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歌》清籁残像

5、五

　　＂会长，思箫又早退了．＂副会长不满地说，＂即使是有才，也不用这么拽嘛．＂
　　“――让他去吧！”
　　思箫说他想晒一晒太阳，难得天气那么好，待在训练房里岂不可惜？他倒在草坪上，用报纸盖住了自己的脸．这是个新的城市，没有父亲，母亲，三姐，和过去有关的只是一个川湄．这个成天怯生生的家伙，不知道被自己骂了多少次了，可是他挨骂之后，仍然默默地跟在身后，甩都甩不掉．思箫不止一次告诉他，人要靠自己才能长大，可他又实在看不下去川湄被人欺负还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要为他出头．
　　“Hi,下午没课吗？”一个甜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思箫一下子翻坐起来，透过长长的发梢，他看见弄影在朝他微笑。
　　“最近要演出，所以请了假。你呢？”
　　“我翘课了。”她的声音依旧是甜甜的。
　　思箫自认比谁都了解弄影，但有时候，他也会搞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
　　弄影自己曾说过，她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因为对着教室窗外的一个燕子窝里的小燕子讲话而被老师看成脑子有问题。初中的时候，她第三节课才走进教室，班主任问她为什么迟到，每个人都以为她会编一个理由出来，谁知她笑眯眯地冲着老师说：“我不想上课，所以到外面溜达了一圈。”那次事件的后果是班主任的血压升高，弄影的妈妈被请进了校长办公室。
　　“我的孩子很正常，希望你们不要歧视她。”
　　校长一定以为弄影的性格是像她妈妈的。
　　弄影在逃课事件不了了之后，仍然我行我素，高中时她和一位扫树叶的老校工很好说话，除此之外，她没别的朋友。
　　但思箫了解她。
　　有时候，弄影常不屑于一些琐屑繁杂的课程，她心中自有标准。她会对一些公选课大感兴趣，而对专业课不屑一顾。弄影异于他人的眼光，正是她的个性所在。
　　“知道吗？外校有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思箫说。
　　“像《双城记》里的故事，你和他不会喜欢同一个女孩子吧？”
　　“笑话！最近忙什么？”
　　“写诗，诗社十周年庆，我要出点东西。”
　　思箫有时候想，小时候说傻话，可能会被视为天真，而长大了说真话就变成了傻。现在的小孩子已经没几个会再说出天真的话了。在一个人类童年日益消解的年代里，弄影毅然立成了全人类童年的一块活化石。
　　当她向他摆摆手，转身走向北园时，思箫看见天上依旧明媚的太阳。人总不能天天懒洋洋的吧，他站起身来，拍落了身上的草屑，向寝室走去。

　　“是谁的手，谁的手在敲那沉钟？
　　上帝让蒙娜丽莎来告诉你。
　　她微笑着，
　　卢浮宫在颤抖，
　　我的孩子们，
　　你们怎么办？……”
　　“OK！”扎了个马尾的破月打了个响指，“今天就练到这里。”
　　一阵丁零当啷的杂乱之后，小礼堂里只剩下破月和思箫两人。
　　“思箫，你就不能把民乐协会的事情放一放？”破月问，“反正社团早就完成新旧交替了。”
　　“不行。”
　　“为什么每次你都拒绝得那么干脆？”破月不由有点火了，“你看我，我连大学生爱乐乐团的首席钢琴演奏席位都放弃了，你就不能为乐队做点牺牲吗？”
　　“这不是你管辖的范围。”
　　“可是，我们是一个集体呀！”
　　“当初是你们硬拉我来的，不需要的话，我马上可以退出。”思箫玩着箫，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
　　破月的口气立马软了：“你知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思箫有他敏感的才气，这也是破月看重他的地方。破月是个很自负的女孩子，一个人的狂是与他（或她）的才气成正比的。思箫有一天看见破月在路上走一个很帅的男生追上来和她打招呼。
　　“你好！”
　　破月拧拧眉毛，不做声。
　　“我以前请你吃过饭的！”那目光里充满了殷殷的期待，也许是盼破月记起他来。
　　“是吗？”破月的声音冷冷的。
　　“记得吗？99年2月14号！”看来他记性不错。
　　“抱歉，那天有四个人请我。一个请我喝下午茶，一个请我吃饭，一个请我吃宵夜，还有一个请我看了午夜场，请问你是哪一位？”
　　到了这份上，那男生的眼睛里一点光采都没有了。
　　后来破月亲自来请他加盟“沉钟”，思箫想起当时的一幕，忍不住如法炮制：“你是谁？”
　　“我是昨天下午打电话来，请你参加我们乐队的破月。”
　　“是吗？抱歉，昨天我接了三个电话，要我加入他们的乐队。我室友还帮我接了两个，请问你哪位？”
　　可是破月一点都不生气，思箫也感到自己太过分了，所以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你是‘沉钟’的台柱子，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放弃我们这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破月的眸子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破月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学校活动中心的迪厅里。当银白色的灯光一闪一闪地打在舞池里的时候，不知谁带的头，散乱的人一下子串成一队，在舞池里边跳边绕圈，像一群不安的蝗虫。而破月一个人站在舞池的中间，长长的头发从一边甩到另一边。其余的人在她身边一圈一圈地绕着，破月在当中像位高贵的公主。思箫很欣赏这种高贵的表演。可她有时又很尖刻，很伤人，这让思箫看不懂。她现在有一个乐队，而她本人又是钢琴十级证书的持有者，思箫问她是如何做到的，破月总是淡淡一笑，说思箫自己还不是要古典会古典，要POP有POP。
　　“我不会离开‘沉钟’的。”思箫把心爱的乐器收了起来。
　　破月的脸上又有了笑容：“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了，陪我去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