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歌》清籁残像

4、四

　　公元2000年……
　　“听说了吗？冰封百年的冰眼今晨流泪了！”系里的“小号外”一进教室就嚷个不停。
　　“这说明温室效应，全球变暖，世界末日不远了。”
　　“你们相信世纪末预言吗？”
　　“什么嘛，这年头什么事情没有？地震火山、飞机失事，杀人放火……世界末日要到早到了，还等现在？神经兮兮……”
　　“……”
　　窗外的阳光很好，冰眼的复活，只不过是这个新奇的世界里新增的一个话题罢了。生活太平淡了，似乎人人都认为需要一些刺激的调料。听够了类似于水怪和UFO的传言，思箫觉得还是睡一觉比较划算。
　　又做梦了。梦里有一座小小的房子，里面有两个女孩在嬉笑着互相追逐，还有一个穿着藏青色袍子的男人，背对着他站着。思箫梦见他，已经不止一次了，但始终没看清过他的相貌。
　　“下面我们讲第三节……”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越飘越远。

　　两年了。难怪人们说大学的时光是过得最快的。可是回头看看过去的日子，似乎又像水面上的泡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思箫把自己心爱的箫装进布袋子里，走出寝室。下午3：30有民乐协会的活动，会长已经跟他谈了好几次了，希望他能出任下一任会长，但他每次都摇摇头：“我只是吹我的箫，别的我不管。”
　　他不管，会长也只有由他。协会不能没有他。
　　思箫到活动室时，川湄已经在那里了。
　　“这么早？”川湄笑着问。
　　思箫也笑了一笑：“你不是比我还早吗？”
　　川湄和思箫真的缘分不浅。从小学开始，两个人就是同学，虽然后来不在同一班，但总能在同一所学校。就连大学，他们也在一起。川湄很羡慕思箫的音乐天赋，对他能吹一手好箫赞不绝口。而且，大学刚开始学吉它的思箫，现在已经是学校小有名气的“沉钟”乐队的吉它手兼主唱了。
　　可川湄却什么都不会，但他想学。思箫拿眼睛瞅了他一眼，说：“你学不好箫，吹笛子吧。”川湄有点伤心，但没过几天，他就捧着笛子练开了。
　　“我也不过早到了几分钟，”川湄说，“会长一会儿就到。他说要给我们介绍一位有趣的朋友。”
　　“有趣？现在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思箫一脸的不屑。他取出箫，轻轻地吹起来。
　　川湄喜欢这曲子，从小到大，思箫吹过各种各样的曲子，大多数吹过就算了。只有这首，他一直在吹。思箫说那是他的一个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代表什么的梦。
　　思箫诞生在一个单亲的家庭，他从来没见过父亲的模样。他的母亲，川湄也只见过几次。那是个瘦瘦高高的女人，她平时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但有一次，她生气了，细细的柳叶眉拧得紧紧的，她一扬手，就给对门的三姐一记耳光。据说，那是因为三姐说思箫的父亲是个在逃的杀人犯。
　　川湄不管三姑六婆们传得多有鼻子有眼，他是不会相信的，因为这是对思箫最起码的忠诚。
　　可是，至今思箫的父亲也没有出现过。

　　三姐的儿子拉了一大帮孩子在思箫每天必经的路上等他,思箫一出现,就朝他扔石头．
　　＂杀人犯的狗崽子．＂他们大声地骂．
　　思箫扭头去看他们，默默地抹去额角的血，眼眸里闪过一道紫色的光．
　　思箫把三姐的儿子揍得住进了医院，人们一直惊讶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会下手这么狠．于是那个杀人犯的流言传得更厉害了，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子．
　　只不过谣言一旦成了真实，反倒很少再有人提及了．三姐家对思箫尤其躲得远．思箫和他的母亲每天都坦然自若地从三姐家门前走过，没有人敢惹他们．
　　所有的人都怕思箫，可他们会欺负川湄．
　　有一天，一大群人把川湄按在地上，说要把他当马骑．一个人压上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教室里乱得象一锅粥，川湄被压在最底下．开头他还哭，到后来，连肋骨被压得剧痛欲裂的感觉都模糊了．吵嚷声渐渐远了，远了，最后没有了．川湄头上的天空亮起来了．他看见门框上倚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所有的人都象躲避瘟疫一样迅速退到教室的后端．他们说，当时象鬼影一样出现的思箫只是冷冰冰地横了他们一眼．川湄傻傻地一个人坐在教室中央的地板上，思箫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骚动声又起来了．
　　川湄即使智商再低，也该明白：这次是他运气好．如果他想永远不被欺负，只有永远跟在思箫身后．

　　门外有人语声，思箫抬起头来．就在那一瞬间，活动室的门似乎变成了一面镜子．但他只是动了动嘴角，川湄却叫出声来．
　　思箫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向自己友好地伸出手来：＂你好，我叫闻笛．＂
　　闻笛是外校民乐协会的会长，当听说思箫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时，他还有点不大相信．
　　世界上哪里会有两片一样的叶子呢？难道上帝打了瞌睡吗？
　　思箫用右手把遮住眼睛的长发拂向脑后，他看见了一个整洁的自己在面前微笑，而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的自己却不修边幅．
　　世界上果然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思箫看见闻笛也随身带着乐器，但那是一管笛子．
　　＂我们两个学校想合办一个民乐节，以后还要一块儿努力呢！＂闻笛说．
　　＂一定．＂思箫冲着看呆了的川湄招招手，＂这儿有个好老师，还不快请他教你吹笛子？＂
　　川湄听出了他语调里的不以为然．
　　闻笛依然笑得不温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