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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上午第三堂课刚上十分钟,班主任从后面叫陈明之出来,说他家里有事打电话来,家人已经在校门口等着。
      在很长一段时间,陈明之总是回忆起这段场景,自己懵懂而焦急地穿过楼梯,空无一人,太阳很大沥青干燥,一路跑到校门口,看到李叔伫立在车外,没多久陆堂也到了。
      也许命运就是随意选择一个普通的日子里,随意抛下一颗石子,搅动漩涡,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
      “唉……陆先生早上突然晕倒,送医院了。你们这两天先别回学校,这种时候,一家人肯定要在一起的。”
      “陆叔叔,他还好吗?”
      “要去医院看医生怎么说,现在人还没醒,唉……”
      事发突然,情况算不上安全,陆堂低头沉默,陈明之轻轻按住他紧绷的手背,无声地安慰,他内心肯定比自己担心、害怕十几倍。

      手术室的外面,陈母一贯精致的头发有些凌乱,眉头紧锁,她一接到助理电话就匆忙赶来。看见三人出现,陈母上前紧紧抱住儿子,陈明之拍着母亲的后背,能感受她的情绪起伏很不稳定,惧怕第二次失去,过了一会儿两人才稍稍稳定下来。
      陈母拉住陆堂的手,眼眶通红,明显哭过,“你爸爸……开会时突发脑溢血,医生一直在抢救,我们大家都在外面等他,老陆一定会醒过来的。”
      陆堂眼神木木的,点点头,几次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于是他打开手机百度搜索,“脑溢血是什么?中老年人突然脑溢血怎么办?”陌生而专业的词汇和案例充斥眼睛,他停不下一直往下刷的手,一项项地对号入座,血亲相连的直觉,让他必须找到可以肯定的希望。

      很快兰姨也打包好衣物过来,和陈母坐着靠在一起。
      走道窗外能听到蝉鸣,还没到五月份,临近中午,有医生和护士出来,下第一次病危通知单。
      听完,众人脸色灰败。陆堂靠着墙壁,直直睁着眼无聚焦地看着对面白墙,绝望和无助。时间被拉锯,尽管医生说他们仍在持续抢救,头顶上悬着揪心的最终审判。
      “要告诉外公。”
      “小陆总,我已经第一时间通知夫人和老先生了,他正在来的路上。”
      “再快一点,要快。”
      助理心底叹气,现在的陆堂,十足像荒野里等待狼群而单打独斗强撑的狼崽,“老先生坐的最近一班飞机,晚上两点半能到。大家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垫一下。”
      预料之中的,没有人回应。他能理解,一场意外或疾病就能让一个家庭摇摇欲坠,自己老总在内部会议上昏迷,公司早已乱成一锅粥,身为助理的自己,电脑手机来回交换,打字电话全没停过。
      “给大家就近点些方便吃的吧,麻烦您了王助理。”陈母轻声开口。
      医院附近的简餐味道一般,陈明之只吃了一小半,陆堂则是没胃口碰都不碰。

      一分一秒都无比漫长,等到快四点,门上的灯熄灭,医生出来,抱歉地宣布患者心跳停止生理性死亡,请他们节哀。
      众人难以接受这个结果,陈母瞬间落泪,痛苦地望着医生,哀哀哭求:“医生……医生……”,陆堂脚发软迟疑地往前走几步,想要去看看背后的手术室里,那个一睡不醒的人,可是哪怕眼睛充血也看不清他的面孔。
      陈明之昏昏噩噩地跟着大人们走来走去,医院人来人往的,他想到前几年和陈母去了趟北方参加祖母的丧礼,老人家是因小病在岁末离开,九十五岁也算喜丧了,但他自小与祖母见得少,感觉并不强烈。
      陆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就这样突然又匆忙走了,眼一闭就离开人世,没有最后一面,也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陆堂到家直接回房间不下来。兰姨开火烧饭,眼睛红红不知道是太大火烟熏的还是什么,三人潦草吃完晚饭,兰姨便和李叔去陈母他们那里,临走前,留下饭菜放在冰箱,叮嘱两孩子在饿了的时候吃。
      回来的时候窗外还不暗,陆堂只开了小灯,他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灵魂也不在这里。陈明之很心疼,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径直走过去抱住他,两人在灰暗中沉默不言语。过了许久陈明之感受到怀里的湿意,他轻轻拍着陆堂的背,“想哭就哭出来吧。”
      陆堂不回应,只安静地靠着,紧紧攥着拳头,微不可察地在颤抖,“我没爸爸了……明明……”,陈明之鼻头一酸,眼睛发红,压下要涌上来的眼泪,将人抱得更紧。
      人生就是不停的告别,遗憾的是我们都来不及好好说再见。

      晚上李叔送两兄弟回家休息时,陈母还留在医院里,陆家掌权者去世,老爷子还没落地H市,她现在临时成为主心骨,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和拿主意,哪怕有王助理和律师帮忙,也不得不在悲痛之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除了中午吃的几口饭,她这一天内竟是滴水未进。
      安顿好老爷子已经是三点多了,陈母让王助理他们十一点多暂时回家休息。姚思思回到空荡荡的主人房,陆万的音容笑貌恍如隔世,一整晚以泪洗面,再也没有一个陆万在的家了!直到精神累瘫,才在清晨才半睡半醒地躺了两小时。

      没有人睡好,大家眼下一片乌青。
      陈明之下楼的时候,想去看看陆堂情况,看见他和外公在房间里说话,就没有打扰这爷孙俩,自己走了。
      客厅多了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应该是陆叔公司的人,陈母和李叔在和他们交流,陈明之去厨房吃早餐。没一会儿,陈母走过来交代:“明明,你下周再回学校,已经请好假了,晚点和陆堂回学校拿下作业书本。陆叔叔的葬礼在三天后,唉……他心思重又不肯和别人说,你多和他说说话。”
      陈明之点点头,母亲虽然化了妆,但眼睛很肿,脸也有些浮肿,“我没事的,妈,你要顾好身体……”

      去学校拿完东西要上车的时候,陈明之发现李叔脚下都是烟头,一向精神的粗眉毛变耷拉了,陆堂望着窗外发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现在可以发呆好几个小时。
      到了下午,客厅的人走得差不多,外公和陈母几个在书房谈事,没多久,小姑和姑丈他们从邻市赶来。
      小姑原本尖促的声音有些暗哑,兄长的离世对她打击很大,几十年的亲人一夜就没了,看到外公和陆堂,忍不住伤心地抹眼泪,“我怎么都没想到表哥会突然……他这两年不是胃病好很多吗,这种脑溢血不是老年人才有的吗,老天为什么啊?表哥还很年轻,人有这么好,还没来得及看到小堂上大学工作,究竟为什么啊……”
      姑丈坐在一旁,不住叹气,“大哥……唉,我们还没跟家里孩子说,这平时都好好的,大哥太惨了……”
      陈母见状也是泪眼婆娑,拉过陆堂到跟前,一起握住小姑的手,哽咽不说话,陈明之站在她背后,静静地揉揉肩膀。兰姨内心默念,陆先生是她见过最好的住家雇主了。李叔则默默离开想出去抽烟,与没精神的可乐对视,放下打火机,改成嚼口香糖。
      外公神情哀戚,女儿已长眠地下,算是大半个儿子的女婿也突然去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一夜就老了许多,是不是他这个老家伙的命太硬,而儿女的的命太薄了。

      晚上的时候,陈母在整理陆父的遗物,一物一忆,两人虽然在一起时间不长,但总归是有许多感情和回忆,物是人非,留在原地的人是最难过的。
      陈母收拾得差不多,只剩下些关于陆堂和以前一家三口的物件,稍晚时候,她喊陆堂上来整理这些,“小堂,你爸爸很爱你。”然后留出空间给他,下楼去了。

      陆父喜欢单个物件单独放,盖子上粘标签,时间覆盖他出生到上初中,一些小孩子的首饰、涂鸦画、周岁礼、奖状、小作文,很老土的水晶照片框(查B站),已经发黄发旧了。
      第一个打比赛赢得的篮球,变得空瘪和褪色,上面还能清晰看见XX杯儿童组冠军,旁边有一张他坐在陆父肩膀开怀大笑的照片,缺了颗门牙,在六岁还是七岁?
      还有一个左手用的小石膏,还不到现在手部大小的一半。当时陆堂嫌戴着它上学丑,于是陆父和小姑在上面又涂画又贴纸,上面还有文字英文,记不得是什么意思,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大概陆堂快上初中时隐私意识变强,陆父很难再收集什么,还有一张礼物清单,规划内容从有形资产到无形资产,打勾停在了17岁……
      陆堂把遗物原样装好,放回大箱子里,抬头看见站在门口一脸悲伤的陈明之,才意识到自己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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