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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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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将军昂首挺胸的回到稻香村,正打算接受夸奖,余光就瞥见黑着脸的陈大夫。
大事不妙。
想起今早才磨着陈大夫和紫晴医师让自己出去放风,还保证过量力而行,绝不给身体增加负担,能不动内力就不动内力……
神采飞扬的将军顿时收敛起来,往队伍后面凑了凑,猫起身子,试图让王大石整个挡住他,暗自祈祷大夫不要想起自己。
事情总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头山贼上前和村长刘洋他们正谈着,陈大夫锁定目标就直奔他过来。向来儒雅温润的陈商沉着脸,在他面前站定,抬手晃了晃,示意要给他把脉。
见他来势汹汹,李世民当即放弃无谓挣扎,乖乖挽起袖子抬手搁在他掌上,满脸都恨不得写着“我可听话”。
——完全看不出今天才无视医嘱上山打猎、下河摸鱼、掺和巡逻队顺带挑了一个山贼窝。
陈大夫都快被他整笑了,抬起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脑瓜子,咬牙道:“你昨日便追问伤势如何,是为此事?”
李世民心虚不敢躲,被戳的抱着脑袋嗷嗷叫。
明明根本不疼。陈商无奈的摇摇头,彻底被他浮夸做作的演技逗乐,随即又严肃起来:作为医者,他就是不乐意见患者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此番多亏将军才得以解稻香村之围,我等要感谢将军。可您尚且一身伤病,贸然冲入敌阵,万一有什么闪失——”
“陈大夫放心,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当真勉强不得的话是不会冲动的。”李世民指天发誓,信誓旦旦。
有数?陈大夫感受着手中的脉象,看他的眼神愈发苦恼。
是,确实是有数。有数到但凡多动一份内力,李将军就不是竖着进稻香村了。
李世民毫不心虚,甚至有些骄傲的挺起胸膛:他可是紧盯着自己的内力值、体力值和负面状态,完全算好才出击的。
对于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战场形式瞬息万变,李世民时常这样利用自己的体力,力求高效率长续航,抓住每一分战机,还能保证不会因为身体崩溃而耽误事儿。
被玄龄辅机他们发现不对劲、抓包去看大夫也不怕啦!哪个大夫也不能说他心神耗费太过,顶多让休息休息。
当然,在需要透支自己时,他也毫不吝啬。
陈商看出了他的底气来自何处,顿时明白:这样压榨自己的事情李将军怕不是第一次做,甚至已经总结出一套完整的经验。
他所见过军纪最严明的队伍来自天策府与玄甲军,可军纪森严便更不会放任将士这样消耗自己,但大夫很快反应过来:这种对士卒的爱护是盛世给予后辈的底气,是太平日子里的游刃有余。
这份底气并非凭空生出、理当应有,而是来自于从乱世中杀出一条路的诸位前辈英烈。
巧的是,李将军正是其中之一。
乱世。
他将这个词语咀嚼片刻,后知后觉意识到短短两个字中蕴含的苦楚——这些苦难并不止史册中一带而过的只言片语,也不只是空泛而麻木的概念,而李将军身上只展现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角。
但这并不代表陈商会做甩手掌柜,大夫的逻辑很简单:百年前乱世的事情他管不着,更无意为此苛责李将军,但如今既然青年是他的患者,就不能放着不理。
“还请将军稍等片刻。”
于是他放开李世民的脉,幽幽走进屋里,出来时掏出了一碗早就煨在灶上的养生汤。
这些在村落受袭前就备好了,一看就是蓄谋已久,等李将军回来之时就是自投罗网之日。
李世民见大事不妙,不待陈商开口就转头开溜,却没跑两步就被谢渊与王遗风一左一右挡住去路。
你们要干嘛?李世民一脸警惕。
谢渊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规劝道:“将军,您的情况大夫都与我们说了,还请保重身体。”
王遗风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将军,讳疾忌医不可取。”
不知为何,明明是非常郑重的表情,李世民却觉得他们肯定在报复。
而且这种熟悉的感觉……为什么他都不当皇帝那么多年了还要被堵着劝谏啊!
李将军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了不在后辈面前丢脸,勉强回过身,输人不输阵的抬头挺胸:“咳,你们多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怕喝药。”
将军紧张的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黑色汤药,一心想着怎么才能优雅又感觉不到苦味的喝完它,完全没注意自己来了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也完全没注意身后阵营两巨头不动声色憋笑的表情。
陈商把碗递到他跟前,介绍道:“这是我与紫晴姑娘一同研制出的新药方,能温养经脉,治疗内伤,另外还有一副缓解气疾的药,待饭后再喝。”
李世民不情不愿的接过药碗,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是大夫的一片心意不能浪费要好好喝完……
做足心理建设,他在三个后辈的严防死守下皱起脸,满面痛苦的凑近药碗:很好,一口气——
药汁倒进嘴里后,李将军的五官舒展开,眼睛“噗”的亮了起来:不苦,是清甜的!
用生平最配合的态度咕噜咕噜喝完药,李将军一抹嘴,抱怨道:“大夫您吓唬我!”
“新药方是不是特意为我改良的新口味啊。”李世民美滋滋,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真的不怕喝药,这多麻烦您。”
这种东西再多来点!他的眼神明晃晃的写着期待。
“哦?这就是吓唬了?”陈商接过药碗,眼里浮现出笑意,不去看得寸进尺的李将军,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屋里去,佯作回忆“刚才是谁说自己不怕喝药?那看来是我耳背听错了,不是李将军啊。”
“以后汤药里可以少放甘草了。”
李世民……李世民憋屈的闭嘴。
不行,今天不能跟药过不去,得说点正事。
想起身后两个风云人物,李将军回过身,自然的转移话题:“说起来,谢盟主和王谷主还要在此停留多久?”
“待山贼一事彻底解决,我便动身回到武王城,处理浩气盟事务。”
“王谷主呢?”李世民的视线飘到儒士身上。
“我留在这里,是想问将军一个问题。”
“谷主只管讲。”
“为何将军会放心留我与谢盟主共同对敌?”王遗风问“早些时候,将军也打听过江湖传闻,也该知道,我这种屠城的恶人,比起不入流的小毛贼危险的多。”
即使前人不晓后世的江湖纷乱,听恶人谷的名字也该懂得他的危险性。
莫非只因为那个不知来由的熟悉感?
这个啊……
“非要说的话,红尘一脉也算是原因之一,再说,谢盟主不也在吗。”他拍拍谢渊的肩甲。
“别看我现在这样,什么都记不起来,看问题的角度可能也与你们后世不同。”李世民搓了搓下巴,仔细感受着对方的气息,突然问“其实你并非屠城的凶手,是吧。”
这几乎是陈述句了。
谢渊看看李将军,又看看王遗风,对这个存在的可能性相当震惊。
王遗风没有反驳。
“那就是没错了。”李将军一笑,随意摆摆手“要说证据也没有。可能因为,比起传言中的斑斑劣迹,你身上的血腥气不算重,至少不足以支撑我相信你亲手屠城。”
身上煞气值都不到五十,哪可能造成那等惨剧。
“……是吗。”
“那这么多年,你为何不解释?”谢渊将信将疑。
“解释又如何。”
世人已将他视作十恶不赦之徒,纵然解释,又有何人听?更甚者,有些好事的江湖人,可巴不得有这么个恶徒给他们讨伐,就等着踩着他一朝名满天下。
是真是假,都不再有意义。
谢渊也知道,可总觉得照着老对手有点别扭,他叹了口气道:“那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你总该有时间解释。”
王遗风只道:“不解释又如何。”
总归他二人的对立并非来自此事,即使解释清楚,下次见面照打不误。
谢渊:……
所以就很讨厌你这种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
三个人沉默片刻,不约而同的换了话题。
“这次离开,我想带穆玄英——就是毛毛——回浩气盟。”谢渊看着远处山路上奔下的孩子们,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李世民有些好奇:“这是为何?”
“说来话长……”谢渊言简意赅的总结“这孩子的父亲是因我而牺牲的。”
王遗风不紧不慢的接话:“那个叫莫雨的孩子也是个好苗子。”
这对宿敌倒是默契。
“……你们两个想收徒?”
谢渊犹豫一瞬,还是点点头。
李世民想了想,觉得以毛毛的性子,去浩气盟会是不错的选择,便开口提醒道:“毛毛的身体有些隐患在,我应对这种情况还算有些经验,若是他愿意跟你去浩气盟,估计要麻烦大夫了。”
至于莫雨,李世民更头疼。
“莫雨这孩子的情况也有些复杂。”
前几日他偷偷下山溜去瀑布玩,刚巧撞上这孩子犯疯病,若非他眼疾手快,一旁的小荷怕是要有性命之忧。
他悄悄揉了揉小臂,回忆起那猝不及防的一掌还有些心有余悸——堂堂唐太宗、天策上将差点折在一个小孩子手里,那可真是会笑死曾经败在他手下的人。
这样奇特的病症,若是去了恶人谷,能得到治疗吗?
王遗风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恶人谷有药师,或可解他的毒。”
“虽然机会难得,但还是得问问孩子们的意见。”
李世民头疼的揉了揉脑袋:听闻恶人谷穷山恶水,不像是适合小孩子呆的地方。浩气盟好似还不错,但会不会是那样老古板的组织?
一个混沌恶,一个秩序善,万一两个好朋友以后打起来可怎么办。
唔……虽说如此,还是要看孩子们的。
万花谷里,杏林一脉的弟子正在裴元大师兄的压迫下过着水深火热的学习生活。
“这……也看不出两个孩子有什么病症啊,徐师兄,你有线索吗?”
“我不精此道,有脉案的话或许还能有所推测。”
既然小孩身上没什么线索,阿麻吕就试探着判断另一个人的状态:“李将军倒是能看出风疾的影子……似乎还有心疾?”
“嘶——他前几日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不过紫晴师姐在,陈大夫也是医术精湛,应是没问题的。”
裴元杵在这群人背后,跟班主任似的挨个敲过去,也没人敢动——毕竟他们前天才差点和天工弟子炸了登云梯。
孙思邈在药童的搀扶下走出草庐,一听似谁人有疑难杂症,笑眯眯的问过来:“如何,有江湖人来求医?”
他前几日闭关完善一副药方,几乎每次都与画卷错开,未曾特意关注天幕的新动向,也没人打扰他的研究。
“药王爷爷!”
“师父。”
众人好不容易从大师兄的威压下逃离,迫不及待的围到孙思邈身边,七嘴八舌的和他解释现状。
“高祖时期的将军?居然失去记忆、身受重伤也能为民除害、招安山贼!”孙思邈一下子来了兴致“如此神采飞扬、侠肝义胆,且让老朽看看是不是哪位老朋友啊。”
弟子们一愣,随即哗然:是啊,老神仙可是自北周活到现在,接近两百岁的人,算下来,武德年间他才八十岁呢!
他们簇拥着药王走到落星湖的最佳观影点,期待着可能揭晓的答案,等着老神仙给他们讲过去的故事。
然而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这位历经九朝、甚至十朝的老人在画卷下怔愣许久,湿了眼眶,十指颤抖,泣不成声。
他们从未见过药王如此失态的样子。
莫非真的是老神仙的故人?弟子们暗自责怪自己不够细致,早该和老人家讲讲的。
“唉呀、唉呀——”孙思邈的声音磕磕绊绊,他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唤来大弟子裴元,询问道“这个稻香村是在何处啊?”
“您是要去寻这位旧友?可到底路途遥远,舟车劳顿。”
孙思邈摇摇头,坚定道:“不,不,唯有这位,我一定要再亲自前去为他看诊。”
“当年无能为力的绝症,我研究近百载,已经有了线索——”
“这次定将不负所托!”
孙思邈勉强平复心情,开始安排出谷事宜。
裴元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师父曾提到过的病人,忽然神色严肃起来:“敢问这位究竟是?”
孙思邈见他有所猜测,感慨道:“未曾想天地间还能见到陛下的身影。”
“若是这番奇遇成真,能让陛下亲眼见证高句丽的末日,该有多好啊。”
陛下?是哪个陛下?
弟子们被这天大的消息震得脑子一片空白,木木的看向素来靠谱的大师兄:是他们听错了吧?
裴元收敛起情绪,重新变回恨铁不成钢的大师兄。
“还能是哪个陛下?”
“自然是本朝太宗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