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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   皇帝一脸嫌恶的看着宜修,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心慈则貌美,宛宛再如何老迈,也一定胜过你万千。”
      宜修轻轻一笑,露出雨洗桃花的一点清淡容颜,她低首轻轻抚摩着腕上如碧水般澄澈通透的玉镯,“这对玉镯,是臣妾入府那日皇上亲手为臣妾戴上,——愿如此环,朝夕相见。可如今若非皇上以为臣妾犯错,大约不愿意再见臣妾了吧。”她停一停,语气愈加低微,“当年,皇上同样执着此环告诉臣妾,若生下皇子,福晋之位便是臣妾的。可是当臣妾生下皇子时,您却已经娶了姐姐为福晋,连同臣妾的孩子也要被迫成为庶出之子,和臣妾一样永远都摆脱不了的庶出身份。”
      皇帝眉心曲折成川,“你知道朕并不在意嫡庶,皇额娘也不在意,皇额娘是庶出,朕也是庶出。”
      宜修哀婉道:“皇上,你可曾知道庶出的女子有多痛苦啊,嫡庶尊卑分明,臣妾自幼在家中便与臣妾的姨娘受尽了委屈,阿玛的眼中只有嫡出的姐姐,因为臣妾是庶出,臣妾与臣妾的姨娘很少受到重视。你如何能够明白?”
      “朕明白。”皇帝霍然睁眼,迫视着她,“正因为朕明白,朕才会在你入府后厚待于你,即便朕立了宛宛为唯一的福晋,你也是仅次于她的侧福晋。可是你永不知足!”
      宜修的声音如浮在水面泠泠相触的碎冰,“本该属于臣妾的福晋之位被他人一朝夺去,本该属于臣妾儿子的世子之位也要另属于他人。臣妾自小就生活在姐姐的光环之下,入宫后也要永远屈居于她之下,连臣妾夫君所有的宠爱都归属于她,臣妾很想知足,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皇帝轻轻吁出一口气,“但你的确不如宛宛。”
      “所以,臣妾就要承受失败,永远屈居人下么?”
      皇帝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惊得青釉茶盏砰地一震,翠色茶叶和着绿润茶水泼洒出来,冒着氤氲的热气流泻下宜人茶香。皇帝的面庞微微扭曲,“宛宛是你亲姐姐!”
      窗棂开合的瞬间,有冷风肆意闯入,横冲直撞,重重云锦帷幕沉沉坠落,风终是拂面而来,不着痕迹地带了入骨清寒,摇动满室烛焰纷乱。皇帝既怒且哀,“你难道不怕报应么?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怕梦见宛宛与孩子向你追魂索命!”
      “她若索得去便尽管来取!省得坤宁宫长夜漫漫,我总梦见我那早夭的孩子向我啼哭不已。”晃动的烛光幽幽暗暗,宜修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像沾水化了的墨迹一般,隐隐有热泪从她干涸而空洞的眼窝中缓缓流出,似烛泪一般滚烫滚烫连珠般落下,烫穿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身心,“臣妾的儿子因病夭亡时,姐姐有了身孕。皇上,你只顾着姐姐有孕之喜,何曾还记得臣妾与你的孩子啊!皇上,臣妾的孩子死得好可怜!他还不满三岁,就被高烧烧得浑身滚烫,不治而死啊!臣妾抱着他雨中走了一晚上,想走到阎罗殿去求满天神佛,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啊!而姐姐这时却有了孩子,不是她的儿子索了我儿子的命么!我怎能容她的儿子坐上本该属于臣妾儿子的世子之位!臣妾是他的额娘,臣妾怎能忍受!”
      齐月宾与吕盈凤默默的对视了一眼,她们两个从未见过宜修如此失态的情景,她也有她的锥心之痛,永不能愈合!
      “你疯了!”皇帝的面孔被深深的哀痛浸透,不可自拔,“是朕执意要娶宛宛,是朕执意要立她为福晋,是朕与她有了孩子!”他疾步至宜修身前,一把狠狠揪住她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恨朕?!”
      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宜修温热的呼吸拂在皇帝面孔上,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目光似贪婪一般游离在他面上,“皇上以为臣妾不想么?”她盯着皇帝,似要把他的脸他的身体嵌进自己的双眼一般,“臣妾多想恨你啊,如果做得到,臣妾怎会不做!”有滚烫的泪滑下她冰凉的脸颊,“可是臣妾做不到,臣妾做不到啊!皇上的眼中只有姐姐,皇上您可曾知道,臣妾对您的爱意并不比您对姐姐的少啊!皇上虽然以为臣妾悍妒,可是臣妾是真真正正深爱着皇上,所以臣妾才会如此啊!”
      皇帝冷冷撤开抓住她衣领的手,随手扯过一幅帐帷擦了擦手,然后嫌恶地掷开:“佛口蛇心,你真是让朕恶心。”
      宜修痴痴的望着皇帝,泣不成声道:“皇上,臣妾若不是身在皇后之位要保全自身,也希望皇上心中还记得臣妾的一点好,臣妾何尝不愿意什么都不掩藏,臣妾不得已的贤惠,也是臣妾最痛心、最难过之处啊!!”
      只是如今所有的争吵对质,都不如一道废后诏书了却得干净利落!
      皇帝望着端贵妃:“端贵妃,为朕起草一道废后旨意。”
      齐月宾依言铺开金黄盘龙圣旨,饱蘸的朱笔如一箭朱红新荷,逶迤写下:
      “皇后乌拉那拉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残害皇嗣,朋扇朝堂,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着废为庶人,冷宫安置!”
      宜修以冷漠的容颜相对,仿佛那一道废后诏书写的并不是她,只喃喃呼唤她早夭的儿子,“孩子,我的孩子!”
      皇帝一边看一边点头:“可以了。”他低首欲取朱印。吕盈凤抬头,正对上齐月宾那大仇得报又快意的眼神,不觉悄悄低下头去。
      废后,只差一枚朱印而已。
      深广的殿宇中有清冷的寒香,似乎是远远廊下的玉蕊檀心梅开了,疏冷的香气被冷风冷雨一浸,愈加有冷艳的气息。
      怔忡的瞬间,“吱呀——”一声悠长,殿门被缓缓推开,龙头拐杖一步一拄,落地声闷如惊雷。太后便带着那种疏冷的香气拄着鎏金龙头拐杖缓步踏进。
      夜深而来,太后不过是家常石青缎大袖常服,绣着金丝柳叶湖蓝紫葳大团花,颜色沉稳淡雅,秋香色云缎长裙无声委曳于地,压裙的两带碧玺锦心流苏下垂的线条平缓而笔直,和简单的如意高寰髻间簪住的嵌珠双龙点翠簪一般,连龙口的南珠流苏亦纹丝不动,行动间并无生出一丝多余的褶皱波澜,衬得她姿态愈发高远沉着。
      吕盈凤暗暗叹息,这样的气度,若非数十年深宫历练,怎会有这种玉堂高贵稳如泰山之气。可笑市井之间演说高贵,什么白玉为堂金做马,出身将相深闺之家,总以为是金珠宝玉绫罗绸缎堆砌即可,那不过是世人温饱之界上伧俗而温暖的想象。真正的高贵气韵,须得有历经风霜后看淡世事的清远才撑得住。
      皇帝见太后亲临,忙起身相迎,齐月宾与吕盈凤亦不敢怠慢,叩身请安。
      太后扶着皇帝的手在正中宝座上坐下,轻咳两声,缓缓问道:“废后的诏书下了么?”
      皇帝一怔,毕恭毕敬道:“只差一枚朱印。”
      太后“嗯”了一声,道:“哀家眼神不好,端贵妃,你来读给哀家听听。”
      齐月宾拿着废后的诏书,轻轻的读了一遍。
      太后瞥了齐月宾一眼:“声音挺好,读得也清楚,只是声音再大一点就是了。”太后顿了顿,又道:“言简意赅,应当就是端贵妃你的手笔。”
      齐月宾轻轻垂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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