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刺》时暔

3、骄刺

　　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外墙被灯带环绕，霓虹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炫目灯光，却只悄无声息的在车窗上落下数道一闪而过的光影。
　　小轿后座萦绕着一股僵持不下的气氛。

　　季雨欣绷着脸，侧目睖向另一端的黎使君。

　　他完全不闪躲地迎上她的目光，眸底平静得如同深夜里风平浪静的海面，只偶尔跳跃起几盏幽寂的暗光。

　　两人无声博弈，都在等对方先开口，以此作为赢下这场对局的第一声胜利号角。

　　黎使君没等到季雨欣彻底消耗完那不算多的耐心。

　　蓦地。
　　‘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从季雨欣上车后就被冷落的手拿包里响起。

　　正蓄势的季雨欣像被松开扎口的气球，周身营造起的磁场在顷刻间破碎，满身气势就如退潮般全数瘪了下去，连一丁点都没能剩下。

　　季雨欣垂眸瞪向手拿包，随后，遭到迁怒的手机被翻出来。

　　倒要看看是谁！
　　季雨欣压着翻涌的怒气，划开手机屏幕。

　　【舒眠】：听说你给自己放了两个月的大假。

　　“。”
　　是无法生气的对象。

　　那抹愠怒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季雨欣握着手机，慢吞吞地输入回复。

　　【J-yx】：羡慕？

　　深夜大概是音乐人的白昼，亦是让他们灵感源源不断的缪斯女神，平时白天里就算是电话轰炸都找不到的人，这会儿信息倒是回得很快。

　　【舒眠】：一点，但是不多。

　　季雨欣诧异的微挑眉梢，眼底更是翻涌起些微新奇。

　　【J-yx】：居然不是羡慕得想跳脚？

　　【舒眠】：毕竟有求于你，不敢造次。

　　那点新奇彻底搅乱了她的眸色，季雨欣漫不经心地发了个问号出去，饶有意趣的等对方回复。

　　两人是自小就认识的手帕交，舒眠深知她这人向来都没什么耐心，尤其不喜欢被人吊着胃口，所以消息发得很快。

　　【舒眠】：节目组让邀请一位好友助阵，圈内的艺人我基本没有深交的，以你的咖位虽然大材小用，但我确实没有别的人选。

　　讶异的情绪缓缓平复，季雨欣半垂着眼睫，鬓边散落下几抹碎发，发尾轻扫过她线条流畅漂亮的下颌，悠悠飘晃了几瞬，而后垂停。

　　【J-yx】：就你参加的那个小破音综？付得起我的出场费么。

　　指尖几乎刚离开屏幕。
　　季雨欣敏锐察觉到侧边投递过来的视线，平静、漠然，又似是藏着她不敢确定的灼热。

　　眉心下意识拢起，掌心却一震。

　　意图深究的那点心思当即偃旗息鼓，注意力全然被收到的信息拉走。

　　【舒眠】：友情出演，是没有通告费的。

　　‘嗤。’
　　“嗤。”

　　两道嗤笑，一声响在她脑海，一声响在她耳畔。

　　季雨欣平缓的气息滞了几秒，戳屏幕的指尖僵停住，慢镜头般缓缓转过头。

　　“发完分手信息就直接删除联系方式，确实是你的风格。”
　　黎使君边说着话，边朝她俯身。

　　鼻尖萦绕着融入了寡淡消毒水味的禅茶香气渐浓。

　　季雨欣看着他神色不改地越过一直遵守的无形界线，缩短隔在他们中间的安全距离，他的气息带着侵略和压迫，将她困在背脊已经完全贴上车门的逼仄空间。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俊朗的面容清晰地映在她眼底。

　　“就真的。”他故意令音质更加干净温润，语气却如同低落到寂寥的一隅尘埃里般萧条，“连一点不舍和留恋都没有么。”

　　即便他眉眼间都浮现出消沉的情绪，季雨欣却解读出他想要利用她作为一名资深声控绝对不可能抗拒的嗓音来蛊惑她，哪怕只是片刻都好的目的。

　　不出意料的。
　　她的确被蛊惑得心尖微颤，最柔软的那处甚至已经被勾出些微细针扎过的刺痛。

　　黎使君定定睨着她，给她思考的时间不过几个瞬息，却还是太长了，长到令他错过了乘胜追击的关键时机。

　　只见她恍惚了几秒的眸，亮起澄澈而又清泠的光，傲娇的微扬下颌，“不删留着干嘛？有关前男友的一切包括他本人都应该入土。”

　　居然，没把握住。
　　黎使君隐于镜片后的眼里跳跃起几盏名为‘懊恼、可惜’的火星子，心底无声轻叹。

　　季雨欣抬手将鬓发别至而后，红唇翘起得意的弧度。

　　然而这抹得意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黎使君低下头，贴近她耳畔的薄唇像是无意地侧了下，蜻蜓点水的细吻落在她耳廓极其敏感的软骨处。

　　温热的气息惹得她身躯一颤，他的反击也一并抵达，“而你现在坐在应该入土的前男友的坟车里。”

　　原本守礼的掺杂着消毒水味的禅茶香气像是替主人将她抱了个满怀，季雨欣绷得僵硬的身躯被包裹了个彻底。
　　她的手抵在他精瘦的胸膛，力道远不如她睖他的眼神来得强烈。

　　身处退无可退的困境里，季雨欣索性放弃抵抗，一手背至身后，摸索着车门的按键，妆容精致的脸庞漾着不甘示弱的倔强，“这不是凭着交情，赏脸送前男友最后一程。”

　　话落。
　　她盈盈一握的腰身被揽住，他目标明确的先将她的手攥进掌心，迫使她的手被他反扣在身后。

　　横在她后腰处的手臂微微施力，她整个人前倾，跌进他怀里。

　　“季雨欣。”饱含警告的嗓音音质仍旧温润，可让她心尖一颤，头皮发麻。

　　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箍着她腰身的手臂绷得很紧，却悄无声息地松开她的手，像是被她的倔强打败，无奈妥协：“这一局，算我输。”

　　算？
　　季雨欣挑眉，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仍被困在他怀里的危险处境，甚至还要不讲道义的痛打落水狗，“输就是输，什么叫算？”

　　黎使君低垂下眼帘，藏起眸里晦暗不明的情绪，很轻地笑了下，“好，是我输了。”

　　赢得真是让人觉得很不痛快。
　　季雨欣兴致尽失地撇了下唇角，抬手用指尖抵着他心口的位置，缓缓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坦然而又无畏地望着他眼底倒映的那个自己，依旧骄傲恣意，“玩够了么？”

　　她退离的动作干脆利落，指尖垂落的霎那，黎使君只觉心口处空荡荡的，像是原本完整的拼图弄丢了中心最重要的那一块，令整幅拼图变得残缺并不再成立。

　　黎使君呼吸一滞，在近几个月里已然不算陌生的痛感如拍打海岸的浪潮，周而复始又不厌其烦。

　　几个瞬息过后。

　　“嗯。”温润的嗓音被拉远，退回到界线的另一端，“玩够了。”

　　季雨欣唇角的弧度被拉直，心尖似是被人狠狠的用力扯了一下，将那道还未结痂的心伤撕出更大的口子。

　　大熊猫棉拖鞋、蜂蜜水、她喜欢的浅青色毛毯，所见之处都彰显着他的有备而来和他的有所图谋。
　　但是季轩宇的反应，就暴露了他其实知道她在这，甚至，他可能就是来等她的。

　　而此刻，某种令她忐忑又不安的不祥预感在疯狂刷存在感，试图推翻她先前所有的猜测。

　　季雨欣挺直背脊，捏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白。
　　贝齿咬着下唇，松开的瞬间，不甘心的探问从红唇间蹦出来，“我以为你特意来找我，是为了复合的。”

　　“原本是。”黎使君往后仰靠椅背，阖上眼帘，如实坦白：“可是现在不行。虽然不太乐意，但我得承认，你要的答案目前还无法出现在我的解决方案里。”

　　自见他起就在脑海里徘徊的期待被彻底浇熄。

　　季雨欣扭头看向车窗外，眼底泛起湿热，偏她倔强的强撑着，不愿意让那滴失落掉出眼眶。

　　“再等等我，好么。”他的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睨着一闪而过的霓虹夜景，季雨欣缓缓阖上眼，心底已然有了决定。

　　黑色小轿平稳停在下榻的酒店门口。

　　推开车门的瞬间，凛冽的寒风将她完全包围。
　　晃似不知严寒的季雨欣下车后弯腰用手指勾起细高跟，单手扶着车框，撩眸坚定地睨向后座另一端，隐于夜色里没有动作的男人，红唇勾出漂亮的弧度，认真又坚决地吐出三个字。

　　“凭什么。”

　　【入夜了，有点冷。】
　　【我不想再等了。所以黎使君，我们分手。】

　　这三个字仿佛将她未曾在分手信息里表明的质问和失望全然诉说个明白。

　　她是那样骄傲又没耐心的人，却在他们在一起的近一年时间里，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在医院停车场、餐厅、音乐厅等各种场合等他。
　　等到过他很快就出现，也等到过因为不可抗力必须迟到所以带着歉意的信息，而大多数时候都等不到忙得分身乏术无法赴约的他。

　　她说的对，他凭什么让她始终都处于等待的被动方。

　　黎使君侧过头，她纤瘦的背影在他眼底终成小小一点的缩影，最后完全在酒店大堂里消失，离开了光，也一并在他眼里消失。

　　就这样走了，看来季轩宇说的苦肉计并没有什么用。
　　收回视线的黎使君忽略掉心底另一股翻涌着的好似完全失去她的情绪，抬手摘掉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唇角扯出抹苦笑一闪而过。
　　另只手揉摁着两侧额边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任由思绪在脑海勾描她的身影，每一笔落下都是极致的温柔。

　　几秒后。
　　一声轻叹响在后座，黎使君从外套里翻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界面，垂眸专注的，不厌其烦地盯着那两行分手信息，和自己被标上红色感叹号的回复。
　　手机泛起的光刺痛他的眼，自食恶果的苦涩在舌根弥漫，“两个多月不见，倒是对我愈发狠心了。”

季雨欣：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