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着陆》袁润润

23、第 23 章

　　四月底，H市开始入夏，树木青青葱葱，经常会下晴时雨。这周一中校队又赢了一场比赛，教练让大家周六晚去吃大餐和，说会有神秘嘉宾来请客庆祝，却严防死守这位土豪的身份，小伙子们年轻气盛，一点也没客气，起哄点名要吃海鲜自助大餐，吃完后再去卡拉OK通宵唱歌，要把羊毛薅到一滴不剩。

　　教练折中选了新城区的一家老牌海鲜店，同一条街百米外就是学生们聚会常去的KTV，中规中矩。到吃饭那天，男孩们都是只身前往，请客土豪也没现身，众人谈天说地，餐厅一楼大厅属他们的角落最是热闹闹腾，老板娘还额外送了些酒水。

　　因为庆祝在周末，有些不安分的提议喝几口啤酒，感情到一定程度，需要一些仪式。毫无疑问被教练否决了，他给了提议的人几记爆栗，让他老实点。

　　等到吃饱喝足，浩浩荡荡一帮人走上街去KTV，陆堂和黄毛走在后面，他们顺路小店去买些零食饮料，虽然一般唱K的地方都会提供酒水，但年轻人总会有一些自己比较爱吃的零食，什么辣条薯片肥仔快乐水啊，还有黑皮这几个人的女朋友也会来。

　　九点多，请客土豪才姗姗来迟，居然是教导主任！他甚至还穿了一件松垮的休闲T恤。
　　房间内一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他。主任到场先注意到的是那些女孩子，教练说是啦啦队，平时比赛买水、横幅、呐喊没少出力的，两位领导心知肚明，但今天对于主任来说不是抓早恋的任务，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堂其实早就知道今天教导主任会来，一中是市重点最看重的还是高考，校队的球员到了高二下学期就会退出，改为花时间去备战高考，到了高三几乎全身心扑在教室。针对各个社团队伍的动员会，几乎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

　　黑皮刚从洗手间出来，十分震惊，一动不动地盯着突然出现的人，“主、主任，你怎么来啦？”

　　“来看看你们这群臭小子。”主任一改往常的暴躁，平时梳理得高高的头发，现在随意地拨到一侧。

　　教练热情洋溢地拉主任往中间沙发坐，给他倒了杯热茶（总之KTV就是有茶），主任入乡随俗表示喝雪碧也可以的，然后二人寒暄絮叨起来。

　　黑皮溜到另一边陆堂那块地儿，“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主任来这里抓我早恋，要教训我。”

　　“就你这点出息，刚刚我们都和主任打招呼了。”小米优雅地吃水果怼他。

　　陆堂和众人解释：“没事，要高三了，估计是来关照一下我们。”

　　到了教练点的歌曲——刘德华《17岁》，他极力邀请主任一起同唱，主任推辞无果，接过麦克风咳嗽几声试音，“我那和老张给来一首，大家给我们老年人一点鼓励蛤。”

　　两人蹩脚、抢拍的歌唱实力，确实获得了该有的掌声鼓励，还有大家止不住的笑声。

　　“教导主任居然唱歌给我听，真是不可思议。”
　　“难怪教练之前都不肯唱歌的，简直就是鬼哭狼嚎啊！”
　　“主任才好笑，没听过这首歌，也知道他唱得不在调……”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吐槽，场面不再严肃渐渐放松，不少调皮捣蛋的拼命在刷搞笑弹幕，听高音没上去大声嘘他俩，听到破音反而起哄说牛牛牛！

　　主任一曲结束，自己先笑了，他拿起满满一杯雪碧，然后开始今晚的任务：“二中的篮球队，你们是最牛的一届，记录都被你们刷烂！每次老张和我说哪里哪里又赢了，我耳朵都起茧了，想这群臭小子还挺牛的。”台下哄堂大笑，他拍了拍教练的肩膀，“老张很不容易，周末老师们都能休息，他还要去带队比赛，继续训练！”

　　说着，他和教练互相干了一口，“你们还没成年，我们以雪碧代酒啊。出了学校，我也个普通中年人，就是比你们多吃了几年饭，想当年在大学我也是主力，不过是足球队哈哈哈……要说我这半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那肯定是高考，因为我上大学才发现，只有更好的学校，足球场才更多，冲凉房也更大，连场上的草才更茂盛！”

　　“但是你们还有机会，还有一年时间，必须给我好好提高成绩！一中其实不大的，真的很小，你们以后要去更大的地方打篮球，实现梦想，或是在别的领域发光发热。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也千万不要还没我牛，必须千万要比我牛！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我干了！”说完，主任豪迈地将杯子里剩下的一口气喝完，众人无不动容鼓掌。

　　房间又恢复热闹，麦霸们继续坚定的演唱事业，部分无聊的聚在聊天一起摇色子。
　　教练带着主任逐一和球员们见面给些指导建议，因为主任刚刚的一番表现，现在大家都不怕他，反而有点称兄道弟的感觉。

　　刚开始转圈，他们来到黑皮和小米面前，主任眯起眼睛，只叮嘱：“不少人都上一所大学，前提是周末多花时间学习。”
　　然后是黄毛，黄毛还是憨憨的有些拘束，主任和他体型差不多但是矮很多，“大胖，上大学要减肥啊。”
　　最后是陆堂，主任拍了拍他肩膀，“做队长辛苦你了，要更开朗一点，一定要好好高考！”离别时，教练才偷偷告诉他：主任一直很欣赏你，觉得惺惺相惜，他自己就是足球队长。
　　陆堂脸上一脸淡定，内心有些懵，还是接受了这件事情。

　　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又缅怀青春，学生们不懂，老师们却深有感悟，每一批共同训练的队员，因为篮球、排球运动的团队合作性质，在学校的他们拥有热火烹油的青春，习惯张扬和热烈，还不知道以后某个瞬间会急转直下，才发现自己是个普通人，只剩下旧时光仅供怀念。

　　陆堂和家里说过聚餐，十一点多才到家，陈明之在玄关陪狗子玩，哭丧着脸：“可乐白天睡太多了，现在不肯睡……”
　　可乐一直在咬着玩具，玩得很上头，家里一人一狗的温馨，和刚刚绚丽吵闹的唱K场景，陆堂觉得很有割裂感，然后他放下背包，去找牵引绳，“外面遛一会，回来应该就困了。”

　　“我也去！”陈明之赶紧换鞋出门。
　　月明星疏，树影沙沙，四下俱静，小区后面有一片大绿化区，边上再往深点走是露天篮球场，现在快到午夜，起风让人体感凉凉的，遮天大树沿着路径，还有些灌木和不知名的矮化花草。
　　可乐在路上嗅嗅走走，时不时跑去踩草，并不理会身后的两人在干嘛。

　　“陆堂——你们校队在聚会吗？”
　　“嗯，教导主任也来了。”
　　“啊？他来训人的吗？”陈明之睁圆眼睛，仰头望他。
　　“没有，就说高考的事情。”

　　“想不到主任还挺接地气。快看，那个是不是萤火虫哎！？”陈明之发现一个飘飘移动得绿色发光点，反应过来应该是萤火虫，非常惊喜和好奇，蹑手蹑脚地过去想凑近些灌木丛。

　　陆堂拉住欣喜的某人胳膊，“远远看，前面土是湿的，地上刚下过雨。”
　　“噢……”陈明之还沉浸于那颗忽明忽暗，在昏暗中悠然自得的发光体。

　　过了一会，那只萤火虫往更深处飞去，消失不见了。
　　陆堂看着可乐歪脑袋蹲着，陈明之脸上失落显而易见，愣愣地呆在原地，于是情不自禁薅他头发，“走吧，是来遛可乐，还是在遛你自己？”
　　“我第一次看见哎！”天地良心，这真的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生物。

　　“看出来了，这里树啊草很多，环境很好，其实是爸爸开发的。”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这么好懂又喜欢撒娇的陈明之，总是让陆神心里变得柔软。
　　“啊这……”虽然知道陆叔叔有钱，但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实质地接触这一点，难怪陆堂让自己以后找不到工作去他家打工。

　　“那你以后会继承家业吗？”
　　“不会，我还什么都不懂。”陆堂少见地讲述关于自己的事情，“小时候总是一个人，想和大家玩，就去一起打篮球，越打发现自己要学得越多，喜欢上这项运动后，一个人也玩得很开心。”
　　一个不到一米高的小魔王，为了吸引注意力“横行霸道”，还不懂人情世故，小伙伴都不爱和他玩，知道篮球、足球这些必须是团体运动，最期待的就是等待这个，长大了懂事后，才发现还是没什么朋友。
　　陈明之一直是心疼的，难怪初相识他的那些孤独是有迹可循，“陆堂，你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谢谢，你也是，按你的想法做事就好。”
　　陈明之懵了一下，眨眨眼睛，这句话真的太像暗示自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难道陆堂知道自己喜欢他？不可能吧……
　　“那我们应该去一个地方上大学，不然感情淡了，你以后赖账都不收留我了。”
　　陆堂拍拍他的小脑袋，“整天想些什么，可乐都困了。”

　　确实，无人在意的可乐靠在脚边，眼睛渐渐闭上，陈明之把它爪子擦干净，摇摇它的耳朵，小狗乖乖任由拿捏，于是抱起来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