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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3 ...

  •   从会馆出来时,天将将黑。

      稚月笙拒绝了唐倾找来的车,三个人难得闲下来走在快要昏黑的街道上。

      因为当下的乱世,往日摆满摊位的巷子边此时也就剩几只零散的木头杂物,胡乱的堆在墙角。

      稚月笙心思繁乱,神绪却是飘向了故乡,若是此时那青衣巷子边的大爷定是推着他的梅花糕出摊了吧,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也不知他还记得自己吗。

      念此,稚月笙看向身旁的傅含之,眉梢间动:“今日那糕点如何?”

      傅含之也没想到先生会与自己说话,心思还沉在今日下午与先生惊鸿一眼时,勉强回了心,欠身道:“还好。”

      稚月笙忍不住笑道:“如何好?一点也不好吃。”

      “嗯?”难得的听见先生这般直白,傅含之到是有些惊讶。

      “如若有时间,与我去一趟姑苏,那里的梅花糕特别是刚出炉时,芝麻、红糖裹着糯糯的面糕入了嘴,虽是烫但烫的里面的红糖都流着汁,甜到心坎里。”

      一旁的陈小珺忍不住戳穿了他的心思:“我看笙儿就是想吃我们青衣巷头大爷的梅花糕了。”

      “是了,”稚月笙收了笑,眸中显出几分落寞:“也不知我下次回去,那大爷可还识的我。”

      “如何不识的?”小珺安慰道:“笙儿吃了他家十几年的糕,那大爷都快把笙儿当儿子看了。”

      傅含之看向稚月笙,问:“先生是想家了?”

      稚月笙摇了摇头:“我哪里有家,戏班子在哪我在哪,只是念一念姑苏的糕罢了。对了,过几日有《牡丹亭》的曲儿,来不来?”
      说着便看向身旁穿着学生衫的人,恍惚中像是想起什么,默默补了句:“我都差点忘了,你还在读书。”

      听先生这样说,傅含之有些急了。

      “含之方才就许诺过,先生唱一场我听一场,如今先生这般说到是像学生要食言一样。”

      稚月笙看着眼前虽比自己高出半头,但模样依旧稚嫩少年气的傅含之,难得笑出了声:“你不读书?”

      “读书和听先生唱曲不冲突吧。”傅含之道:“今天学生搅了唐先生的面子,唐先生还会与先生唱曲吗?”

      “为什么不唱?”稚月笙挑挑眉:“唐倾虽好面子,但他是真心喜欢这个本子,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的。”

      傅含之点了点头。

      杨安觉得这几日傅含之非常反常,除了课上他们还能见一面,只要傍晚下了学除非社里的同学找,要不然那一整个傍晚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经过一连几日的观察和跟踪,杨安终于在今天下学之前堵住了傅含之。

      傅含之手里拿着几本刊报,看着倚在栏杆旁的杨安,一脸不可思议:“怎么,要和我去新闻社?”

      杨安扭着头:“我才不去。”

      傅含之到是一点也不生气,扬了扬手里的几份报刊,耸耸肩无奈道:“那让个路?我得去给宋先生送些报纸,晚上还要和其他同学开个研讨会。”

      “就这些?”

      傅含之只觉得面前人有些莫名其妙:“不然?这些天太多事没处理,最近时事有些动乱,你以后上街小心些。”

      杨安瞥见傅含之手中报刊上熟悉的报名,忍不住劝道:“你一个学生,少担心些现在时事上的事不行吗?万一哪天查下来你傅含之也要跟着遭殃。”

      “如何遭殃,”傅含之眼含喜色:“好不容易我们打了胜仗,到时候我们可是要作为战胜国参会的,这可是喜事。也难得的,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了,等到时候会议内容传到国内,我们新闻社还要将这喜事登刊报道呢。”

      杨安看着面前的傅含之,不知为何心下一紧,有些别扭的低着头。

      “说真的,你真不参加我们学生组织?”傅含之眨着眼睛问他。

      杨安果断摇了摇头,傅含之也是料到这人会这么回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我先走了,过几日月笙先生那里有一曲《牡丹亭》,一起去啊。”

      “.......行。”

      1918年11月。

      杨安看着一大早从学校跑出来到这北街后巷子里买驴打滚的傅含之,一阵头疼。

      早市才开,一条街就仅有三四家小摊铺刚开着,蒸笼屉还没上,后面木板才支着整齐的摆着一块块白面团。

      那卖驴打滚的大娘乐呵呵的瞧着眼前穿着一身干净外套,围着围巾,刘海软软的垂在额前的小伙子,手中也乐意捡些个大的糕点往学生纸袋子里装。

      “十七了吧。”大娘笑着与傅含之聊天。

      傅含之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十八了,今年刚上大学呢。”
      说着便看见这大娘伸手就要将那赤豆沙馅儿的糕点一起装起来,忙上前一步:“大娘,我只要红糖的,多撒些白糖,甜到心坎的那种。”

      “你买这么多驴打滚干什么?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杨安瞧着傅含之手中的牛皮纸袋,有些奇怪:“含之你变化好大。”

      傅含之也不睬他,从纸袋子里拿了一个放在嘴边尝了尝,有些腻,但内里的红糖裹着黄豆粉含在嘴里味道到是极好的。

      先生他应该会喜欢吧。

      转身见一旁杨安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傅含之难得的递了块糕,扬了扬下巴:“试试。”

      “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杨安接过糕点顺势咬了一口,含糊问道:“你买这么多点心干什么?开店?”

      傅含之摇了摇头:“送人。”

      北平十一月的冬天冷的让人有些发怵,离月末还有段时间,大街小巷的人都裹实了厚厚的棉外套,有些流浪汉一动不动的蜷在某个不知名的墙角,混着一旁水沟发霉的气味恶寒寒的让人作呕。

      还有些不知从哪闯进北平的难民,举着干裂的手掌跪在尘土里求着路人施舍。

      傅含之看不下去,将方才自己买的早饭全部递给了那难民身后瑟缩的小女孩。

      “你给的了一个,给不了全部。”身后的杨安冷不丁的开口。

      傅含之眸色有些暗淡,视线也被包子铺笼屉上萦起的白烟迷了眼,叹道:“就算是一个,那也是人。”

      今日的笙园好生热闹,大抵是尝了前些日子里的鲜,有些喜欢听曲的更是带着小孩老人们坐在台下张望着,想要再瞧一眼台后的“杜丽娘”。

      傅含之在台下占好了座,转身对正在喝粥的杨安说:“我一会就回来。”

      还未等杨安开口,傅含之便揣着兜里的驴打滚往后台走。

      因为这学生与园子里的人有些交集,所以直到傅含之稳稳当当坐在稚月笙身旁时,也没人出来拦他。

      稚月笙正在贴片子,手里的片子打弯的贴在前额,拿篦子梳了后才透过镜子往傅含之这边看:“台下听着就行,来台后做什么?”

      傅含之弯着眼睛,白色的围巾遮着鼻子和嘴巴,声音有些闷:“我来给先生送些吃的。”说完便从兜里献宝似的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稚月笙眼睛亮了亮。

      傅含之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驴打滚,上面洒了满满的黄豆粉和白糖,浓郁的甜透过黄米面萦绕在空气里。

      傅含之将手中的糕点递给稚月笙,原想着先生会接,但却听先生道:“放在袋子里吧,马上登台了,不能吃东西。”

      “好,”傅含之了然,将糕点仔仔细细包好,笑说:“等先生回来吃。”

      晨光透过斑驳的树杈投在台上,稚月笙一袭粉衣,手中拿着牡丹花折扇出现在傅含之眼前。

      先生面上虽是画了油彩但到底是遮不住那双明亮杏眼,发侧银白小珠串晃晃悠悠的闪着阳光,软糯的苏语充斥着这所园子,就像是一朵盛开在这北方冬天雪地里的梅花。
      竟是比先生手中拿着的牡丹扇还要让傅含之心动。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杜丽娘双眉紧蹙,愁丝如柳,粉色的衣衫在光斑下蒙了一层淡淡的纱,青涩的闺中少女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色彻底起了对那屋外自由的向往,对三月春天的向往。

      傅含之被稚月笙离台的最后一个眼神蛊住了,亮亮的,带着点愁思,杏目萦着眸光,眼睫在眸底留下一层淡色的阴影,像是蝴蝶煽动翅膀后留下的残影,小女孩般的神情。

      竟是比今早的驴打滚还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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