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侠》萧芳

3、寻仇（二）

　　正赶路间，路旁一家赌坊突然飞出一样东西，摆在二人面前挡住了道路，那物事舒展开来，原来是一个乞丐小子。这人尚未站稳，赌场里已经冲出来几个大汉，对其拳打脚踢，这几个大汉赤裸着上身，显出一身精肉，那砂锅大的拳头一拳下去，只怕一头牛也要顿时毙命。旁边有路人看到，摇头议论：”哎，又是哪个小子不知死活，来这霸天赌坊闹事，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那领头的汉子嫌手下打得不够带劲，向掌心吐了口唾沫，擦上几下，拨开那小子身上的人，骂道：“他娘的，竟敢到我的地方出老千，找死！”一拳头招呼下去，旁边看客胆小的都别过头去。眼见这要把那小子打死的一拳，却生生在空中停住了。只见那汉子手肘处被剑鞘的尖端点住，而剑柄则正捏在那姑娘的手里。那汉子倒并不慌张，忙轻身向后一跃，跳出了那姑娘剑花的范围，大咧咧地喊道：“这位姑娘，我这里教训恶人呢，你要是嫌我等挡着你的路了，还请绕开便是。”那姑娘哼了一声，冷冰冰地道：“教训恶人是将人往死里打吗？本姑娘既已看在眼里，又如何能一走了之！”领头的汉子自忖打不过这女子，何况她后面还站着一道人撑腰，当下忍住不快，道：“姑娘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今天就给姑娘个面子，便宜这小子吧，我们回去！”带着那一帮人进了赌场。乞丐小子早已从地上爬起来，悠闲地拍拍身上的尘土，倒似刚才没有被毒打过一般。女子教训道：“年纪轻轻就不学好，当什么赌鬼！”乞丐小子冲姑娘裂嘴笑笑，没有答话，转身吹着口哨走了。他站直了才显出原本高大的身材，比寻常人都高出一个脑袋。
　　那道人道：“荷儿，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就是不听，还好这汉子知趣，若是碰上个不知趣的动起手来，又得纠缠半天。”叶风荷答道：“师傅你要是不爱多管闲事现在哪里还有我啊，我这还不是跟师傅学的？”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眉头锁起来。道人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这女娃子就牙尖嘴利，也不见功夫有什么长进，快走吧，前面就是了。”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在一家大院外停了下来。只见那院门上挂着一块匾，赫然醒目的写着“石拳门”几个大字。叶风荷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咚咚敲门，震得古老的木门上的漆尘簌簌剥落。不多时一个佝偻的老头拉开一边缝儿，探出个脑袋来，问道：“请问阁下找谁？让老头子通报一声。”话音未落，叶风荷双掌拍在两扇门上，同时一脚踢到老头胸口，叫道：“通报什么，都给本姑娘滚出来！”木门顿时大开，老头本来身体蜷曲，倒地之后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子，哎哟着站不起身来。两人刚进门，对面便有一群人走过来。为首一人衣着光鲜，四十来岁光景，见眼前这般，愣了一下，随即不失礼数地拱手道：”请问来的是哪路朋友，为何如此不给石拳门面子，难不成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我等正有要事出门，若无大事，还是快化干戈为玉帛的好。”道士冷笑一声，从叶风荷身后站出来，道：“好你个石守敬，本道爷你都不认识了？快叫石守恭那小子出来，就说十六年前的旧帐，如今道爷要来清算了！”
　　石守敬以石拳门二当家自居，俨然方圆百里一霸，根本没将眼前二人放在眼中。忽听这人直呼自己和兄长名讳，疑惑地定睛一看，不禁心里咯噔一下，方才的傲气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假笑道：“哎哟，是小弟我有眼无珠，竟然连大名鼎鼎的龙虎山天师道铁面剑张道长都没认出来，真是该死之至。道长此来，咱们石拳门本应早去迎接，无奈事先不知，还请见谅。”石守敬身后几个弟子本来见眼前这一女一道来者不善，都已摩拳擦掌，准备上去教训下，好让他们知道石拳门的威风，听得这人竟是铁面剑张，不禁色变，一个个手赶忙缩到身后，这人来头实在太大——当今武林道家可谓一霸，连元人皇帝都敬之三分，而这道家之中北有全真，南有天师道，成为各地道家之领袖，天师道听来怎不威名赫赫？而这铁面剑张正是天师道掌门张与材先生最小的师弟张与栋。此人自出师以来便不喜问经求道，游历江湖二十余年，专管不平之事，他剑术高超，又有天师道的威名，极少有人敢不给几分薄面，管的事多了，江湖朋友便送个”铁面剑张”的绰号，从此更是名声大振，只有人没见过的，没有人没听过的。张与栋看自己威名远播，自然有些得意，昂头道：”这种客套话不必多说，再不交出石守恭来，休怪道爷不给情面。”石守敬琢磨着，这人何时跟我石拳门结下梁子了，莫不是兄长何处惹了他？只好答道：“道长的话小弟怎敢不听，只是家兄几月前应邀参加‘天下掌门人大会’，至今未回，小弟这番出行，也正是欲出门寻找家兄，若有半句假话，我任由道长处置。只是不知道长欲寻家兄何事，看小弟能否代为解决？”叶风荷抢道：“找他就是来要他命的！”见石守敬一脸不解的样子，继续咬牙切齿地说道：“十六年前穷奇阁阁主叶竹青一家的血案，难道还要我重提吗？”
　　石守敬身后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到底何事，他们十六年前也不过是些穿着开档裤的小孩儿，哪里会知道那件惨烈的血案？但石守敬却已想起传说中那个恐怖的夜晚。叶竹青是江湖有名的人物，但他自身并不会武功，出名就出名在他的穷奇阁上，据说里面藏满了奇珍异宝，若不是天下罕见之物，便是再贵重也是上不了阁的。而真正有幸上阁中一睹风采的，也只有当时武林中顶尖级的几个人物，平常人最多只能在苍翠之中瞥瞥阁上一角飞檐罢了。叶竹青富甲一方，是以能聚齐如此多的宝物，又与不少武林同道交好，有些极有势力的帮派撑腰，是以能腰缠万贯而不为奸人所害。家中雇来的护卫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最令人闻之色变的胖瘦二门神，正是当年显赫一时的天山韦氏师兄弟隐居后的化名，江湖上人人口上不说，心中皆已熟知。而如此豪华的庭院，如此之多的宝物，却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