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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四十九章 ...

  •   紫微殿中传出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守在殿外的侍卫忍不住侧目,却没人敢敲门询问。

      方才贵妃的侍女过来禀报了皇子出生的喜事,可人刚跨出紫微殿的门槛,里面就传出打砸的声响,侍卫本第一时间要冲进去,里面的王爷似早有预料,从里面命令他们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准进来。

      他们以为王爷可以控制局面,但东西摔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侍卫难以想象里面究竟是何种情况。

      一个酒瓶迎头袭来,碎片崩裂在眼前,疆定王下意识闭上眼,可还没等他睁开,身前一股推力施在他的肩上。

      猝不及防地,向后晃了一步、两步,“扑通”跌坐在地,他的后背正好撞上一花架的边角,疼痛从尾骨一直蔓延上肩膀。撞击摇晃了花架上的花瓶,一开始是一些泥土散落下来,紧接着,细腻的瓷瓶连同上花朵重重地摔在他的身旁,炸裂开来的瓷片溅开有好几步之远,他感到脖子出现一丝锐痛,手一抹,果然是新鲜的亮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十年,我准备了十年……你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黑灰斑驳的长发披散在身上,范无咎靠近疆定王,赤脚压碎了酒瓶碎片,留下一个个血脚印,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疆定王抬头,目光笔直地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人。范无咎的眼中犹如风暴肆虐,他弯下腰抓住疆定王的衣领,双脚位于对方两侧,跨坐下来,“如今这个孩子出生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陛下,死而复生不过是无稽之谈,国师他是在骗你……”

      “不!我不相信你说的话!”范无咎掐住疆定王的脖子,拇指正好印在伤口之上,一用力,潺潺的细红就从手指的边缘溢了出来。他咬着牙,呼吸沉重,“我亲眼看到的,怎会有假?不会的……”说着,他的眼眶红了起来,像很失望,“白,难道你不想让他回来吗?你明明也很想他,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原本今天,今天他就可以回来了。”

      “……”脖子的钳制以缓慢的速度速度收紧,皮包骨的手就像钩子一样冰冷坚固,疆定王微微涨红了脸,没受到任何束缚的手仍一动不动。

      范无咎从虚幻的想念中抽离,重新盯着疆定王,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参加祈雨仪式。”

      “除了吴方,我不信就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巫天院中那么多人,我一个个试。”他嘴角勾出一抹苍白的笑,“适配的身体已经有了,大不了我就再花上十年。”

      “陛下!”疆定王抓住范无咎的手,神情悲切苦闷。

      “对了,和你合作的那个,叫白重的,这么厉害,就让他来试试吧,他竟敢对吴方下手,就该承担相应的代价,若是他做不到……”

      一声拳肉相碰的闷响,范无咎的话没有说完,他的头偏向一侧,脸颊上一片红印,他转动眼球,视线下方,那拳头还没有松开。

      眨了眨眼,口里的腥甜味,面颊的肿胀痛感,他愣愣地回头,疆定王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眼睛中的水光亮地吓人,他抓着他的手十分用力,钳地手掌都开始用不上力。

      “请陛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拳头的力道有多大,疆定王的声音就有多颤抖,“陛下若当真相信那死而复生的传言,又何必将自己日日沉浸在药物与酒精之中?”

      亲眼所见?齐氏不过只是清醒了转瞬的时间,就算能让人惊骇一时,可这又怎能真的因此成为人复生的依据呢?

      以陛下心性,稍微细想就能知道这两者因果的荒谬,只是他不愿意去思考而已。

      “不,不是的。”范无咎摇头否认,本是盛怒的眸中瞬间被恐慌取代,“没有!我相信他会回来的,我……”他松开钳制的手,想要起身,疆定王却硬拉着不放手。

      “陛下若真想再见他,我可以做到。”

      “什么?”范无咎愣住。

      疆定王露出一个明艳的笑,一瞬间,范无咎在这张陌生的脸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我可以把他还给你。”疆定王说,“只要我把面蛊取出来……”

      “闭嘴。”

      “这个游戏我和他一样拿手,我保证自己扮的很像,陛下不用担心……”

      “闭嘴!”

      “……”

      粗喘着气,范无咎用力甩开疆定王的手,匆忙地站起身,逃跑似的地后退几步,背过身,“你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想要面蛊吗?你是你,他是他,不一样。”

      “既然陛下真正需要的是谢御史而不是疆定王,只要陛下一句话,我可以……”

      “闭嘴!”范无咎嘶吼,“你这次回来究竟想做什么!你毁了一切,如今又说这些!我已经害死他了,难道你现在还要逼我害死你吗!”

      疆定王笑,“害死他的人不是陛下,而是我。”

      “是我告诉他那个巫人,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当初离开京都时,他让陛下不要偏激,可结果轮到自己他也没忍住地在全北荒境内禁止巫术。

      缓缓站起身,疆定王低头垂目,“陛下是成国的陛下,而如今你的子民正在遭受苦旱的折磨,你不能避而不见,若陛下还是执着于幻影不愿自拔,那臣也只得将他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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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雨仪式的消息传遍整个京都,受旱灾压迫已久的人们翘首以盼,很快就来到仪式的前夜。

      马车停在京都酒楼的门口,白重下车,酒楼掌柜刚瞟到那一角蓝灰色就麻溜地从里面跑了出来,“巫师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殷切地一直跟在人的身边进到酒楼。

      “有事吗?”白重一眼就看出掌柜热衷中不同寻常的为难,自己向来不喜欢一路被人跟着嘘寒问暖,这一点掌柜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问了出来,掌柜咬咬牙,似下定决心地开口:“斗胆问大人,你这楼上是不是请了什么客人?”

      白重挑眉,“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掌柜赔笑,“就,就是动静稍微,只是稍微啊,大了一点点……”他用手势继续强调,比了一个很小的含义,“我知道三楼被大人包下,我不该干涉,只是,这二楼的住户常反馈说半夜来动静,他们不好睡觉……”

      撇了一眼,见人没露什么愠怒的神色,掌柜悄悄地松一口气,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虽然白重是他的大主顾,但酒楼其它地方也是要做生意的,他早就想找人提醒一下,可一是不敢擅自上三楼惹碰大主顾的逆鳞,二是他也不知道这白重每日究竟何时出门,同一个屋檐下,愣是隔三差五才能遇上一面,自己一直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今天终于见到。

      “我前些日子带了个朋友过来,他好酒,可能晚上在耍酒疯。”白重抬头,仿佛透过重重阻挡看到三楼的状况,“反省吧,我之后会提醒他的。”

      从怀里掏出一袋钱两扔给掌柜,沉甸甸的,重力之下,坠地掌柜的手下压一下,白重说,“这个就当补你这几日生意上的损失了。”

      掌柜双目发直,向白重的背影连声欣喜感谢。

      白重一路上到二楼,果不其然立即听到天顶上面正在乒乓作响,好像有顽皮的孩子在上面蹦跳,又或者是重物反复掉落,他继续上去,感到楼梯口,就见到周围几个房间的木门通通损坏,走在地上,全是木头碎屑混着烂瓷片摩擦破碎的声响,而此时,莹莹红光正从一个房间映射出来,房间早已没了门,凄厉的哭嚎咆哮清晰无比。

      看来一会下去,还得再给掌柜一袋钱……

      顺着红光站在房间门口,白重看到里面从地板到天顶,红色的流光如藤蔓般攀附着,在灰白的墙面上勾勒一朵朵妖异的花朵,这些花朵摇曳浮动,仿佛在墙上活了过来,迎风而动。房间的中央,阿阳目光炯炯地盯着三道被红花束缚的青黑色影子,手里拿着三张黄符,被束缚的影子不舍挣扎,阿阳的手腕一扭,黄符无风自动,笔直地贴上他们的额头。

      三声悲鸣化成一声,影子腾地化成三团拳头大小的球形,就像燃着乌青色火焰的火球。

      白重走进房间,手臂一挥,三个火球统统隐进他的袖中。

      “明天祈雨仪式,别忘了。”

      “……”满屋的红光如退朝般收进阿阳的身体中,他斜了一眼来人,视若无睹地坐在凳子上,桌面上的香炉被推到远处,他看都不看。

      失去红光的照耀,重地快掉到嘴巴的黑眼圈、青黑色的胡子渣,还有乱地跟稻草似的头发,通通一览无余,如果他没看错,那皱地能和焉了的菜叶一较高下的衣服和他离开的那天是同一件。鬼差叹了一气,他不由分说地从阿阳的袖子里取出一沓黄符,随意扔在空中,散开的黄符即刻在墙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几天你都是这么过的?”

      “……”阿阳转头避开鬼差的目光。

      “还在生我的气?确实,那天我不该附身,然后还威胁你。”鬼差说,“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还袖手旁观。”

      “我对卉心也是一样的。”自鬼差进来,阿阳终于说出第一句话,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缓冲,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变得冷静许多,可一开口,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她是除了我师父之外,对我最好的人。”卉心就像他的姐姐一样,得知她出了事,他怎么可能保持冷静,尤其里面还牵扯到整个地下巫会的成员。

      “当初如果不是我答应了这件事,她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事。”听到卉心被捕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是自己害了她,也许是计划中的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自己没做好,才引得卉心被巫天院注意,又或者说,他多留在京都两天,是不是就能收到风声,提早提醒卉心,提醒地下巫会的其他人。

      鬼差拍了拍阿阳的肩膀,“卉心是地下巫会的首领,在最开始决定与昭阳门的合作时,他们就已经无法置身渡外。”

      “即便是没有这次计划,巫天院也不会允许有除了自己之外的巫人存在。”

      阿阳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他扯掉房里的黄符,任由全京都的恶鬼过来找他,他还是想见卉心一面,可于此同时,他又害怕在找来的脸孔中见到那张熟悉面容,每一天他都在期待与庆幸交织中度过。

      他还想过,倘若真的见到她,她会怎样骂他,而自己又该怎么回答,但他想不出来,卉心从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记忆中,她永远都是笑眯眯地叫着他的名字。

      “卉心,妖族不都爱好自在吗?怎么你就弄了地下巫会呢?”有一次他这么问她,“不觉得危险吗?”

      “正因为喜欢自在啊。”卉心想都没想就回答,“修炼人身本就不易,如今连施展法术都处处受限,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要小心,许多妖族受不住都躲了起来。”

      “地下巫会就是为了那些还想留在这里的妖族,既是希望大家相互帮助,也是希望能给他们提供一点自在的空间。”说到这里时,卉心脸上流露出期许,“如果能回到以前那样自由自在的时光就好了。”

      “阿阳。”鬼差的声音将阿阳的思绪唤回。

      “害死卉心的不是你,而是巫天院。”鬼差说,“你相信我,祈雨仪式之后,一切都会结束,巫天院将不负存在,也不会再有人只能顶着‘地下’两个字小心翼翼地生活,这是不仅是你的,也是卉心的愿望。”

      阿阳不发一语,他拿出一支新香,插进香炉之中,指尖拂过,香尖萤火明亮。

      京都的另一边,小破医馆里,红鱼跃出水面,借着水球游荡到阿厌的身边,“你要走了吗?”

      阿厌惊讶,自己从未对她说过什么。

      其实不用说,红鱼也懂,这几天他的伤在丹药的帮助下好了许多,但每天还是花费大量的时间在修炼打坐,他很着急,急着去做某件事,他的眼睛里总是燃着一团熊熊烈火,而今夜,那团火烧地最烈最大。

      “你要去做什么?”

      之前阿厌曾出去过几次,她从未问过,但这次她想要知道。

      沉思了一会,阿厌回答,“去杀人。”

      “……”红鱼转身钻回鱼缸里。阿阳耸了耸肩,红鱼被保护地很好,还有个行医的黄哥哥,不喜欢他的回答也是情理之中。

      “把手伸出来。”

      耳边突然的声音吓了阿厌一跳,侧目过去,红鱼定定地看着他,黑珠子的眼瞳里没有他想象的厌恶与不喜。

      “把手伸出来。”见人没反应,红鱼又重复了一次,“愣着干嘛?”

      阿厌“哦”了一声,伸出手。红鱼围着手绕了一圈,冰凉的水球拂过阿厌的皮肤,沁人心脾,等红鱼离开时,他赫然看到自己掌心多了一颗丹药。

      没等阿厌说话,红鱼摇着尾巴来到对方的面前,铃声跟着响起,“我会等你的,早点回来。”

      看看红鱼,又看看掌心的丹药,阿厌愣愣发问,“为什么?”

      “你给我取了名,那就是我的人了。”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逻辑问题,红鱼说,“我等的人够多了,也不差你一个。”

      红鱼转身慢悠悠地回鱼缸,“等的人多了,回来的几率也就大了吧。”

      “铃儿。”阿厌叫出自己给红鱼起的名字,红鱼头也不回地跳回缸里,没再说话。

      他吃下丹药,感受着温润一点点从中心蔓延四肢百骸,他没有再叫铃儿,也没有答应所谓的等待的约定,只是坐在鱼缸边,静静地,等待着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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