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为空》困困的小玫瑰

6、第 6 章

　　“这里的训练很严格吗？”顾灵钰随意找了个话头。

　　徐莲袖子一翻，一支小仙童才爱吃的糖棒棒出现在他手里。糖棒棒是一条小臂长的棍状红糖，又硬又黏，小仙童们往往爱抓在手里，磨牙棒一样咬着吃，一支棒棒能啃上一天。

　　徐莲穿的是紧身短打，竟也能藏下那么长的一根，顾灵钰情真意切地赞叹：“好高明的袖里乾坤。”

　　徐莲微微一笑，牙齿咬着棒棒一上一下的晃，抬头望着不算明亮的天空。

　　“不过寻常把戏。二少出门总爱带些七零八碎的东西，久了就练出来了。”

　　顾灵钰学着他的样子仰头看天：“你是跟着二少的么？”

　　徐莲勾着脚尖：“唔，我是他的首席。”

　　只说了这么一句，徐莲就不想再说了。他咬断一块糖棒棒在嘴里含着，棒棒在口腔支出明显的一块凸起。

　　“等会儿该有人带你去签契约，进去拾掇拾掇吧。”

　　顾灵钰目送他离开，又站了片刻才拎着自己的东西进屋去。屋里干净整洁，就是太素净了，雪洞一样。简简单单的一床一柜一桌，旁的摆设都没有。可若说闻家待下人吝啬，也不尽然。桌上的茶具是上好的玉壶，翻翻抽屉，茶叶也是不错的灵茶，常喝很养人的。

　　顾灵钰爱喝茶，但不常能喝到。此时心痒难耐，仔细冲泡了一壶，翘着脚坐在那儿品味着口里的回甘。

　　坐了一会儿，又是一个陌生的侍卫，也不敲门，推开门就说：“起来，去签契约。”

　　这里的人都这么无礼吗？

　　顾灵钰有点想发火，想了想又压住了，叹息一声起身跟上。

　　来人一路带着他来到了闻超人的小院，入院就是另一番天地。这里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石林，只有最顽强的花草才能在这里活下来。

　　院内没什么装饰陈设，只有个假山做阵眼的聚灵风水阵。而那假山也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怎的，任何方向看过去入目都是支楞的棱角。看多了，人心中一阵郁气翻滚，胸中一股暴虐情绪欲喷薄而出。

　　顾灵钰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领路的人身量高顾灵钰许多，看向他时垂眼但不低头，显得傲慢又自大。他瞥见顾灵钰揉胸口的动作，冷冷地说：“少爷常在此处磨练剑气，那块也不是石头，而是上好的金龙龙骨。多年打磨下来才成了这个样子。”

　　拐过小院，进了小院的内院中，景色又是一变。院子里充沛的火灵让这里有着四季如春的温暖，奇珍灵植随处可见。不知为何，这里的阳光似乎都更明媚一些，那些娇贵的花草就在充裕的阳光里尽情舒展着身体，一派生机勃勃。

　　顾灵钰也情不自禁舒展了身体，视线一扫，又见一只白色的小鹿，蹦哒着躲入灌木丛中，只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怯生生瞧着人来人往。

　　走在回廊上，顾灵钰频频回望，只觉得那满园暖风和煦，绿草如茵，花木葱郁，灵鹿无拘无束的样子，只有最高明的画仙笔墨才能描绘得出其中的平和与生机。

　　然而转过回廊，一株琼花树就那样突兀且霸道地闯入顾灵钰的双眼。入目是冠盖亭亭，一树花开如雪，让顾灵钰不由得发出惊艳的叹息。

　　顾灵钰是极爱琼花树的。他爱琼花树遒劲的老枝，爱琼花树满树浓郁的翠色，更爱的是那洁白的琼花。

　　纯白如新雪的干净，一朵朵绽放在黑色的枝桠，仿佛泥泞中开出最纯净的花朵。琼花，是希望，是新生，是他寄托了全部生活的幻想。

　　更是他的母亲。

　　雪琼，如雪的琼花。

　　顾灵钰一时被这一树琼花惊住了，不由于此驻足。稀碎的金色的阳光，穿过那些新白的花朵，飘飘洒洒在他脸上。穿过的微风是母亲的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庞无比温柔。

　　然而领路的人粗暴地打碎了这番美景。“磨蹭什么！”他粗声粗气地命令顾灵钰跟上。

　　顾灵钰流连片刻，终抬脚追了上去。回想那棵“梦中情树”，顾灵钰心里暗想：能住在这样的仙境里，应该觉得很幸福吧。

　　这一刻，被强迫进了闻家似乎也不显得那么糟糕了。

　　尹广军领着顾灵钰进来时，闻超人正跟他大哥说话。兄弟两个长相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气质迥异。

　　闻超人沉稳老练，威严深重，一双眸子总是冰冷的，缺乏情绪起伏。但大哥闻伯贤却总带着天真的孩子气，一双眼睛看人时总眨啊眨，对一切都兴致盎然的感觉。

　　两人衣着也大相径庭。闻超人无论何时都穿的整齐，法袍带着不明显的暗纹，是低调的华贵。可闻伯贤却总是衣服松松垮垮，一根带子要系不系，衣袍袖子宽大，细看时总能从上面找到沾染的油彩。

　　大概是个画修吧？顾灵钰猜测。

　　“你就是弟弟特地招进来的那个阵法师？”

　　闻伯贤好奇的眼睛在顾灵钰身上扫来扫去，却并不让人讨厌。因为你一眼就能看出他纯然的好奇。

　　闻超人后背总是拔的笔直，当真是坐如钟，站如松。他捧着一杯云雾山的上等仙茗小口撮饮，道：“不是我招他进来，是父亲坚持。”

　　闻伯贤懒散地把两只脚都翘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道：“爹不是不怎么管事了？”

　　闻超人平静道：“是我上次莽撞，让父亲操心了。”

　　闻伯贤发出长长一声“嗤”声，对老父亲似乎一点都不恭敬。他干脆闭上眼睛，翘起的脚一抖一抖的，说到：“总是莫名其妙…二弟没过来？”

　　闻超人摇头：“二弟总不带人四处乱跑，太危险了。也就徐莲总能从犄角旮旯里把他翻出来。”

　　闻伯贤承沉默，闻超人静静地喝茶。一时间屋里只有茶碗轻轻的碰撞声。

　　顾灵钰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拘束，忍不住稍稍原地挪动双脚。

　　闻超人眼皮一掀，什么都没说，就已经把顾灵钰吓的够呛。他僵硬着身体悄悄把脚挪回原地，低着头装鹌鹑。

　　屋里蓦地爆发出一阵大笑，闻伯贤拊掌道：“有趣，有趣。”

　　他一巴掌落在闻超人肩膀，轻佻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往外走，边走边说到：“难怪让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儿都感兴趣了。行了，我走了。”

　　目送大哥离开，闻超人示意手下拿出契约。

　　“每月三十块修炼的灵石，每季四套法衣，报销和补助奖励之类，后面有人教你。你的工作只有一个，保护少爷，并提供少爷所需的服务。”

　　说话的是蒙岳，用了闻老爷亲自赐的灵药，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本就是闻超人的首席，能行动之后就立刻回到闻超人身边，只是在彻底痊愈之前不跟着外勤。

　　顾灵钰捻着笔一脸犹豫：“服务？”

　　蒙岳不耐烦地推他一把：“就是少爷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快点签。”

　　顾灵钰仍旧磨磨蹭蹭。闻超人猛地站起身。高大雄壮如猛兽的身影逼近，顾灵钰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直蹿入大脑。他晕头晕脑地胡乱“画”上自己的名字。

　　契约白光一闪，立时顾灵钰感到一条莫名的线，飘飘荡荡从虚空中垂下，好像吊着傀儡的线，将他牢牢栓住，其中隐隐一丝血色的光在流转。

　　闻超人冷眼瞧着他签下牢不可破的血契，发出一声冷哼。

　　“记住，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