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刺》时暔

2、骄刺

　　几分钟后，宴会厅里收到讯息的郝嘉许思绪一滞，神色犹豫地抬眸望向远处自返场后就被再次纠缠住，已然面露厌烦的季雨欣。

　　既然这样。
　　郝嘉许低下头，是服从但更多是报复性的默默删除原本已经打好的那一段话。
　　再次望向季雨欣的眼神已然变了性质，除去看热闹的玩味儿和戏虐，还将往日里丝毫都不敢暴露的那点私心的欲望全数铺在眼底，意味明显更昭然若揭。

　　宴会厅正中位置。

　　“？”
　　被缠住的季雨欣突感另两道似有若无的灼热视线先后落在身上。
　　先出现的那道目光里充斥着想要窥视更多的龌龊欲望；而晚至的另一道，意味不明却让人觉得更加危险的不寒而栗。

　　黄雀在后，还是两只？
　　季雨欣注意力被扯走几分。

　　立于她对面被各种言辞或委婉或直接拒绝多回，脸色早已经不好看的于俊茂发觉她突然失神，心底的不悦和被忽视的怒意顿时烧至最盛的顶峰。

　　正要发作，却见眼前的美人不经意蹙起眉的模样反而削弱了她原本因五官过分精致而生出的极盛艳丽和冷傲感，平添了抹惹人心疼的我见犹怜。

　　于俊茂心底盘旋的欲望更加骚动，彻底没了耐心再继续出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虚伪戏码，伸手就要去扣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哟。”
　　宴会厅入口处响起道玩世不恭的嗓音，随着嗓音主人逐渐走近，盯着那只想不规矩的手的目光愈发锐利。

　　直到悬空横着的那只手被收回。

　　季轩宇神色颇为关切地打量了她一圈，确定人没事，才转眸看向对面的于俊茂，人还未完全走近，话先到了：“姐姐你这是交新朋友呢？”

　　——姐姐？
　　于俊茂动作僵住，但他思维活络，又常在这个圈子里猎艳，深知这些嘴上喊的关系并不单纯干净。
　　何况季轩宇在圈里是比他有过之无不及的纨绔子弟，不甘心自己铩羽而归便想当然的，很快又替这声‘姐姐’找到别的解释。

　　手垂下的同时，于俊茂满是试探意味的话几乎和季轩宇的脚步一起停住，“原来是小季总认识的姐姐，那我们真是缘分不浅呐。”

　　季轩宇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下，伸手接了季雨欣捏在指尖的高脚杯，随意又平稳地放在圆台桌上。

　　“你见一笔写出过两个季字么？”他藏着薄戾的目光警告性地横扫了周遭一圈，最后落回跟前。

　　“！”
　　还心存侥幸的于俊茂当即僵在原地，甚至维持不住基本的假笑，到底是还年轻，已然被季轩宇那点威压吓得说话都开始结巴，认错认得飞快，“不、不好意思，是我眼拙，没认出来是季家姐姐。刚才多有冒犯，之后，不！明天，明天我一定登门道歉，还希望姐姐雅量，不要跟我计较。”

　　季雨欣等的救兵到了，早就升起的懒倦彻底压不住了。
　　索性不管他俩，扭头向导演请辞。直到退场也没多给于俊茂一个眼神，就仿佛他并不存在似的。

　　两人走出宴会厅，站在电梯前。

　　“太久没应付这种场面，功力退步了？”季轩宇散漫地捏着手机把玩，嗤笑了声：“当初临海市来的那位大资方你可是当场就给人骂了，这种小儿科难度居然还能缠得你脱不开身？”

　　在同一个方向，但确实是两道视线。
　　陷入思绪的季雨欣没兴趣搭理他的挑衅，“麻烦太多，有他挡着后面的人就没机会出手。”

　　“？”季轩宇蹙眉，“还有其他人？”

　　从那抹更加危险的视线里莫名嗅到分外熟稔的气息，季雨欣自然而然的联想到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却又在心底很快否定这个念头。
　　抛开思绪后，她故意娇笑着挽住季轩宇的臂弯，好似今晚的不愉快都未曾发生过般，得意地挑起眉梢，“很奇怪么？我可是季雨欣，去年全球最美面孔第12名欸。”

　　“……”
　　季轩宇嘴角一颤，“你差不多得了。”

　　两人离席不久，宴会厅里的大多数人才从‘季雨欣居然是季家人！’‘季雨欣真的是季家人！’这一冲击性极强的信息中缓过神来。
　　众人为了看热闹而被中途打断的话题，重新开启后也自然而然地围绕着刚离席的季家两姐弟打转。

　　原本还在庆幸自己没有贸贸然轻举妄动的郝嘉许突感外套口袋一震。
　　满不在意地低头查看信息。

　　【劳驾，转身。】

　　发信人是他二十几分钟前曾想试图讨好的那位，按道理收到对方主动发来的短信，郝嘉许本应该高兴。
　　但短信内容着实让他笑不出来。

　　对方的言辞明明是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甚至语气也是与平日别无二致的疏离客套。

　　却莫名让人心惊。

　　他顺服的下意识转过身，看清不远处单手揣兜，懒散倚着墙柱的挺拔身姿，如同白昼的灯光照耀下，那件白色衬衫晃得他有些眼花。
　　可依旧能感受到，黎使君隐于镜片后望向他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无法从中摄取或者判断出哪怕零星一点的情绪。

　　有的人只需要站在那，哪怕一言不发，光是萦绕在周身的那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就能令旁人从足底生出席卷全身的南北极地独有的酷寒冷意，即便身躯完全被冻僵不能动弹，也不会褪去。

　　黎使君就是这种人。

　　愈发强烈的心虚和慌乱将他彻底压垮前。

　　他看见黎使君勾起唇角一侧，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竟和通身温润的气质毫不冲突。

　　自己那些妄图做点什么的龌龊念头显然都被黎使君洞悉，眼前的温润平静也不过是风雨欲来前的假象。
　　郝嘉许缓缓闭上眼，如同斗败的困兽般低下头。

　　他知道，对方传达给他的不是道谢提醒，不是警告威胁。
　　而是对他意图越界的最终宣判。

　　*

　　静谧的停车场深处。
　　凛冽刺骨的冬季寒风又一次不讲情面地从身后袭来，严严实实地将季雨欣裹了个彻底，又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

　　抬手将领口揪得愈发严实，被冻得浑身发抖的季雨欣恶狠狠地咬着后齿：“我车呢？！”

　　“我让他们先回酒店了。”季轩宇单手握着手机发信息，边朝逐渐驶近的黑色小轿扬了扬下巴，“喏，车来了。”

　　顺着他的动作望过去，融入夜色的小轿亮着车前灯，停住的同时，车灯一并熄灭。

　　季雨欣蹙起眉，打量着眼前车身流线漂亮的小轿，心底生疑，“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S系的车型，理由是车身线条太流畅没有攻击性。”

　　踱步过去拉开车门的季轩宇倚着车身，望着她轻笑，“也没说是我的车。”

　　猜测得到证实，刚走近的季雨欣步子停住，垂眸睨着后座黑色脚垫处摆了双毛绒拖鞋，是她曾给黎使君分享过链接的可爱大熊猫图样的款式。

　　前男友的车，确实是不太想坐……
　　季雨欣拢着衣领的手松了几分，眉眼间闪过几分犹豫。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

　　“知道你不想见他。”季轩宇将车门拉出更宽敞的空间，方便她坐进去，并不嫌麻烦地提前解释：“所以他让司机送我们回了酒店再过来接他。”
　　边说话边用余光瞄着她的反应，有些故意，“天气这么冷，他应该知道要在室内等吧？”

　　被寒意侵袭而生出的烦躁好似受到了安抚而平静下来，季雨欣蓦地勾唇笑了下，弯腰坐进后座。

　　车内暖烘烘的热气很快包裹住她，令她惬意地放松了紧绷的身躯。
　　动作熟练地甩掉脚上的细高跟，双脚踩进毛绒拖鞋，暖意顿时更盛了。

　　绕过车头，坐进副驾的季轩宇系好安全带，像是想到什么，扒着椅背转过身子，抬手指向后座的中央扶手，“蜂蜜水。”

　　顺着他的提示，季雨欣掀开中央扶手的盒盖。

　　她眼帘半垂，睨着那处失神，搭在扶手处的指尖摩裟着安静立在杯槽里的保温杯，心尖某个位置往下塌陷几寸。

　　几秒后。
　　季雨欣扭头望着车窗外开始移动的景色，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临屹市入夜了真的好冷。”

　　“毕竟温度都降到了零下。”季轩宇眉梢微挑，单手支棱着下颌，含着玩味儿的语调显得吊儿郎当的，“刚那几阵冷风吹得我脸好像僵住了。”

　　料到他不会老老实实配合的给她递台阶，季雨欣冷飕飕的眼刀越过椅背甩向副驾，却不经意瞥见车窗外此刻竟飘起细细的雪。

　　第一次见他，也是雪天。
　　季雨欣望着车窗外洋洋洒洒的柳絮般的雪花出神。

　　眼前小轿即将开过山水希阁正门，没等到下文的季轩宇眸底跳出抹诧异。

　　居然不心软？什么时候这么铁石心肠了？
　　季轩宇摸了摸鼻尖，从兜里摸出手机准备给对方发送坏消息。

　　蓦地。

　　“鸠占鹊巢这种失礼的事让老爷子知道，我们都得挨骂。”后座响起的语气是她一贯的傲娇，深处却藏着些微别扭的情绪，“让他上车。”

　　季轩宇唇角弯出得逞的笑意，很快重新编辑好内容发了条信息出去，空着的另只手曲指敲了敲车窗，语速拖得又慢又懒散：“行～我这就宣他来觐见。”

　　车在山水希阁大门前停稳后不过几分钟。

　　后座另一侧车门从外面被拉开，黎使君带着一身寒意坐进车里，余光扫过被打开的中央扶手，唇边漾出抹笑。

　　钻进车厢的冷气渗透进暖流，令季雨欣下意识身躯微颤。

　　察觉她的小动作。

　　“抱歉。”黎使君轻车熟路地从椅背后侧的置物箱里取出条毛毯递给她，“干净的。”

　　季雨欣低垂的眼睫如羽扇般颤了颤，慢慢将停留在浅青色毛毯上的目光挪走。

　　见她不接。

　　黎使君也不恼。
　　抬手轻拍私密格挡的按钮，把毛毯礼貌又客套地放在她手边，嗓音温润却染着几分疏离感：“天冷了。”

　　“？”
　　过分熟稔的云淡风轻偏像藏着蔫儿坏的语气令季雨欣眉尾一颤，那种久违的绵里藏针，依旧会莫名勾着她开启备战模式。
　　交锋无数次，深知此刻开口无论说什么都是跳进他预设好的陷阱。

　　季雨欣眸底浮摇着按兵不动的耐心。

　　等待不过几秒。

　　像是深谙她在这种时候耐心不多的秉性，黎使君的视线落在她长裙高开叉处露出来的线条漂亮的纤细小腿，脑海里勾勒出她身穿一袭银灰色缎面鱼尾长裙立于宴会厅正中的身影。
　　随后，他的目光下移，睨着她脚上那双毛绒拖鞋，无声笑了下，“风湿免疫科和中医科我都有认识的主任医师，有需要可以帮你提前预约。”

　　季雨欣：“……”
　　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即便幅度很小，但季雨欣还是扭头，恨恨地睖了他一眼，压着嗓音里的愠怒，却还是咬牙切齿的，“没想到黎医生还挺热心。”

　　“我双标。”黎使君轻描淡写地挡下她那不痛不痒的阴阳怪气。
　　撩眸望她时，眼底敛去原本恣意的戏虐，认真而又毫不隐晦地沾上几抹强势侵略，音质仍然是如玉般的温润，偏又暗含着耐人寻味的蛊人轻笑：“毕竟是前女友，就这份交情怎么也得单独给你开个后门。”

　　季雨欣咬着后齿，心底诽腑地骂着：‘去你妈的后门。’

黎使君：文明城市的不文明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