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着陆》袁润润

25、第 25 章

　　参加葬礼的来客多是陆堂爸爸那边的亲戚，他生母那边除了外公就只有两个一起回国的堂叔伯，陈母安排他们住在旗下酒店，二楼宴会厅外围是个露天开阔热带风格小茶吧，转过弯则是密闭的麻将影音厅。
　　葬礼前一天的晚饭之后，男人们聚在内侧的小亭，而女人们围坐在小花园里轻声闲聊。
　　外公虽然精神头好，但毕竟是晚年失亲，多是指点叮嘱陈母和兰姨接待。陈明之陪母亲一起走向小茶吧，还未进去，隔着景观花墙就听到一阵议论声。
　　“听说，那个姚思思之前的老公也是和她在一起时死了！可真是奇怪，你说她不会是克夫的命吧？”
　　“好像是出差时出了什么意外，小孩当时在上小学呢…现在陆家也这样，这太巧了。”
　　“陆堂这小孩太可怜了，没了妈妈现在又没了妈爸爸……陆家太倒霉了啊……”
　　“那俩母子还呆着不走，不会是想争家产吧……”
　　“再待个十几年指不定就把持陆氏了，现在老爷子还在呢，也得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老爷子天高地远的。我家那位说，陆明婷两夫妻，和陆堂亲，搞不好最后家业便宜了他们。”
　　“那两夫妻早就被赶出来了！你们的八卦真是落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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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明之当下只觉太阳穴突突跳起，想立刻冲进去，大声对这群嘴碎的阿姨们喊闭嘴。陈母好像能读到自己的想法，一直紧紧攥着他的手臂，往来时方向离开。
　　陈父意外去世几年后，母亲一直不缺乏追求者，他们会讨好陈明之，夸赞他聪明可爱，买些零食玩具来哄人，价格档次各不相同，但是约会的时候却又不希望他跟随，或者提出再共同生育一个小孩。无一例外的是最后都失去联系，渐渐介绍的人少了，两母子的生活也恢复清静，什么豪门争产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妈…她们怎么可以乱说？！”陈明之闷闷不乐。
　　“明明，今晚听了就当过了，”陈母目光柔和地望向他，平静地笑笑，“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变得生气。”
　　“但是她们真的很过分！满肚子坏水，恶人说人恶。”
　　“明天就葬礼了，妈妈只想你陆叔能安安静静地离开。”母亲转头看向前方，声音越来越低。
　　陈明之顿时安静，如果陆叔还在……

　　回到家，王姨正好迎面走来，见他们原样返回，奇怪问：“太太，怎么把点心带回来啦？”，很快反应过来接过篮子，开始打抱不平，“我观察了两天，这来的都是些拜高踩低、远得不行的亲戚，干脆就不要理睬他们！还给它们吃从太太老家那带过来的特产，真是浪费！”
　　“好啦王姨，不打算送过去了。”
　　“这才对嘛太太，我刚煮好了参茶放在房间里，您睡前记得多喝些再休息。”
　　母亲把点心递给王姨，向她点点头。
　　“妈，你休息不好吗？都不告诉我。”
　　“太太最近睡得浅醒得早，怕大家担心一直不说……”
　　“晚上茶喝太多而已，好啦王姨，我们再过一遍明天的事。”母亲打断王姨继续说下去，一起进屋。

　　陆万出殡当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现场围满花圈、花牌，除了受邀的，殡仪馆还来了很多曾受过恩惠的人自发吊唁。陆万待下属亲厚，喜欢重礼旧人，不少公司的老员工也纷纷到场，真情实意地怀念这位曾经的陆氏掌舵者。
　　陆堂换上一身黑色西装，和外公他们站在灵堂前，庄重肃穆。
　　整个仪式有条不紊地完成，结束后，陆堂独自留下呆了一个小时，静静地望着父亲的遗像。陈明之先送外公他们离开，然后折返回门外，里面的人站了多久，他就默默站了多久。

　　外公对陈母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这几天相处观察下来，还算是认可她的主母身份，也能稍微放下心来，临走前在客厅开了个小型家庭会议。
　　“小堂，你是怎么打算的，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和我回去？”
　　“我想留下来。习惯了这的生活，而且爸妈也在这……”
　　“反正你决定了就好。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是关键的时候，自己多用心。平时和弟弟，也要好好相处，不懂的事就和姚姨、和我多商量下。”
　　陈母挽了挽垂下来的头发，温和地接上话，“小堂其实很懂事的。”
　　“公司的事暂时交给律师和王助处理，你就算对生意不感兴趣，以后也要学着看财报，你别以为撒手掌柜就是完全撒手的。”
　　“知道了外公，我会常常看您的。”
　　“记得就好。”

　　送外公上飞机的时候，陆堂感到一种难言的孤独，席卷上心头，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沉郁中。李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生无常，还是要看开点。
　　这几天结束，两人就要重新回学校上学，陆堂在家附近的球馆独自打了一下午的篮球。他其实是个完美主义者，喜欢亲自掌控，校队打比赛他既是队长也是指挥，荣誉就是最好的肯定。陆父剩下的产业，外公在私底下找过他详谈，一艘船失去主心骨，即使有职业经理人，也谈不上恢复从前荣光，保持不退后就是极限了，问他以后要不要把陆氏接过来亲手经营？如果确定就要重新规划方向。
　　当时陆堂是怎么回答的，好像说的是，我要再想想。
　　弥补一个父亲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护好他所坚持和深爱的，陆氏是他的心血，他应该有责任和义务去负责。
　　但是篮球也一直是他的梦想，坚持了十几年的东西，早已融入呼吸和骨血，要他放弃完全就是剜了他的肉。
　　陈明之听完后，蹲下来与陆堂平视，目光坚定地回答：“陆堂，陆叔最希望的应该是你平安快乐。虽然我不懂，可外公不是说了吗，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二者并不是对立的，只是你会更辛苦。”

　　小姑两夫妻想要留在陆家再待几天，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姑丈看陆堂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李叔又是个内敛的人，经常找他谈心和喝茶。
　　“人年纪长了，是不是就会爱上泡茶？”
　　“对啊，还会发福、喜欢喝酒和朋友呆着，越活越回到上学的时候。”姑丈递了杯普洱给他，笑呵呵地自嘲。
　　路过客厅的小姑听到，不满地吐槽，“一天天怎么这么多人生大道理要讲，少去烦小堂！”
　　姑丈听后也不生气，怡然自得地继续喝茶，“你要周六早上没事，我带你去大哥办公室转转，看看他以前工作的样子，他不仅只有父亲这个角色。”

　　陆堂之前来过几次，但从未细看，金碧辉煌的高层写字楼，透明的电梯直达二十三层总裁办公室，缓缓上升到高处，沿岸的江景尽收眼底，无不令人心胸扩阔，心潮澎拜。
　　陆父的办公室依旧维持原样，陆堂一个人安静地转了一圈，找到了剩一半的养生茶包，就放在保温杯旁边，好像主人还会回来，但是角落叶子边缘发焦的蝴蝶兰显示，他真的离开这个世界一段时间了。
　　最后陆堂顺走了摆在桌子上的一张相框，里面是陆父打高尔夫挥杆的样子，才知道原来他喜欢玩这个。
　　周六也有人加班，进到电梯和姑丈打招呼，陆堂介绍自己是要来的实习生，听职工们闲聊，怀念陆总还在时发放的诸多福利，感慨天妒英才，最后鼓励他一定要留下来。
　　爸爸很受爱戴啊。

　　很快，小姑他们也要离开H市，表弟还在家等着，肉眼可见地是陈母和小姑的关系变好许多，可能是因为失去让她们惺惺相惜。
　　临走那个下午她来找陆堂，送了他两个平安扣。
　　“这是年后我和朋友旅游，路过一家寺庙里求的，我一直不信这些就当好玩的，可是我没立刻带过来，如果我当时再跑一趟H市送过来，表哥会不会就能……”小姑还没说完就泣不成声，“小堂，你收着吧，另一个给姚姨她儿子。”
　　她最后拥抱了下陆堂，擦干眼泪和丈夫回去了。

　　陆堂照旧坚持每天晚上打篮球，哪怕教练已经开始把中心放在高一那批身上，他现在仍然需要有东西填补缺失的生活。
　　陈明之看在眼里，变得比以前乖巧很多，减少了胡搅蛮缠的频率，不变的依然要去逗他，看到他笑才安心。

　　大约一个月后，姑丈打来电话，语气有点沉重和不安，“唉……小堂，最近经常和一些老员工聊天，总想起之前大哥还在时，大家在一起的奋斗岁月。我也快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了，顺顺（表弟）上高中就会寄宿，你小姑生娃晚在这里连个说心底话的人都没，世事无常，哪天就出现意外了，我们老口子想回H市养老。”
　　“真的吗，你们要搬来这？”陆堂非常惊讶，心底是开心的。
　　“对啊，明婷和她嫂子关系也缓和了，不过你帮下姑丈，帮忙在陆氏找个清闲工作，我们才好搬去做邻居。”
　　“好，我问下。小姑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哈哈，我们讨论过，但我想提前安排好再告诉她，不然她到时肯定又手忙脚乱的。”
　　陆堂发信息去问王助理和律师，两人不约而同地询问了是什么职位，他记得姑丈小心翼翼说的闲职，不忍回头追问究竟是什么清闲的职位，于是改问姑丈他想在公司做什么？
　　姑丈很快回复，意思是他老眼昏花，管理什么的肯定不行，但是受气什么的那也不行，一句话就是钱多事少离家近。
　　陆堂思考了下，问王助理姑丈之前的岗位可以吗？颇为艰难地复述了一遍姑丈的要求，他从没求过人，但是很敬重王助理。
　　王助理感慨陆总的为之计深远，小陆少并不是凶狠的小狼，而是一只未涉世的狼崽。还是这位皇亲国戚，苦笑着和律师商量一番，提出可以继续担任原岗位，采购三部副主任。

　　姑丈听到结果，心满意足，剩下的事情自己去安排了。
　　倒是小姑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气冲冲地打电话给陆堂，却也没说什么，最后哽咽提了几句陆父又挂了，情绪波动就像过山车，令陆堂抓不住头脑。
　　他想起去年吃饭小姑赌气那次，猜想她应该是不希望姑丈总依赖表哥，哪怕人已经去世了，又回忆起表哥的好悲从中来。在很多人眼里，姑丈这种老实好脾气的人，要求他斗狠创一番事业，也确实有些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只有陆明婷会嗤之以鼻，说他能耐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