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骄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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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盛夏的六月。
整个安川一中都被浓郁的考试气氛所笼罩，以高三年级所在的那栋教学楼为中心，朝整个学校辐射出一股只要身处其中就会不受控被感染的紧张。
校园里唯独没被这抹气氛染指的音乐楼天台，破旧的木门被燥热不安的暑风吹得‘吱呀、吱呀’的作响。
天台围栏墙角的隐蔽处。
季雨欣单手枕在脑后仰躺着，原本紧阖的眸微微睁开丝细缝，此刻扭头看向破旧的木门，俨然是被无规律的‘吱呀’声扰得不厌其烦。
几秒后。
她像是接收到某种无声又神秘的感应，放弃了好不容易争取而来的小憩时光，过分纤细白皙的手臂攀着围栏，以此借力让自己翻坐起身。
隐于护栏后的双眸像装了信号极强的小雷达般，不由自主而又精准地往某个方向望去。
上课铃早在十几分钟前就响过了，这会儿整个校区都安静得有些庄严肃穆。
空旷的视野范围里。
两道行走的人影突兀却又融洽地惊扰着这份令人窒息的安静。
记忆里一向不苟言笑的高三年级段长‘阎罗王’竟面带和蔼笑容地领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往山顶礼堂方向走，期间还不时侧身同身旁的人说话，眉眼间满是高调的骄傲自豪。
看来又是得意门生回来探望了。
季雨欣微眯起眼，分出些微注意力望向校园正中那座单独辟给高三年级的教学楼，楼身挂着的LED屏显示着高考倒计时的日期、时间，甚至精细到秒在跳动。
六月一日儿童节来领节日礼物的么？倒是个很会挑日子的机灵门生。
她侧歪了下头，回眸的视线追着那两道身影移动。
让她生出兴趣的，显然不会是年近六十的‘阎罗王’，勾出她好奇心的，是那位背对着她行走的‘六一门生’。
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的那件白色衬衫乍一看平平无奇，是市面上最为常见的款式，只衣领处似是藏着精心设计的图样，折出刺眼且让人看不清的碎光。
衣摆则被躁动的暑风和刺眼的阳光联手调戏，少年却丝毫未察。
蓦地。
从衣摆钻入暑风的白衬衫微微鼓胀起幅度，在阳光折射下，衬衫白得有些透，隐约间让人仿佛能窥见少年精瘦的上半身轮廓。
哟呵。
季雨欣眼底滑过一丝惊艳。
少年腰身那截若隐若现的漂亮线条令她眸光都精神了不少，甚至愉悦的想吹个口哨以表赞赏。
惬意的目光更为放肆地扫过少年修长的后颈脖线条，滑过只能看见侧面的凸起喉结。
就在她想更近一步，试图去看清似有察觉而驻足将要转过身来的少年脸庞时——
“季雨欣！！！”“婤婤姐！！！”
暴怒的男声和细尖的女声几乎同时炸在耳边，将她从失神和睡梦中拉出来。
梦里的她被吓得一激灵，转身的同时对上班主任老朱愤怒的眼。
而现实的睡眼朦胧中，季雨欣看清了助理淇淇的脸。
清明和理智缓慢上线，季雨欣抱着披盖在身上的珊瑚绒软被翻坐起身，顺势抬手揉了揉散乱的墨色长发，眼帘无精打采的耷拢着，眼尾处还弥留着些许遗憾。
又做这个梦了，还是没能看清楚那张脸。
季雨欣单手揉按着睡太久后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望向将她从睡梦里叫醒的助理淇淇，脸色冷淡又平静。
脑海里，又一次抓到她逃课的高三班主任老朱那洪亮厚实的暴怒仍在立体声环绕着。
这个梦从十七岁那年夏天开始跟着她，八年的时间里有过无数次梦见，也在梦里无数次错过看清少年脸庞的机会。
季雨欣突然弯唇笑了下。
所以老朱怎么就恰好卡在那个点找到她的？
思绪漫无目的地发散着，季雨欣眼尾的可惜顿时更耀武扬威闪烁起了亮光。
再晚一点点就好了，她就能看清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样了。
真是，第无数次的遗憾。
花了五分钟等她醒神的淇淇先是拉开厚实的窗帘，而后幽怨地走到床侧，伸手替她将软被彻底掀掉，“我的影后老板，快起床，今晚的杀青宴要迟到了！”
季雨欣回神。
扭头望向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
她这一觉从一个黑夜昏睡到另一个黑夜降临，好似天亮的黎明从未曾来过般。
也不对。
季雨欣歪了下头，一抹情绪从她眸底飞快的闪过。
黎明破晓曾来过的，只是她错过了。
一如她十七岁时错过了那个少年。
*
和梦境里炙热盛夏完全相反的季节，临沂市正值酷寒的冬季，白天刚下过一场大雪，两旁街道积着冰层，导致来往匆匆的行人不得不将步履迈得格外小心翼翼。
黑色保姆车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方。
窝在二排单人座的季雨欣左手支棱着侧脸，目光没有聚焦，漫无目的的在车窗外飘荡，掠过形影交错的行人身影。
几乎是车辆启动的瞬间。
季雨欣突然坐直身躯，视线与车子前行方向相反地望向那抹在瞬息间很快被甩在车后的瘦高身影。
停留在眸底的身影转瞬即逝。
她的理智甚至没来得及上线做出判断，只是下意识觉得那副属于成年男人的身躯很熟悉，觉得像他。
副驾驶位的淇淇转身递醒酒药给她，看她望着车窗外走神。
好奇地探头顺着那个方向望出去，“婤婤姐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季雨欣神色冷淡地转回头，捻起她掌心里的药盒打开，“夜色下容易错判。”
淇淇：“？”
说什么呢？
胶囊粒的醒酒药并没有在口腔待多久，就被温水送进胃里。
季雨欣把保温杯塞回椅背的收纳兜里，撩眸看向淇淇，“回安川的机票定了么？”
“——？啊？”淇淇眨了眨眼，表情略有些呆滞，“小季总说他会安排。”
季雨欣愣了下，又重新懒靠回座椅里，“好。”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明天你不用陪我回安川，直接放假吧。”
跟在季雨欣身边多年，深知她不喜客套的推拉，当即便也不推辞了。
“谢谢婤婤姐。”淇淇边点头，边扬出更灿烂的笑容。
随着导航显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淇淇愈发像如临大敌般，转过头警惕地盯着她叮嘱：“婤婤姐你一会儿到杀青宴之后少喝点酒，千万别像上次那样当场骂资方了。”
“那是他活该。”
思及上次那个妄图对她做出不礼貌举动的色眯眯的油腻资方大叔。
季雨欣不悦地蹙起眉，却在视线扫过淇淇那张五官都皱巴到一起的脸时，思绪停了停。
懒声敷衍了句：“知道了。”
这句‘口头保证’维持到杀青宴进行过半时出现了第一次裂痕。
某种意义上，杀青宴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机会的孵化平台。
于是，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就成为在场大多数人追逐名利或满足自己某个欲望的交易场所。
即便是离中心利益最远的角落处都充斥着觥筹交错，交谈甚欢的试探和博弈。
身为电影女主角且在近一两年跻身‘票房保证’行列，成为炙手可热的年轻影后。
头衔和身份加持之下，被迫滞留在最中心利益层的季雨欣余光瞥见端着酒杯朝他们走来的，又一位模样俊朗但她叫不出名字的演员？哦不，应该是哪家喜好猎艳的纨绔。
在这种阶级明显的场合，蠢蠢欲动着试图越线的大有人在，但真正敢的，只有那种色欲熏心不知天高地厚的。
顶着那人不怀好意的直白眼神，暂时不想打破‘保证’的季雨欣歇了那股令她反胃作呕的厌恶感。
侧过头，装作不曾察觉什么似的同导演低语：“江导抱歉，我失陪一会儿。”
在圈内混迹多年的江导轻易听出她隐晦的不耐，两人几次合作都很顺利融洽，自然也不想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或事而折断这段友好的关系。
当即挥挥手放人，“行，你去透透气。”
抬腿迈步的同时。
季雨欣唇角勾出抹轻蔑而又讥讽的淡笑，慢悠悠地朝外走。
收起的视线余光里，那位年轻人在途中突然被拦住，只能不甘心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碰巧么？
她唇边的笑意更深几分，懒得继续深究。
有人帮忙解决麻烦，管他是谁呢。
带着稍稍好转一点的心情，成功溜出来透气的季雨欣特意绕远路寻了个较远的洗手间，确认没人尾随，才得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她神色懒倦地倚着洗手池旁的纯白墙面，单手撑着冰冷的大理石材质的洗手台，寒意从掌心往上蔓延，直达天灵盖。
闲着的另只手指尖夹着支细烟，烟头染着微弱的火星，缕缕淡白色烟雾萦萦升起。
白炽灯的灯色映在她眼底，漾起圈圈影波。
酒劲压下去几分，季雨欣转身，唇角衔着烟尾，手指略施力拧开金属制的水龙头，冰凉的水柱直流而下，冷得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擦干手后，季雨欣抬手取下烟，按进烟灰缸里碾灭火星。
正对的镜面里倒映着她微染上嫣红的面容，季雨欣从包里取出口红，动作熟练地对着镜子描绘红唇。
蓦地。
她动作僵停，瞳孔微微放大，睨着镜子里那抹熟悉的身影愣住。
长廊的灯光将男人的身躯完全笼罩其中，此刻背对着她往外走，只能模糊地看见他鼻梁上的冷银色金丝框眼镜、凌厉的鬓角和下颚线条。
深冬的季节，又是极冷的夜。
他却只穿了件纯白色衬衫，衣袖规整地卷至手肘处，一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臂弯处搭着他脱下来的西装外套。
男人走过拐角处，与她在的位置形成视线死角。
于是，他完全没察觉从镜子里折射而出的，怔怔注视着他的视线。
直到身影彻底在眼底消失。
季雨欣狼狈不堪地敛回目光，甚至顾不上突然开始泛起湿意的眼眶，猛地转过身往外追了两步。
又停住。
难道还要跟偶遇的前男友说声好久不见？
迟来的理智讥笑着嘲讽她居然想跟上去的念头，毫不留情，更字字诛心。
垂在身侧的指尖仿佛被扶手台冷灼了一下，惊得她身躯瑟缩着轻颤。
再抬眸时，她视线茫然恍惚，宛如被人无意落下的洋娃娃，漂亮精致、懵懂茫然又楚楚可怜。
*
拐角处另一侧的长廊。
和黎使君并肩前行，说着话的友人见他脚步缓下，落在后方，不由得扭头轻问：“怎么了？”
无意瞥见的那抹纤细身影太过熟悉，惹得他心底翻涌起想要原路折返去确定的冲动。
杀青宴在另一侧的尽头，她怎么会舍近求远。
黎使君松开眉梢，抬步拉近与友人的距离，“没什么，走吧。”
十几分钟后。
拐角迎来了折返的黎使君，他掌心握着手机，骤亮的屏幕显示着两三分钟前收到的讯息。
【小黎先生，季小姐十五分钟前离开了宴会厅，暂未归席。】
洗手台前早已空无一人。
仅剩靠墙放置的垃圾桶顶端烟灰缸里崭新的烟蒂，异常熟悉的那款香烟标识和清晰的红唇印，仿佛是在证明她确实曾在这停留过。
手机又是一震。
【已归。】
看完信息的黎使君拧眉，眸底隐晦地闪过几抹燥意，边指尖飞快输入一行回复。
【谢谢告知。但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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