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刺》时暔

5、骄刺

　　飞机降落广播响起不过几秒，播报员一句话还没说完，睡梦里的季雨欣被惊醒。

　　眼帘掀起前，察觉自己的右手被攥在一只宽厚的手掌里，季雨欣本就因为刚睡醒还迟钝着的思绪又停滞了片刻，彻底睁开眼时才后知后觉自己是枕在黎使君肩上的。

　　但是——？
　　她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他借个肩膀而已，他一个清醒的人为什么要握紧她的手。

　　想到这，季雨欣几乎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僵起身躯坐直，没有丝毫犹豫，右手使力从那人掌心挣脱。

　　她一醒就立马察觉到的黎使君先是扫了眼空荡荡的掌心，而后扭头睨她，“睡得好么？”

　　“不怎么样。”刚睡醒，季雨欣染着鼻音的声线有些沙哑，死鸭子嘴硬地给差评，“硌得慌。”

　　知道她肯定不会说什么好听的，黎使君也不拆穿，喉间逸出抹轻笑，“那真是可惜了，不能借题发挥从季小姐那争取几分钟时间的戏份。”

　　季雨欣往后仰靠椅背，缓缓阖上眼，不给丝毫可以钻空子的机会，“我不遗憾缺演这场大戏。”

　　大戏？
　　黎使君眉梢微挑起不明显的弧度，‘想看他笑话才是真的。’

　　*

　　从大转盘取完行李坐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

　　季轩宇拖着两只大号行李，异常识相的走在最前面，把季雨欣和黎使君甩在身后将近有三十米的距离。

　　细高跟的声响，行李箱轱辘与地面摩擦的动静在静谧的停车场里格外明显，伴随着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就响在她身后两三步的位置。

　　被扰得实在烦了，季雨欣蓦地站定，转过身微仰头看向两步开外也被迫停住脚步的黎使君，“你医院不忙么？”

　　“忙。”黎使君垂眸睨她，“下午就要去医院。”

　　季雨欣很慢地点了点头，“我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你是特意来接我回安川，你也不需要这样示弱地放低姿态。这幅模样，不是我认识的你。”

　　她话音落下，远处响起车门关上的声响，很轻一声，像是替周围空气的停滞按下了开启键。

　　黎使君眼帘低垂，语气依旧温润，“我以为，被分手的人是因为做错了事才成为过错方。”

　　“恰恰相反。”季雨欣扭头，抿了抿唇，“提分手的人才是。”

　　她叹了口气，语调认真得像是最后一次给他解释，“我在承受主动结束这段感情的情感折磨，彻底放下前会有一段日子过得不太好。”

　　话音戛然而止，停在令人意犹未尽的位置。

　　听的人却很快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所以见我会让你更难受。”黎使君话接得很快，思绪也一并飞快运转，“希望我少出现，最好是不要出现，是么？”

　　季雨欣习惯性朝他递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是。”

　　黎使君皱起眉头，睨她的眼神里写满了不赞同的情绪，正欲开口。

　　一段手机铃声从他外套兜里响起，打破空旷停车场里的寂静。

　　他看完来电显示后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点头，才接起电话。

　　季雨欣看着他耐心听对面说完话，又用很快的语速回话，心底大抵有了猜测。
　　看来医院有急事。

　　果不其然，猜测在几秒后得到印证。

　　“抱歉。”黎使君挂了电话，看她的眼神染上歉意，握着行李箱的手紧了紧，“医院有急事我得先走了。今天没说完的话，下次我们再聊。”

　　下次。
　　季雨欣只觉心往深处坠落，抑不住的失望几乎要跃上她的眼尾。

　　她侧身看向说完话就拖着行李箱往另一个方向走的黎使君，背影身姿挺拔，脚下迈出的步子很大，步态洒脱、干脆。
　　和她记忆里，每次他离开时的画面完美重叠。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像是她最后一次看着他离开。
　　眼眶蓦地泛起温热的湿润，季雨欣敛回追随他身影的目光，漂亮的瞳眸里，盛满了失落。

　　起初，她只是想要分开前的一个拥抱；后来，欲望的口子越来越大，从想要拥抱变成想要他出现在任何一个她脆弱的时刻，再到想要稳定的陪伴，甚至贪婪得想要成为他第一顺位的选择。

　　“嘀…”

　　车喇叭声将季雨欣拉回神。

　　她朝已经驶近的黑色小轿车走去，几乎是她刚握住车门把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从一开始的轻微动静到响在身后。

　　“抱歉。”熟悉的男声响在头顶。

　　随即，她手腕被扣住，整个人被转了个方向往前一扯，跌进仍在起伏着的炙热胸膛，甚至，他轻喘而出的粗气细细密密地落在她格外敏感的耳廓处。

　　黎使君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箍着她纤细的腰身，低下头将脸埋进她颈窝处，哑着嗓音闷声：“我知道迟了，第一次分别我就应该拥抱你。”

　　“婤婤。”他抱她的力度更紧了几分，语气笃定：“我欠的不止拥抱，还有很多。确定，不要我还么？”

　　甚至没等她反应，他外套兜里催促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略显吵闹的动静对于黎使君来说却似恍若未闻，淡定自若地从另一个口袋摸出个精致的小礼盒塞进她掌心，“这次真的要走了。”

　　留在原地的季雨欣怔怔望着他跑离的背影，尽管思绪慢了半拍，却还是在上线的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次，是缓兵之计？
　　思绪运转着，季雨欣将礼盒捏在指尖把玩，另只手握着门把轻轻一拉，车门大敞，她平稳坐进后座。

　　*

　　黑色小轿驶离停车场，朝与机场另一个方向的市郊开出好长一段距离。

　　季轩宇侧过身，目光停在她把玩的那只小礼盒上，“你俩复合了？”

　　“没。”

　　季轩宇轻笑，故意要皮一下，“那你又是让他抱，又是收他的礼。”

　　指腹摩裟礼盒表层的动作停住，季雨欣像是终于结束漫长的纠结，打定主意，掀开礼盒盖。

　　墨色绒布上躺着一对使君花样式的耳坠，白金材质的底托，镶嵌着石榴色和淡粉色的宝石，雕琢的工艺精湛，每一朵都栩栩如生。

　　是她只需要看一眼就会喜欢的。

　　盒盖被关上，精致的小礼盒被她攥进掌心。

　　季雨欣歪了下脑袋，慢条斯理地挑起另一个话题，“小瞌睡让我去给她做助阵嘉宾，我答应了。”

　　“知道。”转回去的季轩宇目视前方，单手支棱着侧脸，“这两天我就跟她敲时间。”

　　要交代的事说完，季雨欣侧头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观，思绪转回先前没能得出结论的问题。

　　要他还么？
　　季雨欣就这个问题逐渐陷入沉思。

　　直到车程结束，黑色小轿驶进季家老宅，季雨欣依旧没有答案。

　　推开车门，安川凌冽的寒风向她送上了一份仅冬日特供的欢迎礼。

　　季雨欣被吹得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拢紧了外套，脚下步履快速地往室内冲。

　　寒风伴随着她一路穿过庭院，送她至一楼客厅门外，就被里面涌出来的暖气驱散得干干净净。

　　踏进客厅的瞬间，季雨欣只觉得感受到比室外更冷的气氛，冻得她连思考都没有就直接生出想退出去的冲动。

　　不过在门槛前犹豫几秒的时间。

　　“还不进来？”故作严肃的低沉嗓音从客厅正中的位置传出来。

　　光听语气，季雨欣就头皮发麻，背脊下意识绷得笔直，连进门的走姿都规矩了很多。

　　老实站定的同时，她抬眸望向主位，“爷爷，我回来了。”

　　季老爷子将茶盏放回桌面，慢悠悠的冷哼一声以表他的不满，“这次回来待多久？”

　　“年前应该还有两个工作安排。”季雨欣乖巧地汇报，“这次休息到二月中旬。”

　　得到的答案还算满意，季老爷子点点头，扬手，“坐。”

　　即便被批准落座，季雨欣也丝毫不敢松懈，自觉的先开口：“会在老宅陪您多住一阵子。”

　　“？”季老爷子略有些浑浊的双眸闪过诧异，却又了然，“决定了？”

　　季雨欣抿唇，“是，所以……”

　　“我不干涉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不用想着到我面前来装乖。”老爷子抵着扶手站起身，反而抬眸看向刚进门的季轩宇，“小宇，你跟我过来。”

　　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生出疑问的季雨欣蹙起眉心，有些意外，“爷爷，您没什么其他要跟我说的？”

　　“说什么？”季老爷子扭过头，目光扫过她略有些心虚的神情，“你是我一手带大的，这点事要还处理不好，就别说你是我的孙女儿。”

　　说完，又转头去催季轩宇，“你磨叽什么？”

　　季雨欣&季轩宇：“……”

　　起身目送一老一少走进书房，被滞留在客厅里的季雨欣侧歪着脑袋，心生茫然。

　　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
　　松了口气送回木椅里的季雨欣单手支棱着下颚，眼帘半垂，绕有所思。

　　蓦地。

　　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意停泊在眼底，甚至感染得眸光都清亮了几分，“看来，黎医生也没想象中那么得老爷子青眼。”

季雨欣：哦豁？有人失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