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的小弟 ...
-
我们高二的周六没有课，晨跑完了之后就地解散，大家各回各窝。到食堂飞快地吃完了早饭后我就换了件外套出了校门。
这是去找那两个见了我得叫“姐”的小弟们。
还在公车上的时候我就开始紧张了。虽然在之前重叠的梦境里，他们真正的货真价实的那位“姐”，也就是小粼子——为了以示区别，我们现在有了各自的专属花名——把他俩的事情都挑重点讲了一遍，而且再三强调，让我这个大粼子一定要去替她“联络感情”，但我还是感觉这一趟简直就是去大摇大摆地行骗一样……心里虚得直打鼓。
按她的说法，这两男孩之所以死心塌地地跟着她，大致是出于“报恩”的意思。胖乎乎的叫昴仔的那个，大名叫做周昴，初中毕业之后去技校学了手厨艺，就在家里的小饭店做起了掌勺大厨。那一次是周父外出时被小车撞伤，小粼子这位善良的姑娘恰巧路过，帮忙打了120电话，一路陪送去了医院，甚至还垫付了医疗费。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年头，因为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做好人好事却被倒打一耙的例子简直听的人耳朵都要起茧。那些五花八门、惊心动魄。防不胜防的讹诈事件，早也不是离自己很遥远的新鲜事。
小时候我还会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现在呢？在路上即使看见有张”粉红色的梦想“，我的眼睛也都不敢多瞟一下的。因为如果多一点动作，谁都不能保证，就不会有一瓢脏水泼过来。
这世界上，很多人的心思都坏掉了。有人患上暂时性青光眼和白内障。还有人在旁观，而旁观的太久，表情和良知就一一地麻木掉了。
而那些仍然善良的人们却不得不屈从于强大的现实和环境压力，作出沉重的让步。
在意外来到这个空间前，我还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样的报道，两个男子，看见地上有别人不慎遗失的上万数的钱，报了警，然后两个人在寒风凛冽里一直等啊，一直等，等到110的警车呼啸而来，他们都没把钱从地上捡起来。
这两个男子的品格一定是很不错的，但是他们为什么不捡起那笔钱直接送到警局而要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呢？
这个问题其实人人都知道答案。
我曾经因为这个故事背后的现实感到巨大的悲哀，还鸡血上头了似地在网上大肆评论了一通，譬如人心不古啊世风日下啊害的人家学雷锋树新风都畏手畏脚的啊什么的。
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其实也从很早开始，就慢慢地养成了以“避免麻烦”作为借口、而安于袖手旁观的做派。
听到小粼子满不在乎地说起曾经帮助周父的事，我真是羞愧地无地自容。
我说小粼子你太了不起了你真是我的楷模我要向你学习，真心的。
她被我赞美得有些迷糊，说：“啊？哪里啊反正我爸妈给我的那些钱我现在也用不着，学杂费都是一次交清的。而且他家后来也退还给我了，我只不过就是打了个急救电话而已。“
……
我现在觉得换了我，我也会对她感恩戴德。
至于小个子的齐笑愿，是小粼子在念走读小学的时候就一起玩的，她说这一个她就更加没帮什么忙了，充其量只不过是让孔嘉给他找了份工作罢了……
无论小粼子是不是把事情轻描淡写了，这两个人我都是得去找的。不仅是因为被如此拜托，而且上回短短的接触中，我感觉那俩人都实在很可爱；尽管是去冒充恩人，想来不免惭愧，但我也希望尽早与他们熟悉起来。
在梦里的时候小粼子只告诉了我周昴家经营的小饭店的大致的方位和所在街道名称，但是我吧，对这个地完全陌生不说，下了公车之后还悲摧地没看见个路标；而且最最主要的是，方向感有点弱——虽然还不至于用一个“路痴”的词来形容，但是直接导致我问了七八个好心人之后还一头雾水。
……像只没头的苍蝇似地在大街上窜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街道清扫员的指点下找到了……这家“快乐小炒”的小店，在同兴街一个还算比较不错的位置，光线明亮，四壁整洁，环境很好。
时间差不多是上午十点左右，饭馆里已经有一桌客人。端菜出来的应该就是周昴的父亲，放下菜盘之后没有立刻走开，微弯着腰笑呵呵地跟客人说话，一条毛巾搭在肩上，看起来不像是当家老板，倒像是个憨厚的店小二。周昴长得并不是很像他，也许五官多是沿袭了母亲那边的基因，当然，那副身材就颇有乃父之风了。
周父直起腰来，一侧头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我，笑容变得更大了，眼角的笑纹延伸开：“粼粼过来啦？刚刚还在说呢！”
“嗯，周叔叔。” 我讪笑着回答：“今天有点事，所以比较晚……”要是再晚一点，就真像是踩着饭点来的了……
“快进来快进来！昴仔他在里头炒菜，你饿了不？想吃什么菜让他给你炒！”
啊啊，太热情啦~~~~~
那个……我果然是来捡便宜的……什么都没做，就借着小粼子的荫凉在这里享受别人的亲近和感激了……
好在小粼子告诉我，在昴仔家吃饭她是付钱的，一个月100块，我以后当然也照办，这才让我备受谴责的内心觉得有些许安慰。她说一开始周家坚决不愿意要，后来磨着磨着才收下，仍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每次小粼子周六中午去的时候，都有把当季最好最贵的菜肴端上桌的意思……
我走进挂着小布帘后的厨房。找台边热火朝天饭捂着锅和铲的那个人可不就是上回背着我一路走回学校的小胖仔？
“昴仔！你姐来啰！”
周叔叔的大嗓门比我还先行一步。
穿一身厨师白的男孩正抄起炒锅把菜盛出到盘子里，这时虎头虎脑地一回头。
他戴着个口罩，遮了半张脸，但我打包票他肯定是笑了，因为那胖乎乎的圆脸上两只眼睛都快眯成缝，别提多憨了。我忍不住也笑起来。
他一愣，我上前抢过他手下的菜盘托着端了出去。周叔叔一叠声地跟在后面说让他来，但我已经掀了帘子出去端到客人面前。
“各位慢用啊。”我露出八颗牙齿，微微一笑。
嘿，这可是本人浸淫服务行业多年培养出的招牌笑容（其实也没几年……）。想当初我们在超市上岗前接受培训，每天对着镜子对着工友扯着嘴练习，脸都笑到要发僵，最后教官一个一个验收合格，这才过关。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个具有相当专业水准的笑容很受用，桌前的几人都停了筷子笑眯眯地看着我。
一个应该是常来的客人和周叔叔开玩笑：“周老板你肯定是要发财了！”
“这怎么说？”
“你店里有个这么漂亮又懂礼貌的女服务生，这生意还不得得火了一条街啊！”
“哈哈，那周老板要请客吧？”
“那是啊！”……
周叔叔留下来陪客人，我功成身退，带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又回到小厨房里。
不能否认，我刚才进去了又急急地出来那下子，其实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的土拨鼠行径。
本来都想好一句不会让我自己感觉太尴尬的台词了，结果看见白嫩嫩的昴仔，嘴边一笑，脑袋里就一抽，台词也忘了个干干净净……只好灰溜溜地借着帮忙端菜出去喘了口气。
我再次走进店后的厨房，昴仔已经取了口罩在一边歇着，看见我进来，嘿嘿嘿地冲我傻笑。我一阵眩晕——莫非他们以前就是这样？
“姐，你上星期没来。”
……是肯定句。为毛不是“你上星期为什么没来”这样的疑问句呢？白面团似的脸上黑亮亮的眼珠子望着我，让我觉得又是一阵心虚。
这是指控咩？
“唔，上星期学校有活动，我事先也不知道，后来忙到晚上也忘了打个电话来……嗯，对不起啊……”其实上星期，我还不清楚状况呢……即使想来也是有心无力……
这谎话编的很顺溜，因为最开始就打算这么说来着。
昴仔点点头，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我的解释一样，搞得我倍感紧张，开始没话找话说：“嗯……昴仔，你忙一上午了吧，累不累？”
“不累，早上我妈在这里。人也不多。”
哦。我默。
“姐，我从电视上学了一个菜，叫‘樱花美容散’，专门给女孩子吃的，可以美白美发呢，你要不要试一下？”
美容散？专门给女孩子吃的？
我还在回味那个闪亮的菜名，眼看他站起来有开准备的架势了，赶忙摇手：“不要了，你来休息一下，待会中午有你忙的。”
“那中午的时候我再煮给你吃。”他开始给我报今天的菜名：“…………然后再炒一个上回你说好吃的肉茸豆腐。你看好不好？”
算了，我看还是不要推三推四了……口水都快流出来，再昧着良心说“不要了吧~”，那未免太假，假得我都要自我唾弃了。
中午的菜单敲定下来，昴仔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好奇又好笑：“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是菜价涨了，那尽管说话没问题，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不是！没有那种事！我只是觉得……姐你好像变了……”
昴仔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随口说了让我心头一跳的话，见我盯着他，赶忙又否认：“啊啊、我也不是说你变了，其实只是感觉……”
我干笑：“到底有没有变，你弄的我都糊涂了。”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又好像比以前开心了，笑起来要亮……啊啊啊，我在说什么……”
他沮丧地瞥了我一眼。
我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姐姐我以后就这样了，天天都开心，你觉得不好？有意见的赶快提，过时不候哦。”
“没意见没意见！当然没有意见！”说着他突然凑近，小声神秘地说：“姐，你……是不是跟嘉哥……”
呃，敢情他是以为他姐是情感之路大顺畅所以看起来才心事全无开心快活的……
我赶忙摇头：“没，千万别搞错了，他没答应我，我也放弃了。你不是说，他看不上我是他损失么，我决定信你的，你可别告诉我你当时是乱讲的……”
昴仔又是一阵拼命摇头：“绝对不是乱讲!我以我厨师的人格担保！”
他虽然只比我小两个月，还比我高，但可能因为整个人从形象到表情到举止都很卡通，再加上一开始出现就叫我“姐”，所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这个词才最适合这个男孩。尤其当那张肉乎乎的脸上露出坚不可摧的表情时，实在太好玩了，我忍不住伸手在他脑门上“咚”地一弹——
“哎！”他懵懂状抱头。
而我也楞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刚刚作祟的手：这个，貌似是某人经常对我做的动作耶……
“哥！红油土豆丝！椒香鱼子面！少辣少放盐！”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我的小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