捕捉宋家养的油光水滑的大鹅?连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做到!
“我儿是无辜的——”她只能徒劳的辩解。
“可他吃了鹅。”
“他没有!”
“不若剖开他的肚子,自证清白。”家丁大笑“反正那楚四已经死了,你一个人能嘴硬到几时!”
楚家娘子歇斯底里,她终于意识到他们一家不过是宋家走狗眼中的笑话——他们不在意你是否真的吃了他们的鹅。
清白不是辩解来的,是用血洗清的。
用谁的血呢?
她不敢、也无法反抗压在自己面前的大山,甚至也有些信了那些家丁的鬼话,魔怔一般的看向自己的孩子。
看到他无辜又慌张的眼神,满腔的怒火顿时有了发泄的方向:若不是你乱跑、若不是你去了田埂上、若不是你贪嘴——
“阿娘,小弟没有吃鹅!”楚小妹自己也不过五六岁,慌乱之余还记得护着幼小的弟弟。
可楚家娘子气急,不顾堂上道貌岸然的官,不顾周围的捕快,不顾仗势欺人的家丁,四处翻找锐器,怒火攻心之下一时间竟无人拦得住她。
“你、你要干嘛!”
他们躲在木桌后,心惊胆战的看着楚家娘子满脸煞气的握着不知哪儿来的小刀,去捉她的儿子。
仿佛是感觉到了危险,楚家小弟含泪跟着姐姐一路跑到院子里,还是被他的母亲捉住。
“当然是要自证清白!”她举着刀子,冷冷道。
这些人没想到这楚家娘子如此刚烈,看着竟是真要剖开自己孩子的肚子。
他们只是觉得不能让公堂染血,自己的眼睛也不能被这种血气污染,不过既然这妇人不敢对他们动手,那便无所谓了,回头说起来也是这女人自己发疯,与他们何干?
“唉呀,这娘子还真是刚烈。”镇长轻飘飘的感慨。
眼看那把刀就要砍下去,公堂上的几人似是不忍直视的揣起袖子,闭上眼,等着最后结果。
“锵——”
嗯?声不对啊。
他们睁开眼睛,伸长脖子去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楚家娘子两手颤抖,顺着刀刃下的金铲逐渐向上看去。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青年一手持罗盘,一手不赞同的用金铲拨开她的手,她不自觉顺着力道松开孩子和匕首,连满腔怒火都跟着泄了气。
她认得这个人,前几天她还抱着两个孩子,看他收服一众山贼——
等等,孩子?
她……刚才干了什么?
两个孩子感觉到生命似乎不再受到威胁,脑袋里紧绷的弦一断,飞快的跑到救命恩人身后,抱住他嚎啕大哭。
青年弯下身,紧紧抱住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丝毫不介意被糊了一脖子眼泪鼻涕,努力安抚着他们的情绪。
“哭吧,没事,现在安全了。”
过于眼熟的身影让屋子里的几人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来人抱着小孩们转过身来,这才看清他的正脸。
“诸位,行个方便。”
他轻声道。
分明李将军顾及怀里的楚小妹和楚小弟,声音并不大,可直面他愤怒而冷酷的眼神后,几人只觉得这人不用动手就能把他们杀死。
真正被李世民当做敌人时,这些人意识到:这个人前段时间可能确实只是在和山贼过家家。
一向以温柔示人的将军,第一次在大唐显露出真正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