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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太后满面沉痛,看向宜修的眼神难掩厌弃痛心之色,“端贵妃倒是没有夸大你的罪过!”她眉心一震,眸底有沉重的哀痛一闪而过,举起拐杖便要往宜修身上打下!
      龙头拐杖乃赤金铸龙首,金丝楠木为柄,质地坚硬沉重,一杖下去,宜修不死也成残废!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吕盈凤差点惊呼出声,齐月宾亦是惊得险险失手掉了诏书。宜修大惊之下面无血色,却也不肯躲避,挺直了脊梁打算生生受这一杖。
      然而,拐杖终究只停在了半中,太后用力往地上一拄,只听沉沉的一声“咚——”,回声重重不绝于耳,似太后此时满心的愤怒与痛心。太后再不看她,只冷冷道:“当初要你入宫,是哀家错了。”
      宜修缓缓抬起头,呼吸渐渐沉重而急促起来,那声音如一击接着一击的鼓拍,绝望地敲打在耳边,她含着一缕无望的笑意,“皇额娘错的不是迎臣妾入府,而是不该同意迎姐姐入府,让皇上专宠姐姐。既生瑜,何生亮啊,皇额娘与皇上何等睿智,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样不明白?”
      许是殿内太过于空阔,太后的呼吸都带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是哀家太看重了你们的姐妹之情。”
      “姐妹之情?”宜修微微冷笑,那笑像是从胸腔底处蔓延上来的,带着一丝窒闷的凄厉,“连肌肤之亲的人都可以下手,姐妹之情也未必有多深厚!何况论起如何对待姐妹,臣妾对皇额娘的手段心悦诚服!”
      宜修所指的事情是太后为了皇帝的江山,亲手毒死了自己的青梅竹马隆科多一事。
      太后衰老的面颊苍白如太液池凋尽的残荷,皇帝一眼瞧见,对宜修厉声喝道:“你怎么可以对皇额娘这般放肆!”
      宜修向着玄凌微微一笑,漆黑的瞳仁中已经失散往日的凝重光辉,仿佛是无穷无尽的空洞与绝望,缓缓念道:“咨尔福晋乌拉那拉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曾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钦哉。”
      这是宜修当年的立后诏书,每一字都是她以心血以鲜血以大阿哥的性命换来,背诵如流。
      太后置若罔闻,只平心静气看向皇帝:“皇帝,差一枚朱印,那就是还没有废后。”
      皇帝面色一沉,态度愈加恭顺,“皇额娘,乌拉那拉氏之罪无可饶恕,儿臣不能不废了她以慰宛宛九泉之灵。还望皇额娘不要劝阻。”
      太后微微一笑,“你的话倒是说在了前头。也好,你要哀家不要劝阻,哀家也无意劝阻。漏夜前来见皇上,只是梦到了阿柔昔年之事,想来说给皇帝听。”
      皇帝神色一凛,道:“是。”
      太后慈爱地抚一抚玄凌的肩膀,“你对阿柔的心,哀家一清二楚,想必她说过的话,你都还记得的。所以,哀家只是提醒你。”太后咳了一声,低沉道:“阿柔临死之前,伏在你的膝上告诉你的话,你还记得么?”
      皇帝身子一震,又惊又愕,他面色很快平静下来,清晰道:“儿臣无有一日敢忘,只是乌拉那拉氏罪大恶极。”
      冷风轻叩雕花窗棂,卷着草木被雨水浸透的湿冷气息透过幽深的宫室。铜台上的烛火燃得久了,那烛芯乌黑蜷曲着,连火焰的光明也渐渐微弱了下去。一簇簇焰火在绯红笼纱的灯罩中虚弱地跳动着,那橙黄黯淡的光影越发映照得殿内景象暗影幢幢,幽昧不明。
      太后淡淡道:“哀家只是问你。”
      皇帝费力地咽下喉中压抑的怨与怒,沉声道:“当时宛宛气息奄奄,伏在朕膝头请求。”他闭上双眸,一字一句皆分明道来:“我命薄,无法与四郎白首偕老,连咱们的孩子也不能保住。我唯有小宜一个妹妹,请四郎日后无论如何善待于她,不要废弃她!”
      四郎!四郎!当年纯元皇后便是如此依依唤着皇帝!
      吕盈凤只能庆幸甄嬛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纯元皇后的替身一事。
      太后绵长的叹息冷冷击中齐月宾与吕盈凤的肺腑,亦是击中了皇帝的肺腑,她一字一顿道:“你亲口答允了阿柔的,绝不废弃小宜!”
      皇帝愤声唤道:“皇额娘!”
      “皇上!”太后生生压制住皇帝的悲愤,“你若罔顾对阿柔的承诺,连她遗言也不听从,来日黄泉相见,你还有何面目去见她?”
      皇帝面目哀恸,不可自已。太后怜悯地看着他,口中严厉却分毫不退,“你如今厌弃小宜,连名字也不愿称呼,口口声声称她为乌拉那拉氏。可你别忘了,阿柔何尝不是乌拉那拉氏,哀家又何尝不是乌拉那拉氏的表亲?哀家只告诉你一句话——乌拉那拉氏不可废后!”
      太后眼角的余光向齐月宾与吕盈凤身上冷冷一扫,“你们两个最好也记得。”
      吕盈凤轻轻垂首,与齐月宾一起坦然都答了一声:“是”。
      太后再不顾齐月宾与吕盈凤两个人,柔声劝皇帝道:“阿柔素性聪慧,人道临死心智最清明,小宜的所作所为她未必不晓得,所以才这样苦苦哀求于你。小宜的所做所为,——哀家也容不下她!哀家劝你,只是为日后与阿柔泉下相见留下余地,不要教她魂魄不安。宜修的乌拉那拉氏也是阿柔的乌拉那拉氏,——你别枉费了阿柔的一番苦心!”
      皇帝只是以深深的沉默相对,太后温言道:“皇额娘已经是行将垂死之人了,哀家的话你大可不听。只是你要记得,你的母亲是乌拉那拉氏,你的发妻是乌拉那拉氏,你身上也流着乌拉那拉氏、乌雅氏与爱新觉罗氏的血!”言毕,她扶住孙竹息的手,吩咐道:“竹息,带皇后回去。”
      殿中极其安静,连沉香屑在香炉中融化的声音亦清晰无碍,仿佛太后从未来过一般。
      第二天,玄凌的旨意遍传六宫,“皇后乌拉那拉氏,天命不祐,华而不实,不宜母仪天下。念其乃纯元皇后之妹,入府侍奉日久,特念旧恩,安置于坤宁宫,非死不得出。端贵妃与欣顺贵妃摄六宫之事,齐妃、敬妃、恭妃、莞妃协理六宫。钦此。”
      不仅如此,皇帝命人取走当年封宜修为侧福晋、封宜修为福晋、立宜修为皇后的圣旨与皇后的金宝与金册,又吩咐内务府以最末流的官女子份例对待宜修,更是晓谕六宫:“朕与乌拉那拉.宜修死生不复相见。”
      皇帝就这般与宜修恩断义绝,只保留了她皇后的头衔。
      吕盈凤对此的心情倒是复杂得很——原本她应该高兴才对不是吗?最大的敌人已经倒了,如今宫中的高位嫔妃都与吕盈凤有几分交情,再也不会有人危及到自己与三个孩子的安全了。
      可是……
      也许是因为可怜宜修所爱之人并非良人、也许是因为同情宜修雨夜丧子却无人问津、也许是因为感激宜修当年高抬贵手让睦和公主得以平安出生,如今得以顺利长大、也许是因为宜修并没有伤害过她……
      吕盈凤到底还是选择在私下里偷偷照顾起了宜修。
      到底是大清的国母,总不好太过于寒酸了不是吗?
      至于账簿上面的那些亏空,自然是吕盈凤自个儿掏腰包给补上——得亏她的嫁妆足够丰厚。
      毕竟,从一个爱错了人的女人的角度、从一个失去孩子的可怜而又无助的母亲的立场、从一颗因为曾经拥有过却又失去了的破损的心灵来说……
      吕盈凤不得不同情她!
      而随着宜修的倒台,后宫中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纷纷议论,一个个都说是姊妹继宠,福极灾生。后位动摇,人心浮动如潮。
      而寿康宫中的太后,便是在这样纷乱而寒冷的初春,沉疴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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