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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那一身玄衣,自踏入屋子后就越发的阴森。黎姜不知道屋外是什么情况,但看此时嬴政的脸色,沾毒的目光她知道此时的他心里有多恨。黎姜捏着剑的手松了松,张口想解释,到口的话还未讲出口床榻上的替身忽地发出了声响。黎姜低头看去,那人早已慎重剧毒,丑时刚过,毒发刚起已经遍布五脏六腑,那像极了嬴政面目的双颊已然铁青。那人咬着牙痛苦的唤了几声,布满血丝的双目突然睁开,眼珠似要跳出眼眶,紧紧的盯着黎姜,似还残存了一丝理智,他痛苦的卷曲着五根手指头向黎姜抓来,好似诉说着让黎姜救他。
      黎姜别开脸用力的闭上了眼,她不敢承认自己……甚至看不得像极了嬴政的那张脸经历如此煎熬的毒发过程。
      长剑再次握紧,只见黑暗里剑光一闪,随着一声惨叫,那幔帐之内只着中衣的人含着一口学惨叫一声,一道血印子溅了满床。
      嬴政没有阻止黎姜,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嬴政早已经不是当年在邯郸的那个小男孩了,如今的他早已经成为帝王,杀伐决断的帝王是没有感情的,不仅如此,嬴政他还多疑。哪怕她曾是他的四丫,如今他也再难信任她了。
      黎姜扔下了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她很清楚,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列训练有素的军队用最快的速度将吕不韦的人马团团围住了,黎姜瞧着窗框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再抬头看嬴政负手而立背对着月光,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如同看蝼蚁。
      “我早该知道这是你设的局,却还是巴巴的来了。”黎姜苦笑的勾起嘴角,他身上的胭脂味很浓郁。
      嬴政轻瞥那床榻上往外漫出的血流,声音越发清冷,“如果躺在那床上的人是寡人,你可否还会下此毒手?”
      黎姜张了张口,近乎迫切的想解释嬴政对她的误会。她不是吕不韦的人,而她送上那一剑也只是想让那人死的痛快一些,不至于如此痛苦。可是要从何解释起呢?他们之间又何来误会呢?他看见的是事实,他不信任她也事实。明明心里很清楚吕不韦等人将是瓮中之鳖,他又何须让三更将她守起来?大约是他也怕吧?怕黎姜当真还不死心,哪怕是跟吕不韦勾结也要致他与死地。他是帝王,不曾向人低头,何况一个区区的黎姜。
      “会。如果是你,我不会让你死的太痛苦。”
      嬴政终于还是怒了,大掌抬起,掌心却没有落在黎姜的脸上,而是推翻了那一人高的烛台,倒地的火星子瞬间熄灭,屋子里更加暗沉了。
      听见响动的侍卫统领三更急急踏进房间,三更跟随嬴政多年,知道嬴政懂了杀念。黎姜注意到三更担忧的神色,嘴角微
      “你还有什么解释的?”
      黎姜摇了摇头,“罪妇早在三个月之前就该死了。大王您怀疑我,就算今天我告诉您,我是担心您才巴巴的来,您也不会相信我。我解释又有何用?罢了,早就该死的人何须争得这口舌之分。”她的家人已经死了,在世上早已经了无牵挂。
      嬴政怒不可遏,黎姜清楚的看见他握成拳头的手青筋分明。
      “来人,给我把她绑了。”
      空寂的大殿内,血腥味越来越浓。嬴政一个叛军也没有留,瞬间那些追随吕不韦的人头颅分家,血贱了一地,也不差她黎姜一个了。三更听从嬴政的命令,上的前来,抬手想要制服黎姜。黎姜却懒得躲,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剑,剑柄递给嬴政,剑尖指着自己,“大王何不像处决其他人一般,处决了我?”
      嬴政怒视着黎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当真是不怕寡人杀了你?”她在激怒嬴政,她要他亲手杀了她,这样,她欠他的总该还了吧?她欠那些师兄们的,也应该还了。独自苟活的这三月来,没有一天晚上她不再做噩梦。嬴政对她宽容也好,囚禁也罢,只要没死她就觉得自己活着是负累。没有完成赵王的命令,却做了嬴政的美人,多可笑。
      “奴只有一个请求,大王在我死后,请您放过那跟随我的几个宫人,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更加没有威胁大王您的能力。”
      “黎姜!”嬴政怒吼一声,分明感受到他用了浑身的力气。
      “大王……您成全我罢……”黎姜捏着剑尖的手心在滴血,吧嗒吧嗒,落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嬴政走近她,一掌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看他,紧紧盯着她的双目,试图从她眼里看到过往的情分,黎姜的眼里却是清明一片,只倒映出了他的脸,那张脸从愤怒变成了一张稚嫩的脸,小小的倒影,在城墙上他们一起去放纸鸢,拍着手叫好的女孩扎着两个琉璃小辫,她穿着红色的罗裙,在城墙上狂奔,一瞬间画风突变,是夜,城墙下十万士兵在攻城,火光和漫天的箭雨铺天盖地的袭来。突然那一抹红色的罗裙从眼前掠过,他想伸手去抓,但她跑的很快一瞬间就不见了,像是在天边,又像是一抹残阳。艳红色引入眼帘,最终突变成了一抹鲜血。
      “噗……”嬴政听见耳边响起利剑戳破衣物的声音,黎姜的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们挨得很近,他低头就能看见黎姜用剑杀了捅破的伤口。
      “不……四丫。”嬴政不敢置信的倒退了一步,抬起的手已经摸到黎姜的腹部,她自己握着剑,捅破了那华丽的宫衣,血染的宫衣鲜红一片。
      是累了吧。黎姜再也站不住那双腿,倾倒在嬴政微张的怀里。进宫以来,她再未见过嬴政哭,从前在邯郸他也曾是个小哭包。如果可以,她宁愿回到没有再见他时。
      十五岁那年,嬴政在城门外握着黎姜的手许过诺言。“我会回来接你的,到时你做我的王后可好?”虽然只是少年之言,但他摆出了一张严肃认真的脸。她紧紧的捏着他的手,望着那长队的马车,望不到尽头,不想松开手,因为父亲说嬴政离开后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父亲说的没有错,她整整等了两年,直到某一日,她和哥哥从郊外骑马归来,整个偌大的黎大夫府上都被歹人残害了,满地的尸横遍野。但她们还来不及难过,杀手追着她们而来,哥哥为了救她,被他们抓走了。黎姜不想独活,但被士兵阻止了,最后他们送她去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她们被当着牲口来养,只有干掉别人自己才能活下来。最终,她活下来了,跟随敏代公主到了秦宫。
      嬴政来迎接公主,在骊山停歇。温泉蕴蕴的浓烟阻碍她的视线,但她听见了嬴政开口说话,变声期过后他早已经不是那般少年的嗓音,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嬴政却未认出她来,他只当她是敏代的侍女,泡的一手好药茶。黎姜会做药膳,那味道让嬴政觉得熟悉,赖在敏代公主处蹭了几顿饭。
      后来认出她来,还是敏代公主说破,黎大夫的女儿啊,原来就是你啊……
      “大夫,叫大夫。”嬴政的声音从未此时听上去这般急躁。
      问询赶来的赵高也急的跳脚,忙跑了出去。宫里有最好的大夫,但此时也难以回天。
      黎姜喘着气,抬手拭去了嬴政脸颊上的眼泪,他是大秦的王,不应该为了一个女人落泪,““大王……”
      他一把握住黎姜那只带血的手,血还是温热的,混合着他的眼泪,“别说话,寡人一定让大夫救活你。”他打断她的话,不想听见她口中的那些死后一眼,抱着黎姜的手更用力的拦住了她,他将脑袋抵在她的头上,沙哑着嗓音:“你不能死,寡人只有你了。”
      “这世上没有比我父亲更好的大夫了……大王,别费劲了……我救不活了……”黎姜吸着气,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着话,“政儿,对不起,我不想杀你,但我哥哥在他们手上,三月前……那一次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原谅我?”
      “嗯。”嬴政从鼻息里发出声响,抱着她的手再次紧了紧。
      “十年前,你说过来会来接我,我一直在等你,好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快死了,你没有来。”没想到,临死之前,她最介意是他的那一句承诺。
      “我当年刚回到咸阳,少年登基。吕不韦把持着朝政,我没有实权。王太后她……她对寡人不好,寡人想,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嬴政说到此时,嗓音已经哑到不想再说了。他没有告诉黎姜,自己曾亲自去过邯郸,在很多年后,他看着黎府变成废墟,不曾上前。他想,黎姜可能在那场灭门之案时就死了。
      只是后来在敏代公主处发现了她,他一早便认出是她。只是他们都已不是年少时的他们了,他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冷眼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好几次忍不住去敏代公主的地方用膳,她做的药膳像跟以前那般美味。他曾想,如果她乖乖的待在身边,他总有一天会实现当年的诺言。她会是他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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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还是没有赶得及,在这夜半凌晨,大夫驾着马车进宫时黎姜已经奄奄一息,回天乏术。三四个大夫查看了伤势,连连摇头。黎姜已经没声息了,但哪怕身体还残存一丝温度嬴政也没有松开了手,赵高站在宫门外忧心忡忡的往里看了几次。就连住在偏殿的王太后也派人来问了问情况,这样下次怎么得了?
      “大王……丽美人已经香消云散,您还是松手吧?让贵人也安息。”
      天快亮了,嬴政终于抬起了眼皮。赵高说的没有错,他应该放手了,但最后一程,他要送她,嬴政将黎姜抱起,走出了平阳宫,一路没有假手于人的送到了芷阳宫宫人听说丽美人没了,诚惶诚恐的躲得远远的,生怕惹急了嬴政。
      “送葬仪式按照王后规格。”嬴政将黎姜安放在了她的闺床上,也不曾让宫人动手,自己一点一点替黎姜清理了满身的污迹,换好衣服后的黎姜被宫人梳了妆,点了胭脂,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好像只是在睡觉。
      “大王,这恐怕不妥。百官和太后那里不好交代。”
      嬴政的眼风扫来,赵高便不敢在说话。嬴政不是昏君,他自是知道赵高的话在理,最终摆手:“罢了,罢了。去吧。她也未必想做寡人的王后。”赵高得令,忙退下了吩咐人去准备。
      吕不韦入了大牢,宫中侍卫边也便开始便回到了宫中待命,三更在匆匆赶回芷阳宫的路上,偶遇赵高,一夜的折腾,三更将军依然精神饱满,赵高叫苦不迭忙迎了上去。
      “送葬的大撵太后让将军去。”
      三更面无表情没有多话,只问道:“何时启程?”
      赵高一脸的无奈,他刚从大王哪里出来不久,便被太后派人叫去了,“太后的意思,让将军即刻启程,丽美人这寒体放在宫中,大王又那个样子实在有碍我大秦的气韵。百官如今也是一片哀嚎,大王今天早朝都没上。”
      “那些叫的最惨的只怕是吕不韦的党羽吧?”三更虽然常年在宫中,朝堂的事情却也略有耳闻,跟随在嬴政身边多年的宦官赵高心里自然也清楚的很。这大王,如今是假借美人的死打算晾着那群老东西一阵子,果不其然,几个老东西逮着机会就蹬鼻子上脸。
      大王如今没心情搭理那几个,依着赵高的了解,丽美人这事情过去后,大王只怕是要开杀戒了。
      赵高猜的不错。还未入夜,嬴政果然离开了芷阳宫到前殿去了,那地上跪了一地的老匹夫,有上书为吕不韦求饶的,也有为谴责大王为一个后宫女子守灵的,嬴政统统只当没听见,只问:“看来群臣是希望寡人被吕不韦一等人弑杀。吕不韦昨夜夜袭寡人,想取了寡人的命好自己坐上这位置,想必你们也清楚?”
      嬴政的脸色铁青,但他面上却是带着笑,越发让人看了慎得慌。几个老匹夫哪里还敢有话说,忙磕头求饶,“大王明鉴,老臣等并无此意。只是那吕相……”
      “吕相?”嬴政一句反问,所有人都不敢接话。
      “看来你们这些个老匹夫不见血是死不悔改了。”嬴政朗声到:“来人啦,给我把嫪毐和吕不韦带上来。”
      押解吕不韦和嫪毐的人并非三更。
      早在嬴政默认下,三更随了太后的意,在嬴政离开后便送黎姜的撵杖去骊山,芷阳骊山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大殿之上,嫪毐的人头落在群臣眼下,嬴政还一连杀了几个老不休的匹夫以儆效尤,前殿的事情才得以平息。而吕不韦,念在侍奉先王有功,免去相邦职务,谴出咸阳。嬴政执政十年,吕不韦倒台,但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嬴政此生最爱的女人黎姜也在当日自缢身亡,嬴政没有目送黎姜的撵杖,只是在黎姜所待的宫中坐了一夜。
      那一夜,如同黎姜死前夜雷雨交加。整个宫中都蒙上一层死气沉沉的阴郁。
      没有人知道,就在骊山脚下,黎姜的撵杖遭到了劫匪。这群人并非要什么金银财宝,只单单劫走了黎姜的棺木,三更带人追踪,随后才在山洞里找到空掉的棺木,尸体已然不知去向。副官懊恼万分,嬴政的残暴大家心里很清楚,如果消息传回咸阳他们只怕是四五葬生之地。
      “三更大人,这里山高皇帝远,不如我们继续前行,下葬……”
      三更皱着浓眉,居然罕见的点头应允了几个副官的要求。小小的插曲过后,车辇继续上路,到了墓地等一切都安排就绪之后,士兵们猛然才发现,不仅黎姜的尸首不见了,就连三更将军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无影无终。士兵们望着人烟稀少的山顶,屡屡烟波缥缈而来,就像是误入了鬼城,谁还敢再耽误,匆匆下了葬,便逃之夭夭。
      此时,赵太后在雍地听闻吕不韦被发配封地,也匆匆写了书信与咸阳,嬴政因痛失黎姜,正是需要补救之时,便应允了的赵太后的意思,亲自前往了雍地接回了她。
      送葬的队伍是在月余后回到宫中的,谁也没有提及黎姜和三更失踪之事。只报告在送葬途中遭遇劫匪,三更将军为守护夫人的遗体不幸被流寇所杀。嬴政听了汇报半天么做声,赵高到是抹着汗站在外间偷偷的看他的脸色,嬴政发起火来他也是有可能遭殃的。再看下面跪着覆命的士兵,也都瑟瑟发抖。
      但嬴政似乎没有多做言语,抬手挥一挥便几人下去了。
      “大王,是否改道去骊山?”赵高最是了解嬴政的内心,知道他放心不下丽美人,于是主动提议。
      但嬴政却沉默半响,摆手:“罢了。让她安息吧。”
      此后,许多年,他都不曾踏足过骊山的地界。或许是怯弱吧,越想,心里越痛。如果去了骊山,他只怕自己再也回不到这咸阳宫了。而他是大秦的王,他有着自己的雄心壮志,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毁于一旦,这是他的理智。对于黎姜的死,他在她死后只下过一道诏书。
      这一年,嬴政亲政十年,从吕不韦手中夺回了实权。他下令,在大秦国内择工匠,征劳力。要为丽美人修建宫殿,然当时秦国的国力并不充足,一拖再拖,终于在后来许多年后,才将阿房宫的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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