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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骄刺 ...

  •   酒店总统套房所在的最顶层长廊。

      “你这次休假正好逢上黎老爷子的寿诞。”跟在季雨欣身后的季轩宇慢悠悠地开口,脚下的步子一如他语调般散漫不着调,“打算找个什么理由不去?”

      季雨欣勾着细高跟的指节停了几秒,又再度恢复了与先前频率相近的轻晃动作,在光的投射下,铺了厚实地毯的长廊地面倒影着摇摆的动影。

      似是被季轩宇的问题困住。
      一向灵敏的思绪运转好几十圈,直到房间门号牌上和她生日相同的‘1018’几个数字清晰的倒映在眼里,季雨欣站定,指节的动作停住,情绪不明地闷出一句:“那多失礼。”

      “?”季轩宇诧异地挑眉,从兜里摸出房卡递给她,“所以?”

      “我当然是陪着爷爷一同出席。”季雨欣接过房卡,动作流畅地刷卡门锁。

      浅褐色木门被推开,季雨欣将房卡插入卡槽,回头看向还站在走廊的季轩宇,“你跟财务交代一声,明天先把淇淇的工资和年终奖打给她。”

      “行。”季轩宇蓦地勾出抹坏笑,“这时候就知道拉老爷子出面了,需要帮你备贺礼么?”

      季雨欣握着门框的手施力,木门被甩上之前,冷傲的女声从缝隙里传出来,“用不着你操心。”

      季轩宇挑起的眉梢落回原位,玩世不恭地笑了下,“贺礼都提前备好了,这分的是哪门子手。”

      *

      浓郁的水雾气从浴室大敞的门后涌进开着暖气的卧室,很快就被热意消融。

      季雨欣擦拭着还泛着湿气的头发,走到窗边的贵妃榻坐下。
      机械性地擦拭动作仍在继续,而她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景发呆,甚至不曾察觉是什么时候被这场雪强行拽着陷入回忆的。

      两年前,也是这样的深冬。

      电影《与你》杀青,结束工作的季雨欣提前进入休假。
      回到安川不过第六天,就进入了在家太久被家长各种嫌弃的阶段。

      在自家老爷子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之下,不胜其扰的季雨欣无奈松口,接受了老爷子再三保证只有一次的相亲安排。

      约见的餐厅在安川市第一医院附近的私人菜馆。
      馆子的位置很隐蔽,藏在深巷的尽头,对于身为公众人物的季雨欣来说,倒是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快二十分钟到达的季雨欣被工作人员领进长廊尽头最后一间包厢。
      房间的装潢很是讲究,搭配着窗外的江景和对面的竹林,安置了同色系的中国风家具和精致的小摆件,不像餐馆,反倒更像是一间茶室。

      季雨欣单手撑着下颌,另只手拎着茶壶往杯盏里续茶水。

      被冷落在一旁桌面的手机收到信息亮起屏幕,浮现出时间,上午10:18分,离约定的时间还剩12分钟。

      ‘对方是黎爷爷的孙子,你们小时候见过,不过那时候你还很小,应该没什么印象了。他比你大个三岁,现在在市第一医院做医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我接触过小黎几次,进退有度,谦卑有礼,品行很不错。’

      自家老爷子那晚简单介绍对方的话在脑海里回响。

      “能得老爷子青眼和称赞。”季雨欣敛着眉眼,即便出神却也不露情绪,只突然歪了下头,自言自语地猜测道:“看来这个年纪轻轻的副主任医师不光是有事业心,按电视剧走向,这种精英人才单身至今不是眼光太高就是心有白月光。不出意外,今天应该也是被家里施压不得不来走个过场的。”

      心底顿时对这场会无疾而终的相亲生出更强烈的笃定。

      杯盏被抬起不久又平稳落回桌面,盏里的茶水线再次下移,接近底部。

      季雨欣本就不多的耐心又烧完几格刻度,索性捞过手机,根据现在的时间设定了倒计时,打定主意到点就走人。

      轻薄的手机刚被放回桌面,很轻的风铃声传进室内。

      耳尖听见的季雨欣循着声响抬眸望去,视线越过半掩的窗,毫无阻碍的抵达长廊的另一端。

      前晚下了整整一夜的雪,此刻庭院里青翠的松柏、青竹和几棵叶片落尽的枯树都积着厚厚一层雪,压弯了松柏的细枝,压低了青竹的叶片,仿佛要压垮那些无力承担的瘦弱枯枝。
      漂亮雪景里,跟在服务员身后前行的年轻男人穿了件墨色大衣,内搭是件纯白的衬衫,翻折的衣领处闪烁着细碎的一点亮光。

      男人颀长的身型像极了她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少年,而对方白衬衫衣领那处不知缘由折射出的碎光,更是直接让季雨欣晃了思绪。

      她仿佛看见梦里那个少年在朝她走来,生出的这点错觉竟让她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两道身影在她失神的十几秒里,已然进入她能完全看清对方面容的范围。

      思绪回笼的季雨欣压下心底的情绪,目光上移,扫过男人凸起的喉结、线条凌厉的下颌,最终落在他的脸庞。

      那是一张不输给圈内任何一名男性演员的脸,五官立体精致,薄唇、鼻梁高挺,鼻骨处架着冷银色的金丝框眼镜,而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瑞凤眼,似是纳入了这世间所有的漂亮风景,眼里的情绪明明澄澈干净,却像是有着无尽的诱惑。
      只一眼,就能够令人像被蛊惑般弥足深陷。

      偏男人通身环绕着一股如玉清透的温润气质,伴随着淡淡的书卷气息。

      把极致的蛊惑和温润融冠于一身,活脱脱一个从书里走出来的斯文败类。

      ‘哟呵。’
      她脑海里响起一声惊叹。

      即便是身处演艺圈,领略过造物主在创造某些人类时有多偏心,甚至她自己就被媒体和大众称为‘造物主最完美作品’,但季雨欣仍被不远处那张可以称得上是‘绝妙之作’的脸庞所惊艳到。

      在那两道身影进入视觉盲区,而包厢里响起礼节性的轻扣门声时。

      她挑了下眉梢,眸底的百无聊赖被一扫而尽,转而跃起几抹兴趣的火苗。

      ‘这位年纪轻轻的副主任医师单身的理由肯定不是心有白月光。不过就算眼光再高,应该也会对特别漂亮的相亲对象感兴趣吧。’这个念头升腾而起,她周围的空气里也无声响起‘啪啪’打脸的声音。

      “嘎吱。”一声,包厢门被推开半扇,然后完全敞开。

      季雨欣抬眸望过去,顷刻间就跌进那双蓄着礼貌淡笑的眼睛里。

      对面的座椅被拉开,响起的嗓音音质如他给人的印象般温润如玉,像山涧潺潺的溪泉,清泠澄澈,“抱歉,来迟了。”

      声音和脸的贴合度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季雨欣不自觉地弯了下唇角,不甚在意,“是我早到了。”

      “让女士等,是我失礼。”黎使君拎起茶壶,往面前的茶盏里添入新茶,又将茶壶稳稳放回原位。不经意开口的语气像是刚想起来,“黎使君。”

      背脊笔直的季雨欣扬起礼貌客套的笑容,落落大方的直视对面,“季雨欣。”

      “久仰大名。”

      “?”季雨欣眉梢单侧轻挑,瞳仁微闪烁了下,深知这是对方不想让话题终止的客套,“黎先生客气了。”

      黎使君很轻笑了下,“不是客气,家里长辈很喜欢季小姐拍摄的电影。”

      “是么。”季雨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已然凉透了的茶水,半敛下眼帘,“深感荣幸。不知道长辈们喜欢哪一部?”

      “据我所知,应该是都喜欢。”

      应该是。
      季雨欣心底对‘长辈的喜欢’有了大致的模糊概念,指腹下意识摩裟着杯盏外壁,若有所思。

      没等到她的反应,黎使君眸光流动,思绪在回忆里捕捉到关键字眼,主动的再次开启话题,“反复观看的那部,叫《初栀》。”

      季雨欣一愣,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是意外。

      《初栀》是她出道的第一部电影,讲述的是一段少年时期错过的感情,她饰演的女主初栀永远留在了栀子花开的季节,影片最后以男主抱着对女主的怀念,悲剧收场。在那年情人节上映后,赚足了一大波观众的眼泪。
      因为是青春文艺题材,所以受众群大多是学生或刚步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

      倒是很少长辈会喜欢这一部。
      季雨欣歪了下头,脑海里思绪运转得飞快,组织着合适的语言。

      黎使君睨着她沉思的神情,“很意外?”

      “是有点。”季雨欣侧眸看向窗对面的竹林,青翠的颜色映在眼底,像是深冬里藏着的一抹春意,“这部电影有很多令人唏嘘的遗憾,结局也很伤感。据我所知,是不太招长辈喜欢的。”

      可家里长辈反复看的重点并不是剧情。
      黎使君回忆着自家奶奶每次看《初栀》时的感慨,眼底浮起几抹无奈又温情的淡笑。

      他正欲开口。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手机闹钟准时作响。

      两人或明显或不动神色地都被乍响的动静吓了一跳。

      季雨欣惊愕地看向手机,反射弧回笼的同时,抓起手机,动作慌忙地关掉闹钟。

      撩眸扫了眼墙上挂钟,十点半。

      黎使君难得思绪怔了几秒,很快眼底便浮起一抹了然。搭在桌面的指尖无规律地轻点,“看来季小姐对这次相亲并不抱什么期待。”

      一个闹钟导致被猜中了心思,季雨欣心底生出几分懊恼,却又不肯处于弱势方,撩眸望进他眼底,试图从那片温润的情绪中找到破绽,“难道黎先生不是被迫出席?”

      大抵是没料到她反应的速度这么快,黎使君神情明显顿了下,平静的眸底跃起几盏不易察觉的兴趣。

      “很荣幸和季小姐有相同的出席理由。”他抬手将茶盏推至一旁,眸色却藏着抹隐晦不明的情绪。顺势从外套摸出手机,解锁调出二维码界面转向她,“不出意料,季小姐与我应该能够再达成一个默契。”

      成年人在相亲局互相留联系方式,一是释放出‘会再接触试试’的信号,二是回去后给家里长辈最好交差的答复。

      无论含义是一还是二,都表明了眼前这位黎先生比她更受相亲困扰的处境。
      以及,面对她这么漂亮的相亲对象,他确实是感兴趣的。

      第二个结论轻而易举的取悦了她。
      季雨欣佯装思考了半分钟左右的时间,摸过一旁冷落许久的手机,调出相机模式,拍下那张不会失效的二维码。

      听见‘咔嚓’一声,黎使君丝毫不觉诧异,只被她的反应和举动勾出更浓郁的兴趣。
      将手机反扣至桌面,他甚至不曾想过要掩藏自己的兴趣,“冒昧问一句,季小姐需要的考虑时长是?”

      扫了眼存在相册里的二维码。
      他的主动令季雨欣愉悦地弯起唇角,心底竟生出几分获胜后的得意,“大概,到下一次必须要和黎先生再见面的时候。”

      黎使君扬唇,笑着点点头,意有所指,“相信我,那会很快。”

      话落,他将茶盏放回到茶盘上,缓缓站起身,睨她的视线里冲满了运筹帷幄的自信,“我医院还有事,就不邀请季小姐共进午餐了。”

      “正巧。”季雨欣也一并站起身,捞起旁边座椅里的外套穿上,拎着她最近的新宠包,“我也觉得初次见面就一起用餐,进度过快且冒昧。”

      “那么,请。”他抬手做了个让她先走的手势。

      两人先后走出包厢,在威力减弱几分的寒风陪伴中穿过幽静而又古香古色的长廊。
      此刻深冬的暖阳正逐渐往正空的位置靠拢,缓慢升起的温度低调地消融着积雪,雪花化成水,或蓄在雪团里,或形成水珠滴落。
      受积雪欺压许久的瘦弱枯枝似是再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在被压到极限的弧度时,凭借自身的韧性奋力一搏地向上回弹,终是甩掉了不该承受且背负许久的重量。

      枯枝得到解放,而刚从廊下走出来的季雨欣好巧不巧就成为积雪欺压的下一个可怜对象。

      抱团的积雪像是故意的般,结结实实地砸落在她右肩。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季雨欣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浑身一颤,眼神无辜又茫然的先望向头顶仍止不住晃动的枯枝,而后才看向被雪水打湿的外套和即便被厚实棉衣保护着依旧被砸得隐隐作痛的肩头。
      后知后觉又很轻地‘嘶’了声。

      “没事吧?”清泠的男性嗓音响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礼貌克制中又沾染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作为一名资深声控,季雨欣没意外的被这抹近在耳畔的清泠音质困住了几秒。
      回神后,她动作缓慢地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抬手掸落还残留在肩头的碎雪,毫无在意地扬起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没事。”

      “何况被瑞雪选中,是个好兆头。”她甚至心情愉悦地边开口玩笑,边仰头,微眯着眼去望头顶的暖阳。

      黎使君侧头,视线平静地睨着她。而倒映着她笑容的双眼眸色渐深了几分,“嗯,的确是个好兆头。”

      “?”

      他说的好像和她想的不是一个意思。
      好似听出他弦外之音的季雨欣疑惑地侧眸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依旧,又暗暗把猜测抛诸脑后,不再深究。

      *

      从初见那段回忆里缓过神来的季雨欣望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雪,流转的眸光最终尽数敛回眼底,唇角不自觉往上翘起。

      这次不经意的回想竟让她找到些曾经并未察觉、在意的微小细节。

      “是个P的好兆头。”指尖轻捻已不再滴水的发尾,季雨欣抽掉毛巾,随手搭在贵妃榻椅背上。
      在躺进软被里后,将那些因回忆而浮起的念头强行压下去,不带情绪地闷出一句:“第一次见就开始唬我,这个披着温润狼皮的骗子。”

      *

      这晚,常与她作伴的少年放佛是因为她睡前思绪里想的都是另一个男人,所以赌气的并未入她的梦境。

      难得一夜好眠的季雨欣甚至在上午九点多接到季轩宇叫醒她的电话时都没生出哪怕零星一点的起床气,好说话得像是被另一个人格占据了能够操控身躯的主意识。

      做好被她不分青红皂白骂一顿的心理准备的季轩宇心生诧异,忍不住在电话那端发问:“我说你是不是睡醒的方式不太对?你那像黑洞一样无穷无尽的起床气呢?还是你被哪个好脾气的鬼上身了?”
      “那我建议这个鬼在你身体里长驻,千万别走。”甚至还不怕死的补了一句。

      “……”

      还懒在被窝里的季雨欣眉尾轻颤了下,“你有受虐倾向?”

      “。”被噎了下的季轩宇嘟囔,“这不是从小就被你的起床气支配得已经有了生理反应。”

      季雨欣慢吞吞‘哦’了一声,缓缓半坐起身,“你不也还敢?”

      “没办法,毕竟亲生的。”季轩宇突觉手机一震,放下手机看了眼信息,蓦地轻笑:“临时转达一则最新收到的坏消息,老爷子让我今天下了飞机后直接送你回老宅,不允许拒绝。”
      “看样子是要找你兴师问罪。”这一句嗓音憋着笑。

      “所以说谁让你多嘴告诉爷爷的。”顾不上跟季轩宇算帐,滞留在脑海里干扰清明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季雨欣战术性咳嗽两声:“我看今天的黄历写着忌回家探亲,你找什么理由都行,必须想办法回绝了,过几天找个吉日我再回老宅看爷爷。”

      “?”
      信口雌黄,张嘴就来啊?

      这就是演员必备的职业信念感?
      季轩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戏虐玩味儿的嗓音憋着明显的蔫儿坏,“老爷子是我能糊弄过去的?”

      “……算了。”深知逃不过此劫的季雨欣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调疲惫:“行李也一并送回老宅吧,让爷爷念叨几天总能翻篇的。”

      “还以为你会试图再奋力挣扎挣扎。”季轩宇心底生出几分猜测,试探着开口:“毕竟,你和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复合的可能。”

      季雨欣掀掉软被,起身往盥洗室走,完全不上当,“可能性渺茫到几乎为零。”
      “我的意见是早点解决,争取过个好年。”话音里夹着很轻的推门声。

      就渺茫,就为零了?
      季轩宇回忆昨晚两人见面的情景,以及睡前黎使君那条‘苦肉计没用’的短信,心底好似有了答案,当即不屑的轻嗤一声,“你就折腾吧。”
      “一会儿早餐想吃什么?”

      “随便。”话落,季雨欣想到那难以入口的飞机餐,主意改得飞快,“这家酒店的三明治不错,你帮我打包一份车上吃。”

      季轩宇散漫地应了声‘好’,又补一句:“拿铁还是冰美?”

      “冰美吧。”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开着公放,另一端响起关门的动静,季雨欣还忙着看镜子里自己那双微肿的眼睛,“可能昨天红酒喝多了,今天起来有点浮肿。”

      季轩宇撇嘴,口吻很欠,“你哪天起来不浮肿?”
      说完,知道肯定要挨一顿骂,反应飞快地挂了电话。

      “嘟……嘟嘟……”听筒里传出忙音。

      季雨欣瞪了眼手机,心底记仇的小本子上给季轩宇狠狠添了一笔。

      *

      办完登机手续,在机场工作人员带领下,和季轩宇走VIP通道先一步到达头等舱的季雨欣扣好安全带,把脱掉外套披盖在膝上。

      “先生,您的位置在这边。”乘务员温柔的提醒响在侧上空。

      余光里,过道另一侧的位置坐下道削瘦却不显单薄的墨蓝色身影。

      不知缘由的,季雨欣眼尾跳了跳。

      转头看过去的瞬间,看清那件被她从国外秀场拎回安川的墨蓝色呢绒大衣,季雨欣脑海里升腾起四个大字。
      ‘果然好看。’

      下一秒,这个念头被她拍死在思绪里。

      “好巧啊,黎医生。”季轩宇往前俯身,越过季雨欣,朝过道另一端扬手示意。

      季雨欣额角抽了下,忍住想骂季轩宇的冲动,低头握着手机佯装发信息,
      注意力却被两侧对话的人拉走,甚至没发现自己在对话框里输入的是一段乱码。

      “不算巧,按这位的作息习惯。”黎使君回着季轩宇的话,目光却睨向季雨欣墨色发间露出来的侧脸,“这趟航班的时间刚好。”

      钻进耳廓的男人嗓音依旧温润,每个字都如玉般清透。
      然后,她听见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调因为是个问句而微微上扬。

      黎使君:“你刚叫,黎医生?”

      “——!”
      出于对这种语气的过分熟稔,季雨欣脑海里警铃大作,手指不自觉用力,警惕地开启了防御模式。

      季轩宇丝毫不觉,语态仍旧玩世不恭,“有什么问题?”

      下一秒。
      季雨欣就听见黎使君很轻地笑了下,用最温和的口气,却像是要把他们姐弟俩都逼入绝境般不留余地。

      他说:“昨晚应酬时,轩宇你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切地叫我姐夫。”

      季轩宇:“……”
      亲切你大爷。

      季雨欣:“——?”
      严谨一点,是过期前姐夫或者下岗前姐夫。

      几乎不用怀疑了,季雨欣肯定自己就是被调戏占便宜了,当即也不装沉默了,耷拢着眼帘,慢条斯理地删掉对话框里的乱码,“已经入土的人,建议不要诈尸瞎蹦跶,有损阴德。”

      黎使君睨着她笑,不动声色的模样让人背脊发凉。

      几个瞬息过去。

      没收到回复的季雨欣心底涌起抹诧异,脸上却不显,只扭头朝季轩宇丢出一句:“换个位子。”

      季轩宇不敢反抗,起身让位。

      等季雨欣坐进里座。

      过道另一侧响起温润的男声,“换个位子。”

      墨蓝色身影动作很快,在姐弟俩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坐在季雨欣原先的位置里。

      “咔哒”,安全带扣紧的细微动静把两人拉回神。

      黎使君抬眸,勾唇朝季轩宇点头示意,“谢谢。”

      季轩宇:“……”
      这句道谢是能保他不挨揍吗?

      被迫换到过道另一侧座位,季轩宇怨念的小眼神刚飘过去,就被黎使君藏在低垂眼帘里的情绪给挡了回来。

      看来是有正事。
      季轩宇顿时熄了看戏的念头,从兜里摸出防噪耳塞,阻断外界一切的声音。

      起飞的广播通知播完。

      自黎使君换到身边座位后,季雨欣就固执扭头看舷窗外,姿势维持时间过长,让人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前晚落枕了。

      了然她这是拒绝沟通的姿态,黎使君也不急,等飞机飞行稳定,掌心撑着座椅中间的扶手,身躯朝季雨欣的方向倾靠过去,动作利落地拉下遮光帘。

      “?”

      季雨欣正在欣赏薄厚不一的云层,被他这个动作打断,当即不满地扭头瞪他。

      见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黎使君落座时唇角勾起抹得逞的浅笑,嗓音慢悠悠的,“爷爷奶奶还不知道我们分手的事。”

      “所以?”

      她眼神里的愠怒散了几分,反而跃起几丝明知故问。

      黎使君垂下眸,口吻罕见的沾上请求的意味,“所以想请季小姐配合我演一出戏,在爷爷寿宴上。”

      季雨欣努嘴,明摆了要刁难他,“我现在的身价可直逼一线,黎先生确定要请我出演?”

      “确定。”黎使君脸上甚至没有丝毫波澜,“毕竟这部戏,除了季小姐,恐怕无人能胜任。”

      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季雨欣心底某个角落软了软,口吻生硬:“其实分手已成定局,我还是建议你早点告诉黎爷爷和黎奶奶,从而避免后续更多的麻烦事。”
      “显然,你不是个愿意把时间花在琐碎事情上的人。”
      话越说到最后,她的神色也严肃了不少。

      黎使君扭头看她,眼底透出不满,“定局?”

      季雨欣:“不是么?”

      “当然不是。”黎使君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浮潜独独在面对她时会产生的挫败,“答案其实早就昭然若揭,只是我们还没达成解决问题的共识。”

      软下的心仿佛又被推进寒冰地狱,季雨欣眼神都凌厉了不少,扭头睨他的同时扯出一抹嗤笑,“你是这么想的。”

      不是问句,是肯定陈述句。

      黎使君敏锐捕捉到危险的气息,思绪就‘是哪句话说错了’这个问题展开思考,大脑运转的十几秒时间,竟耗光了季雨欣所有的耐心。

      “我答应了爷爷会陪他出席。”季雨欣将毛毯往上扯,盖住鼻尖,后续的嗓音从毛毯下闷出来,“抱歉,这出戏就不陪黎先生演了。”

      眸光流转间,想清楚她不肯退步的节点是什么,黎使君正要开口解释,就见她已经阖眼小憩,完全断了他想继续沟通的念头。

      黎使君很轻喟叹一声,睨她的目光转为无奈,即便对她的装睡行为心里明镜一般,却还是因她眼下的青黑生出心疼,舍不得叫醒她。

      起初装睡的季雨欣竟在不知不觉中真的睡着了,意识模糊中突然感觉身上那股很轻的重量往上扯了扯,那股重量贴上她肩头时的动作都很小心翼翼。

      她挣扎着微撩眼帘,狭小的视野里看清熟悉的下颌线条和颈脖轮廓,警备当即褪得干干净净,惬意而又放松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无意识地咕哝:“我就睡一会会。”

      她睡着时的模样格外安静乖巧,完全寻不到醒着时的冷傲。
      说话的口气更是软糯,无意识地撒娇,惹人心头泛起酥麻的痒。

      黎使君替她盖好因转身而微微滑落的毛毯,目光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将她睡乱的发丝捻至而后的动作更是轻柔,宠溺地低声哄着:“乖,你好好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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