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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趣 ...

  •   男学堂的学生被分成两班,已弱冠的去了新书屋,剩下的十八九随的留在原来屋子中。女学生也少不得分开来,由于大家皆不出十九岁,无法像男学生那样按照年龄分,周郡主提议抓阄儿。她把阄一色做成空白,自己先拈了,再让与自己亲近些的同窗们也拈了,然后对剩下的十个人说:“你们就不用拈了,省点儿力气:我们拈出的全是空白,剩下的就一定是有字的。”谁都知道她玩的什么把戏,又不好说。及至决定哪一拨去新书屋,正好胡微跟着宣毅从大家面前走过,被画意看到了他不同于男子的举止神情。
      “喂,那位……师兄,你是哪个书屋的?”
      “旧书屋的。”胡微答道,连语气那么媚人,弄得周画意开始怀疑大家平日里是管她叫“小王爷”,而被自己误听成“郡主”了。
      “那好,我们这就去旧书屋。”画意学着他的声音和语气说。
      宣毅不禁偷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胡微接口道:“我是自然的,你学我学得不像。”
      郡主哭笑不得,而后假装冷笑道:“我是爹娘生的,所以叫‘人工’。你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故而‘自然’。”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快啊,再不去可要迟到了!”杜凌霄说。她很瘦,却是一种健康的瘦,与兰郡主的瘦不同。她肤色比常人白,面若桃花,眼睛大而长,眸子漆黑清澈,下巴极尖,略往前勾。她给每一个先生很乖的印象,在同窗中也很活跃,无论是谁与她对话,都不会不舒服,这一点与宣毅很相似,更想相似的是,当别人与他们议论某人的缺点时,他们都会假装听不见,另找些话题以阻止对方讲那个人的坏话。所以,三天后,旧书屋许多男同窗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胡微神魔演义看得多了,就有了编故事的癖好,便把杜凌霄与宣毅扯到一起。扯久了,连自己也信以为真,多次拦着宣毅上街,逼他给杜小姐买首饰,宣毅拗不过,买了,让极有女人缘的胡微转交给她。
      宣毅的好友中有一个叫杜昭明的,在功课上倒也刻苦,最爱与人辩论,一论起来就滔滔不绝。一次周画意大喊写这些空洞文章有何意义,杜昭明说正因为觉得没有意义才要去做,把没有意义的事做得有意义就是最大的意义。画意不喜欢他故作高深的样子,便回击道,那你觉得死有意义么?姓杜的平实老实本分,可面对机灵的周画意,不得不便聪明起来。知道不论自己说“死”有没有意义,她都会说那三个字——去死吧,就答道,恩,我还没搞清楚或者有没有意义,先把“活”搞懂了再探究“死”。气得郡主哑口无言。姓杜的偶尔同宣毅去蹴鞠,有时候也与他进进出出。他也喜欢杜凌霄,做什么事都特别关照她,难免对身份未知的郡主小姐们差些,有时甚至对君主恶声恶气。周画意便处处与他做对。杜昭明时时不忘劝王立把桌子收拾得好看些,周画意便也装腔作势对王师兄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收拾了吧。然后趁杜师兄要向她道谢时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就那样放着吧。最后杜昭明铩羽而归。
      王立对杜凌霄是一见倾心,目光总是离不开她。他坐在周画意后排,不时讲些让人莞尔的话,诸如:画意帮他解决问题时,他会说,全国人民喜欢你;老向别人借文房四宝时,他便对周郡主说,我们是兄弟,所以他的东西就是我的,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他除了在遇到困难和借用别人东西时被周画意逮住,还总是因为上课看着杜小姐而被周郡主和王香儿逮着。他却总能狡辩过去。
      没出十天,男生对女生的态度基本定下:多数人心归杜小姐,一两个人暗恋着其他小姐,没有人知道周画意的身份,却对炎灺国体弱多病的兰郡主同情不已,有人未因女同窗的加入而受影响,如杨经纶,有人却有了近十个姐妹,那就是胡微。
      女孩们第一次如此平等地与男人相处,无不惊讶于他们的千奇百怪。
      宣毅总是那么温和,却又不像胡微的那种带着娇媚的“温和”。或许他是喜欢杜小姐的,可他对每个女生一视同仁,只是偶尔地在郡主问大家话时与其他人一样对她不咯不睬,气得周郡主说,再也不和他们讲话了。胡微曾悄悄对周郡主说宣毅其实有意中人了,他们上街时远远地看见过一次,是个小家碧玉。郡主倒没有在意,毕竟她觉得姓宣的与杜小姐的谣言更真实。她把许下安逸的待人之道看成是圆滑,有时候甚至在某某人的提醒下觉得那是个挺有心计的家伙。
      那个杨经纶也真是好笑。他坐在周画意身后,总是一言不发,当她向他问问题时,他便缓缓抬起头,眉毛抬得老高老高,眼睛半张着,厚厚的嘴唇微微分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再把脸靠得离郡主的书很近,看了半天,才吐气似的讲出解题的关键。如此久了,画意和香儿才发现他的眉毛本来就生得高,又因为眼睛小,所以看上去让人误以为是他为了把眼睛睁大而竭力抬起眉毛,还有他的嘴,由于嘴唇厚,再次让两个少女产生了误解,以为他的嘴唇合不拢了。画意常说他:一双丹凤眯眯眼,两弯柳叶颓废眉。香儿便说,这意思,是一眼丹凤一眼眯眯、一眉柳叶一眉颓废呢,还是两眼既丹凤又眯眯、两眉既柳叶又颓废?画意听了这话,差点笑断气,频频回头看杨师兄,一回头、一看、扭过头、捂嘴偷笑,反复多次,王香儿也加入进来,于是两人被王立称为“爱上杨经纶的疯女人”。
      胡微呢,比多数女学生还小一岁,大家都把他当妹妹看。他笑起来时响彻书屋的“呵呵啊”令男生们想自杀,因为实在比青楼女子还……他发怒时瞪圆的双眼毛骨悚然。他爱撒娇、爱生气、爱与女孩子们打打闹闹。然而他的姐妹们都不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奇人。周画意喜欢他编的绚丽神话,又因为他的举止如女子一般,所以与这个师兄走得最近,可是,连她也想不清楚,不知道他的内心如何看待他自己,不知“男”和“女”二字在他心中意味着什么。
      杜昭明被文先生委以管理同窗的重任,本来颇受所有同窗的好评,而后看了些智慧故事,说话边总是故弄玄虚,难免找人嘲讽。又因为他曾经凶巴巴地对香儿讲话,使周画意心中颇为不平。
      周画意本来就对男人没有好印象,一进男学堂,便对讨厌的更讨厌,合她意的更满意,时间一长,几乎只与胡微和王立说说话,以调节因为功课太多而郁闷的心情,再就是不得已而向杨经纶问问题。她这才明白,原来男人世界特别是书生的世界,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自在,他们也会有烦恼,像胡微的悲男生冷落、杜昭明开口辩论前大家对他的声音的嘲笑……更重要的是,自己带着这么多姐妹挤进男学堂,原本以为可以学到比烈女故事更切合实际的东西,谁想学的竟是君王治国之道,便在与同窗们玩笑之余暗暗懊恼。
      李诗情从来不欢喜也不伤心,多数时候心游天外,收了心时也很安静,偶尔劝劝一些不合理的事,对任何一个师兄都不曾注意,因为她认为一个温良贤淑的女人是不应该主动去感受去经历没有必要的甚至是违背女德的事。
      王香儿呢,对那些公子哥儿心怀惧怕和痛恨,因为她知道乡下人的劳苦生活都是他们的家族造成的,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怕会惹得姐妹们不开心,那样除了失去朋友还会失去资助,对穷人家的师兄则倍感亲切。
      杜凌霄对每一位师兄的各种言行都回应得当,不管是对他们爱慕的目光,还是对他们冒傻气的话。
      不久大家相互熟悉了,便都习以为常。师兄们学习刻苦,师妹们也不好意思再像在女学堂里那样,也都一本正经地用功起来。虽然学习辛苦,但大家仍会忙里偷闲,说说西西奥华逛逛街。不同的是男学生心中有对兵息国的隐隐担忧,小姐们却仍是身在福中。尤其是周画意,接触了这些书生后,杆儿开始思念未来的夫婿,那个温文尔雅、从容淡定、比师兄们成熟几分的强国小王爷,又想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爹与未婚夫都承认了男女平等,而自己在青鹤书院接受本只属于男人的教育,正是他们在实现诺言,于是整日恍恍惚惚,心中得意又欢喜,如置梦中。尽管除了师兄们没有人敢违背她的意思,但有人能接受如此奇特的观念,确实出乎她的预料。
      王爷在学堂合并后半个月内为每一位女学生建起了豪华的闺房,近十座华楼看似凌乱却极有规律地分布于秋千架前的花丛中,郡主独享最中央最华丽的“秋千飞红”楼,其他小姐皆不得同住一楼,或两三人住一起或回自己府中。蹴鞠场边的门不再时时锁着,每天清晨和傍晚大开,让她们进出学堂。住在女学堂中的少女们虽不能日日与家人相见,然而所住之处与周郡主在王爷府中的寝宫相似,兼每天早晨梳妆之时各楼的丫鬟们相互为其他小姐问候,用了早膳再结伴上书屋,傍晚则戏于花间,于月夜下分享各府送来的晚餐,再玩笑一会子,才无忧地如梦,倒也有趣。那些不愿住在书院的小姐见她们生活得有趣,也都别了家人,搬到学院中住,自此墙东园子更加热闹,傍晚送饭送礼的车马络绎不绝,当然也少不了把守的精兵。
      墙西侧则依然平静,虽然大家会聊到杜小姐或兰郡主到深夜,但这不过是小波澜,忧国之心鞭策着他们,督促他们更刻苦地学习、更简朴地生活,所以西院烛光最亮的地方总是新、旧两个相邻的书屋。不论白天夜晚,墙西面的世界总显得有些沧桑古旧、悲伤无奈。
      一边是繁华无忧、一边是寒碜多愁,如今有天壤之别,但它们终会归于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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