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茫炬昭阳》霁尘

36、 战损

　　小白猫确实通人性，见顾晴跟上来之后丝毫不停留，引着顾晴往一个偏僻的地方去，越往前走，四周的人烟气就越少。顾晴心下紧张，由于之前听过太多拐卖的事件，导致她一走夜路就提心吊胆，更别说现在在这种治安没那么好的时代背景下。

　　猫在一草丛旁停下了脚步，蹭蹭顾晴的脚，转身跳进了草丛。

　　它要自己看的东西在这草丛后面？顾晴鼓起勇气，抱着一颗好奇心，拨开草丛，却被眼前的场景一惊。

　　“小王爷？”她一时间都怀疑自己是认错了人。

　　少年闭目靠在树下，手中柱着佩剑以支撑自己，白皙的脸庞沾染血污，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一向清冷的方晴霁，鲜少会让人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现在的他又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一种破碎的美感，只有这时候，才能真正意识到他才只是一个少年，被强制戴上枷锁的他不是真正的他。

　　察觉到有人来，方晴霁猛地睁眼，手中长剑出鞘，冰冷的剑锋直指顾晴的脖颈。好在他及时认出来者是顾晴，这才收剑，目光躲闪，无处安放，显然是对顾晴的突然到来而感到不知所措。

　　“你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出于关切，顾晴伸出手想去搀他，却被他躲开。顾晴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有些许的尴尬，她扯扯嘴角，自己将手放下来，“你受伤了，在这儿杵着不是办法，我先扶你回去。”

　　方晴霁依旧不做出任何反应，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厌恶与不耐，“不需要，你一个人回去便是。”

　　那只带顾晴来找方晴霁的小白猫不停地在他脚边转悠，时而跑到方晴霁身边，时而又去咬顾晴的衣摆，不自量力地想将她往前拖。

　　顾晴抿嘴，心中不爽，妈蛋，深更半夜的，你以为老子乐意跑那么大老远来啊！要不是你平日里帮了我那么多忙欠了你不少人情，老子才不干呢！

　　心中抱着“你帮了我，所以我帮你以还人情”的态度，顾晴不由分说却又小心翼翼地将方晴霁的胳膊搭在她肩上，怎么说也得扶他回去吧？

　　小王爷身上的伤深浅不一，看来不是同一人所为，在启明书院中都能遇袭，万一把他撂在那儿仇家再找上门来怎么办啊？

　　“你……”方晴霁欲言又止。

　　“别多想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只是想给自己积点阴德而已，起码死后得好过一些。”她还是第一次和异性那么近距离地肢体接触，有点别扭，一路沉默，也不去看他，只问了一句“你怎么受得伤”？在得不到对方的答复的情况下，两人之间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气氛很是微妙，明明之前在讨论案情的时候有那么多话可说，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现在就是莫名的觉得不太自然。

　　只有一只白猫时不时地发出担忧的叫声跟在二人身后作陪，但谁也没有去关注它。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需不需要给你找个大夫过来？”顾晴确认四下无人，将方晴霁送回他的寝舍。就算她在女汉子再大大咧咧，也终究是名女子，在气力上肯定是要远远差上一截的，还是她一路逞强坚持，才将方晴霁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平安送回，此刻已是心力憔悴，心中不断骂街，表面上却还保持矜持与沉稳。

　　她转身欲去找个大夫来帮他处理伤口，却在转身的那一刹被人抓住手腕。

　　顾晴心下一惊，触电般地收回了手，不自然地看着方晴霁。

　　他还是很虚弱，却异常坚定，“不必，此事不宜声张。我受伤一事，莫要再让其他人知道。”

　　“可你的伤……诶！”

　　“无妨……”他话音未落，便眉头一皱，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面栽去。

　　得亏顾晴眼疾手快地冲了上去防止他摔着，他整个人无力且虚弱地靠着顾晴，若是少了她的支撑，估计此刻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虽然心疼小王爷的伤，但顾晴还是一整个无语。她的个头才到小王爷的肩膀，如今小王爷就这么靠在她身上，那么一大坨！她也没法子处理啊！毕竟她也不是学医的啊，应急措施倒是能做一点。

　　但更关键也是更麻烦的是，她现在根本动不了，而且，小王爷似乎也没有任何想要动的意愿。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顾晴觉得自己的衣服现在一定也是沾满了小王爷的鲜血，活脱脱的就像是个杀人犯，若是叫人看见，指不定以为是她行刺小王爷呢！那可真是太冤枉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好吗！

　　“那个。”顾晴用肩轻轻撞撞他，“不管咋说，你先处理下伤口好不？不然失血过多……容易休克……”

　　而且，对我的性命也不太友好……

　　原本没动静的方晴霁在她说完后突然挪了挪，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来，很是虚弱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头栽下去。

　　对于这种重伤却还能闷着一声不吭的人她向来佩服，但现在可不是佩服的时候，她强势地将方晴霁领到桌边靠着坐下，自己则翻箱倒柜地找药。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小王爷，总感觉这点伤像是奈何不了他的样子，他只是坐着，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便能自由行动，想着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刚好撞上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瓶子过来的顾晴。

　　“你咋就站起来了？你小心扯着伤口了。”顾晴将他强硬地按回座位上，“既然不想找大夫，那你就好好处理伤口，小小年纪就那么倔，小心落下病根！”

　　一不小心她就以长辈自居了，在她眼中，方晴霁可不是她弟弟嘛，就算身高高又怎样，实际年龄在那里摆着的，她可不信她一个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制不住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子！

　　顾晴一说话他就真的不懂了，耷拉着脑袋，似乎真的做了什么错事，看着他这幅样子，顾晴突然想起来自己家里以前养的一只小黑猫，生了病便恹恹的，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耳朵。

　　他一个人默默地处理上口语，顾晴在旁边看着，几次想帮忙，却又怎么也插不上手，方晴霁一个人倒是显得游刃有余。

　　“你还好吧？”顾晴觉得屋内的气氛太过压抑，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焦虑。

　　“无妨。”

　　“你怎么受的伤啊？你不是一直都待在启明书院嘛，难道说启明书院也不安全？”

　　方晴霁上药的手一滞，道，“近日晚上不要单独外出，启明书院从来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那我还是别出门了吧，我这运气，一出去绝对会遇上麻烦。”顾晴缩缩脖子，她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一边说，她一边上前去帮方晴霁包扎，“就是说对方很厉害咯？连你都打不过？为的是什么？有什么目的？”

　　方晴霁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刀柄上赫然刻着一显眼的九尾狐图腾。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她！又是这图腾？怎么哪哪都有他们？

　　在该正经的时候，顾晴绝对是最正经的人，她突然有一个猜想，问方晴霁道，“你去查祁威王的案子了？可有发现？明明今天早上你还在大讲堂里呢。”

　　方晴霁镇静点头回应，“本来我也不会在今天去继续追查这桩案子，但是院长出现得太不合时宜了，你才来没多久，可能不清楚，院长平日里根本不会来启明书院，除非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所以你今天在见到院长来的时候便心生怀疑？”顾晴仔细回想起早晨发生的事，“如果是为了书院的事而来，应该会直接去找李司监才是，而不是身为大理寺卿的文先生。”

　　书院的院长在长久不来书院的条件下突然回归，一来就直奔文落灯，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份。

　　此刻已经包扎完毕，方晴霁示意顾晴坐在他对面，“我当时怀疑，结束后派人前去打探，但派去的探子许久未归，便猜想会不会是遇害了，果不其然，待我亲自前去时，不想却中了埋伏，人多势众，我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是去了哪里遇到他们的？”

　　“长公主府。”说到这几个字时，方晴霁沉寂冷淡的眸子闪过一丝狠厉冷冽。

　　顾晴彻底混乱了，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长公主府？

　　“你为什么会去长公主府？我以为你会去祁威王府。”

　　“那日我们离去后，祁威王府便意外走水，一整座府邸尽数沦为废墟，连我们之前怀疑的那名管家，也葬身火海。”

　　“这简直就像是销毁罪证，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顾晴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来愈甚，隐隐有些不安。

　　“我也是觉得蹊跷，想到这桩案件最后又长公主等人接手，就想去长公主处查查，不曾想遭遇了埋伏。”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文先生是长公主一派的？”

　　“嗯。不好说，只是目前看来，他有投诚长公主的倾向，起码在祁威王一事上，他是站在长公主一边的。”

　　“祁威王府的管家是被大火烧死的？尸体呢？”

　　“停在义庄，时间不长，现场还保留着。”方晴霁一听顾晴开始往这方面问，就知道她接下来要做啥了。

　　果然，顾晴噌地站起来，看她那架势就是要冲下山奔赴现场的样子。

　　“你确定你要就这么出去？”方晴霁轻咳一声，好心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