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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攻心 ...


  •   此次外使来秦,除了要贺薄九厉称帝之外,还有四国攻秦之战后的城池交割等诸多事宜要一并落定。

      薄九厉忙于政务,楚怀昔顺理成章搬回未央宫。一场貌合神离的接风宴过后,列国使臣相继觐见秦帝,心怀鬼胎的诸多势力才刚刚露角。

      “陛下。”
      这日早朝后,乐世康为薄九厉摘下冕冠,将冕旒理好了才递给旁侧的小宦,“卫尉林大人及鄢国使臣都来求见陛下。陛下想先见哪一个?”

      薄九厉淡笑:“被晾了这么多日,那鄢使急坏了吧。”

      乐世康道:“哎呦,可不是嘛。这几日间鄢国使臣已经带着国书来了五六次了,回回来都满头大汗,奈何陛下太忙呢?这也是没办法。”

      “急。就是要让他急。国失其君,群狼无首,不把他们逼得无路可退,朕拿什么谈条件?”
      薄九厉坐到御案后,手指缓缓叩了叩桌面,“宣他。”

      鄢国使臣终于得以觐见,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将国书递给乐世康,乐世康又双手奉于案上,而后带着一众宫人倒行而出。

      “鄢国想接在秦质子归国?”
      薄九厉阅罢国书,神色上看不出息怒,他没看使臣,将竹简慢慢卷起来了,语气里那若隐若无的质问令人胆寒,“这朕就不懂了。质子在秦要钱有钱,要地有地,生命无忧,安乐非常。贵国是觉得我大秦哪里亏待了他,亦或是不愿再与秦交好,这才急着要人呢?”

      薄九厉说罢,将卷好的国书撂下了。那声音不大,落在鄢使耳中却震若惊雷,吓得他腿脚一软。

      鄢使闭了闭眼,心跳如擂鼓。
      大臣出使列国,代表的是君王和臣民的脸面,他得不卑不亢,得举止大方,他知道!
      两国谈判较量,最忌讳自己露怯,得藏缺于满,谁先暴露弱点就得做好被对方一咬再咬的准备,他也知道!

      可他有办法吗?

      使臣要气节,但那底气是国家给的!以鄢国目下的实力,拿什么跟强秦当面锣对面鼓的叫板?何况秦帝凶名在外,他小小鄢使安能不怕?
      只要能让质子归秦,秦帝让他弯腰就得弯腰,让他跪他恐怕也得跪!

      “秦帝息怒,鄢国要质,绝非与秦为敌之意,恰恰相反,是站在秦国角度考虑。”
      鄢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了。

      薄九厉道:“哦?愿闻其详。”

      鄢使道:“鄢国请求还质,乃是因为月前齐国突然攻鄢,我王御驾亲征,不料中箭身亡!先王膝下单薄,如今余下的几个公子非小即弱,被军政大臣各自挟持相斗,是真正的‘束甲相攻,停尸不顾’!长久下去,鄢国必乱。鄢虽不毛,国灭亦不足惜,却是大秦牵制齐国的棋子,若鄢覆灭,齐国再无掣肘,秦帝如此英明,难倒不觉唇亡齿寒?”

      “唇亡齿寒?”
      薄九厉淡漫地挑了挑眉,“齐国与秦远隔三晋,素无战事,何况此次齐王来秦,两国前途一片和朗,恐怕一时半刻难起刀兵吧。”

      鄢使就要听这话,闻言上前一步:“秦帝糊涂啊!黄鼬拜年,哪有好心?陛下情愿化敌为友,可齐国却笑里藏刀!陛下可知,那齐相方释明此次力主齐王来秦相盟,所图何为?他表面为两国联姻,实际是在推波助澜!陛下英武,才高盖世,秦国新军初战便震慑天下。可陛下当知,‘行高于众,众必非之’,陛下即位后列国已然警醒。有兰赵卫阻隔又如何?齐国此来看似恭顺,要的就是将陛下变成他们的眼中钉,合力拔除!”

      他自认为这番话句句在理,秦帝就算不面露惊色,至少也该迟疑一番,不料对方闻言波澜不惊,反倒越发从容。
      他这一番肺腑之语就像砂石入海,对方城府太深了,简直深不可测,鄢使立即恍惚,他想,难倒这秦帝还有后招?对方到底算计到了哪一步?

      薄九厉给足了鄢使自我想象的时间,半晌后抚掌轻笑:“好!鄢使此言针砭时弊,切中要害!”

      鄢使意外,又心中生喜,正要乘胜而追,却不料薄九厉再度开口。
      但见秦帝稍稍倾身,将手臂搭在桌上,那姿态像只蓄势待发的奸狼:“只是今日之秦已非昨日。齐有锦囊计,秦有万全谋。你道齐国来势汹汹,焉知非朕纵他入套?何况大秦从不畏惧与齐一战!你今日来,为的是从朕手里带走鄢质子,归国平乱为王。你有求于秦,却怕秦索求无度,想借齐国之势威胁于朕,只是筹码太轻,朕不喜欢。列国不是称朕贪得无厌吗,他们说对了。鄢使,今日朕不回你,你回了驿馆好好掂量掂量鄢国质子对你们而言价值几何,朕要等价交换。”

      鄢使面色惨白,心已经彻底凉透了。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是为时已晚。鄢国自以为踩着齐国的肩膀便能和秦平势谈判,却不想秦帝全然不买账。他们筹码尽失,接下来除了予取予求,还有别的办法吗?

      鄢使出去时,正与秦国卫尉碰上。对方客气地冲他一抱拳,鄢使却神志恍惚,强忍喉中腥甜周全礼数,惶惶而退。

      卫尉林长恭进殿行大礼,起身后利落道:“陛下,上次您吩咐撤网放鱼,现下鱼已入套。”

      他从轻甲内取出一枚照身帖,双手奉上:“此人名叫郭千山,原是混匿于楚国仪仗内进入荡京的。末将派人查了,照身帖上的信息除了姓名均属伪造,只是真实底细不详。臣察觉异常后命人盯梢,但三日前此人已不见踪影。末将请示陛下,是否已经到了收网之机?”

      薄九厉将这枚照身帖收了,笑道:“你做的好,这人的下落继续找。另外再拖一拖,只恐大鱼尚未咬饵啊。”

      林长恭得了陛下的赞赏兴奋得双目放光,他对薄九厉的决断毫无质疑,当即退下。

      乐世康送走卫尉,勤快地进殿给薄九厉倒水。

      薄九厉抿茶润了下嗓子,问:“他这两天忙什么呢?”

      乐世康不用问都知道他们陛下说的是谁,当即眉开眼笑:“老奴就知道陛下惦记着侍君,一直替您打听着呐!前阵子侍君不是从御用监拿了点物件儿吗?这两天闲下来就调调香。要说侍君真是难得的妙人,人长得好,还什么都会。”

      薄九厉心道,得了吧,他整日除了跟朕顶嘴添堵,还干什么好事了?
      但不知怎的却自己笑了,目光悠悠地往窗外飘:“朕整天焦头烂额的,他却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哪儿行啊?”

      乐世康立即会意,扬声道:“摆驾未央宫!”

      满宫侍从夹道跪迎,薄九厉负手前行,有人上前替他开了殿门,进殿后乐世康很有眼色,带着一众宫人悄悄退了。

      清风流贯,室内霎时暗香浮动,一道月白色的薄纱借风荡出波纹,薄九厉隔帘内望,见着楚怀昔坐在桌旁低头摆弄香炉,探出深衣的那截脖颈垂出好看的弧度。

      “你是愈发大胆了。”
      薄九厉抬手挑帘入内,径自坐在了窗边小榻上,一双长腿随意支着,是难得的散漫姿态,“朕免你行礼,你倒是也出去迎一迎。”

      楚怀昔放下东西,这才转头淡笑着看他:“臣死罪。知道陛下不爱香气,臣这不是忙着熄了这东西?”

      薄九厉未置可否,手搭在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状若无意地问:“怎么想起来制香了?”

      “调着玩的。”
      楚怀昔随口敷衍,他知道薄九厉忌惮什么,不露声色地回:“臣不精此道,到时候调好了,让太医局的能手帮臣把把关,别不留神弄出什么伤身的东西来。”

      薄九厉笑出声来,话说得虚情假意:“你看你,这么生分?朕随口一问,你倒多心了。”

      他转头四处看看,道:“朕这些日子忙,没顾得上你。未央宫住的还舒心吧?”

      “舒心。”楚怀昔垂着眼睫,吹沫饮茶,悠悠道,“凡事无忧,情郎在侧,秦宫是我安乐乡啊。”

      他的“情郎”从袖中摸出个木牌,拿在手中摩挲把玩:“天下事情这般多,你闲自然有人做。看看这个。”

      照身帖隔空抛来,楚怀昔右手撂盏,左手轻松将牌接过,目光在“郭千山”三字上顿了顿,而后扫视一遍,把牌子也搁了:“假的。”

      薄九厉微眯着眼,打量他的神色:“怎么,熟识?”

      “臣哪儿够得上结交这等人物啊?”
      楚怀昔翻过新盏,斟了杯茶,那双手骨节细瘦,动作好看,“只是陛下忙着在外周旋,臣哪好意思整日白吃白住?替您查了点事情——楚国王室养着个刺客组织,叫做拂衣门。这事陛下可知?”

      薄九厉单手将茶盏接了,示意楚怀昔坐他旁边:“拂衣门么,历代楚王倾尽全力喂出来的鹰犬。这事虽没在面上戳破,但也不算秘密吧。”

      “若臣说,这郭千山便是楚王此次指派来行刺陛下的杀手呢?”
      楚怀昔面不改色道,“郭千山是拂衣门的现任副门主,其武功之高世间难寻,除了陛下,还有谁值得他亲自来荡京?”

      薄九厉闻言没说话,侧头看着楚怀昔。
      他的睫毛又直又密,将其后那种晦暗幽深的眼神略略遮挡了,叫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楚怀昔任他打量,殿中沉寂半晌,薄九厉转过头去。

      “楚怀昔,你叫朕怎么说呢?朕盼着你推心置腹,你却非要和朕真真假假。”
      薄九厉唇角勾了点若有若无的笑,却无端显得有几分凉薄,“你太聪明,可谎言也多。譬如此刻,郭千山这么机密的身份,我大秦的将军连他的踪迹都找不到,你却轻而易举就查了个清清楚楚。朕就在想,这会不会是你给朕下的一个套,就等着朕一脚踩进去呢?”

      “大秦将军光明坦荡,这种事做起来哪有臣得心应手?陛下早知臣是楚国细作,却还肯留臣性命,为的不就是用在此时?”
      楚怀昔语气恳切,“陛下今日既带着这牌子来问,便是信任臣,臣断不敢辜负陛下深恩。”

      薄九厉朗声而笑。
      他未必打消疑虑,但这屋内悄然凝聚起来的压抑气氛却倏而散了。

      “是了,你来秦国也是身有重任。”
      薄九厉面上阴霾转瞬即逝,好似心中从未对他的身份有过芥蒂,端起已经半凉的茶喝了一口,“楚王这两天没联系你?”

      楚怀昔不动声色松了口气,面上不显,淡笑道:“臣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小卒,如此紧要关头,楚王怎会见我?”

      薄九厉搁了茶盏,起身,大步流星向殿外走去。
      “那是他压力还不够大。朕再替你推他一把。”

      楚怀昔也起身:“恭送陛下。”

      殿门关合,他面色登时冷了下去。
      今日他言语冒进,知道秦帝必定要起疑,可郭千山此人,亦在前世最后刺杀他的拂衣门人之列。

      先不说这人可能是他查清真相的突破口,单为了对方能出手杀他,楚怀昔也决计不会叫他好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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