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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五十章 ...

  •   历经数日的准备,祈雨仪式之日终于来临,皇陵处分别搭起两座高台,一处最高,为帝皇要臣的观礼区,皇帝及其负责主持仪式的国师皆在那里,另一处稍低一些为祭台,上面已放置一火刑架,尚未使用的链条勾着架子,在烈风中静静等待,架子的下方,是堆成向中心靠拢拥挤的干草,这样的天气,只需一点星火,便可轻易点着。

      两处高台遥遥相望,中间隔着前来观礼的百姓——以朝中官员的家世与奴仆为主,向来与巫天院的关系比较亲密。

      台下人头涌涌,望过去一片漆黑。观礼台上,阿阳与疆定王及王启对视一眼,点点头,时间到了。

      阿阳走上高台最前端,双手高举,“成国经旱苦,百姓艰难,今日为祈上天垂怜,降下甘霖缓解干旱,特此在成国历代帝王的见证下,在官员和百姓的见证下,祈雨仪式,启!”

      身后,范无咎坐在一纱帐之后,众人隐约看到里面的影子抬起手,“祈!”一个单字,铿锵有力。

      台下百姓和百官跪地行礼,“见过陛下!”声浪层层叠叠,厚重地席卷了整个皇陵。

      祈雨仪式事先做过充足的准备,除了天上的太阳依然明媚之外,整个过程非常顺利,最后就只剩下一个环节——火烧祭天,范无咎起身,在疆定王的陪同下走到高台前,黑金相交的龙袍熠熠生辉,削瘦的面容也被镀上一层暖光。

      百姓整齐下跪行礼。

      “前国师为成国鞠躬尽瘁,其心可表日月,我以他为荣,今日他选择以自己的鲜血祭天,我万般痛心却也只能成全。”范无咎看向祭台,“巫天院是前国师一手创建的,如今他即将离去,我也不再需要其他国师。”

      “从今日起,废除巫天院!”

      一声平地惊雷,不仅百姓,官员纷纷诧异抬头,范无咎背过所有惊呼与困惑回到高台中央,阿阳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在嘈杂声中高呼:“请前国师!”

      一声令下,另一处高台之下,出现并列三道身影,左右为北荒侍卫,中间之人穿着一身巫天院的灰蓝宽袍,他面上带着银色半面,手脚皆用玄铁束缚,侍卫扶着人一步步走上台阶,玄铁粗重,耷拉在地上,男子每走一步都会磨着地面发出粗粝的声响。

      全场回归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那个缓慢前行的身影,权极一时的前国师,巫天院的开创者,可谓成国最为传奇而神秘的存在,今天将在这里迎来自己的结局。

      隔着长长的一段距离,却是阿阳第一次真正见到吴方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不知为何,猛地一下,胸口深处抽动地发疼,他甚至险些叫出声来,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觉得前国师的背影非常眼熟,但无论他怎么看,对方身上无光无华,平素地和他身边的两个侍卫一样。

      在众人的注视下,吴方终于登上祭台,两个侍卫一人一个拉住他,将长长的铁链缠绕上他的手臂。

      疆定王靠近范无咎,“陛下,我们该走了。”

      流程从一开始就定好了,在宣布废除巫天院后,重视国师的陛下不忍见火刑折磨而提早离开。一行人行至高台阶口,忽然……

      “轰隆!”众人回首。

      天空传来了雷鸣,阿阳抬头,不知何时出现的云层缓缓集聚在皇陵的头顶,掩去灿烂的日霞,如烟的蓝墨穿插在淡灰的云层中,渲染出一种泼天蔽日的气势。一股凉风从森林袭来,卷起他的衣摆,他在里面嗅到了阔别已久的潮湿的味道。

      所有人躁动起来,自发地跪在地上,“老天显灵了!老天显灵了!多谢国师大人!”

      “轰隆……”电光鲜明,细长曲折地肆意在云间奔腾,阿阳看着越来越厚的云层,皱眉凝目,“奇怪……”他怎么感觉这个雷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白,你在吗?”

      风声啸呼,阿阳轻声呼唤鬼差,别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你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虚空中的声音淡淡地回答。

      阿阳面色凝重,“这个……是天劫吧。”普通的雷怎么可能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这么快形成,而且,他继续把手往天上伸了伸,他能感觉到一种极轻微的,几乎是无法察觉的震颤扩散在空气中,而其中包含着十分刚烈霸道的力量。

      “……”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天劫是谁的?”集中注意力在眼睛,浅淡的红光笼上他的眼眸,天上翻滚的乌黑一点点变透明,从一条最浅薄的裂缝中,他更深地望进去,“嗯!”他捂住眼睛,但那不足片刻的光耀还是追着进到他的黑暗中,形成巨大的光斑残影。

      果然是天劫!

      在云层之后,第一道天雷已经蓄势待发,目标正是祭台上的吴方!

      “吴方不是一个普通人吗?他怎么会引起天雷?”

      “……”

      “国师。”王启出声,打断阿阳的思绪,“该点火了,不要误了时辰。”

      阿阳看了一眼王启,又看向被绑在架上的吴方,有些不知所措,“等一下,这个天有点不太……”

      “刹啦”一声,掩盖掉阿阳的话,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仅有厚重的云像即将蜡尽的烛火,偶尔明亮。早晨的时间,光线却如夜幕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那从云中探出的闪电,似水中鱼一般,流畅快速地穿越,向下,离观礼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心!”什么越来越近,这道闪电根本就是奔着观礼台来的!

      睁大瞳孔,光蛇转瞬间就迫近眼前,阿阳当即抽出全身的黄符挡在身前,顿时,大量的浓烟厚雾炸开,将观礼台整个包裹起来,咳嗽声、惊慌的尖叫声、凌乱的踩踏声还有台下的惊呼声响成一片。

      成功挡下闪电,阿阳正想转身看情况,又发现眼前一道灵活的暗影正准备从自己身旁经过。

      “是谁!”呵斥的同时,他的脚立即移了过去,在接下闪电的那一刻他就清楚,那道闪电是人为故意引导的,有人要行刺!

      凭直觉伸直手用力一抓,从掌心蔓延上的,如针刺般的疼痛令阿阳不忍皱眉,尽管刚才用黄符抵挡住了闪电的攻势,但其余威还是传递到他的手臂,两只手包括小臂,全是阵阵地刺疼。

      他的动作快,另一边的动作也非常迅捷,那人身体一扭,挣脱了力道不足的钳制,反过来抓住阿阳的手往高台外推,转瞬间,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地下百姓见黑雾中有人半个身子掉了出来,尖叫不已,他们很多人看到,要身影从他们之中跳起,经过大臣的楼台,再跃向高台,灵活地只能看到残影。

      被惯性拖拽着向后向下,阿阳咬牙紧盯着高台,眼瞳中红光一闪,手掌立即伸出一根红色的,类似于花草植物的藤蔓,藤蔓迅雷之势钻进浓雾中,阿阳彻底下落的同时,高台上也响起一声闷哼。

      抓住了!

      藤蔓在空中拉得笔直,阿阳反手抓住藤蔓,脚踏在高台的木柱上,稍一借力,人犹如飞鸟,撑开的宽袍就是他的羽翼,他对准浓雾轻呵一声,平地起风卷,推着所有浓雾远去。

      艳丽的红色如天边的火烧,阿阳不可自抑地瞪大瞳孔,却更见看清了同样惊讶的面容。

      “阿厌?”

      “阿阳?”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两人准备进攻的动作也同时停住。阿阳落在高台,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藤蔓,确实是连在了阿厌的手臂上,他想起方才的闪电,终于忆起在地下巫会中,阿厌是其中的好手。

      “你怎么在这?”他还以为地下巫会的人早就……

      回答的阿阳提问的不是阿厌,而是周边一两处的拔刀出鞘的寒冽,疆定王挡在范无咎身前,面色冷峻严肃,“大胆贼人,竟敢破坏祈雨仪式,还意图行刺陛下,罪不可赦!”

      可锐利的刀光与呵斥都没能引起阿厌的侧目,他看着阿阳,从头看到尾,把那身上的蓝灰色袍子看了好几个来回,终于,他轻笑一声,眼中的惊讶彻底染上暴怒的色彩,“所谓的新国师竟然是你。”他视线在整个高台巡视一番,越过那些怒目而视的侍卫,也没有理会疆定王和范无咎,最终停在一个蜷缩在高台最远角落的身影——在刚才闪电来袭的一瞬间,王启急忙后退蹲下,让自己躲在层层侍卫之后。

      “你们是一伙的。”

      王启对上阿厌的目光,面对里面的杀意,他惊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为什么?”阿厌抓住藤蔓,电光缠绕明亮,藤蔓瞬间破碎,落到地上前就飘散不见,他走到阿阳面前,“你为什么要背叛卉心?”

      轻微地电流在阿厌的身上游走,不过半臂的距离,阿阳能清晰地感到皮肤上绒毛的震颤,可相比之下,阿厌的话更像是一记打在他心上的轰雷。

      “什么意思?”

      “瞧你这副表情,若不是你穿着这身衣裳,我或许当真就信你了。”阿厌耻笑,眼中的火越烧越旺。

      “你说清楚。”气血上涌,阿阳听到自己的耳边心跳如鼓,他迈一步进一步缩短两人的距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什么叫我背叛了卉心?”

      “他!”阿厌手臂平举,指尖正对着面无血色的王启,“那天他去找了卉心之后,卉心就再也没回来,若不是他,卉心怎么会出事!”

      僵硬地,阿阳转头,“你去找了卉心?”

      “你!你怎么……”王启双目瞪大,一副惊惑交加的模样,他抓着侍卫的甲胄,控制不住的哆嗦把话颤成好几段,难以听清楚。

      “轰隆……轰!”

      彻亮的闪光瞬间照亮一切,巨大的声响如鸣钟撞在耳中,第一道天雷降下了!阿阳回头,曲折蜿蜒的光柱从天空盘旋而下,准确无误地打在祭台上,吴方在极致的明亮中,身体像被拉扯开来一样,连头都高高地扬起,惊恐的惨叫和悲鸣中,祭台上硝烟飞扬,干草烧起火,那两个护送吴方的北荒侍卫因躲闪不及,倒在祭台上没有动静。

      第一道天雷结束,吴方整个人脱力地挂在架子上,被熊熊大火包围其中,热浪蒸腾,进一步扭曲他的轮廓,阿阳眯起眼睛,留意到他的面具上出现一道裂缝,急促起伏的胸膛证明人还活着。

      仿佛什么东西堵在阿阳的胸口,难受地连呼吸都变得费力,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与那日知道卉心离开时类似的感觉。

      “你不肯承认没关系,还有另一个人呢!”别说天雷,如今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与阿厌无关,趁着所有人被天雷惊叹的短暂间隙,他脚下一点,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身体穿过层层守卫,一把抓住王启的后领。王启手脚挥舞拼命挣扎,毫无作用。

      被迫跪在地上,王启的膝盖如灌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阿厌抓紧后颈的衣服,胸前的衣领不断地向上逐渐勒住王启的喉咙,不一会儿他的脸就涨成红色,他扣弄着自己的衣服,两只手用尽全力也阻挡不了衣领嵌进他脖颈的褶皱中。

      “阿厌!”阿阳想要阻止。

      手下用力,王启身体立即跟着凝滞一瞬,阿厌从左看到右,侍卫脚跟微微抬起,似乎随时就抬刀上来,他笑容愈加张狂,“我今日本就没想活着回去,只要能杀了这个卑鄙无耻叛徒!”

      王启的面色越变越深,两只眼睛开始隐隐向上翻转,他顺着自己的衣领摸索向后,抓住了阿厌。

      “救……救命……”

      “原来你也是会害怕的,可你凭什么感到害怕?在背叛卉心的那一刻起,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不,不是……不是我……咳咳……”艰难地睁开眼睛,王启向阿阳伸出手,长大的嘴巴像破了洞的茶杯,字一个一个漏了出来,“白重……是你,是你说的……卉心……陷,阱……”

      字与词之间破碎不堪,可后面的暗示隐藏的一切令阿厌浑身一怔,他难以自信地看向阿阳,而阿阳愣愣地摇头,向后退了两步,脚跟抵在高台的边缘。

      “不可能,那天我去北荒了,我不在京都,不可能!”

      “是你……咳咳!是你让我引她出去,若非是你,抓捕卉心的巫师怎会如此精准地候在那里等卉心送上门来!咳咳!”没有放过阿厌一瞬间震惊的空隙,他身体向前一倒,衣服顺利从对方的手中挣脱,膝盖也不再沉重,他手脚并用地躲到疆定王的身侧。

      “离开京都前,我根本没有见过你,我……”突然想到什么,阿阳整个人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止,周围一切仿佛急速地远去。

      “白,你在吗?”

      “……”

      天色瞬时大亮,又是一道天雷落下,落在祭台上绽出耀眼的白光,顾不上周围人,阿阳的眼中也没有其他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钢板,只能一点点挪动脚下。

      吴方的脸被电光耀的似雪般洁白,一半面具掉落于火中化为灰烬,露出痛苦的眼眉,吴方微微睁开眼,清淡无奈的眼眸远远地刻进阿阳的眼中。

      “白,你给出来!”

      声音刚落,狂风呼卷,如一双巨大的手掌压向周围,刚迈开一条腿的阿厌眯起眼睛,强烈的风压着他的胸口呼吸困难,一只手挡在眼前。宽大的蓝灰色袍子海浪般翻滚扑腾,阿阳的脖颈、脸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皆浮现出诡异的红色纹样,而在他的脚下,以他为中心,未曾见过的红色花朵在高台上铺展开来,朵朵绽放。

      红色的藤蔓卷曲着攀附上每个人的脚,像毒蛇缠绕,冰地令人寒颤,任由所有人如何使劲,或用刀砍划挑,都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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