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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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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我吃完饭回到教室自习。午间休息时间,大多数学生都回寝室了,教室里加上我和我还不咋熟的室友王薇总共也就四五个人。
也许是因为太安静太适合午睡了,我刚把上午学的内容稍微复习了一下,就感到困意上涌。于是趴在课桌上很快进入梦乡。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处在黑暗不见一丝光线的空间里,周围一片安寂,但并没有任何危险或让人心悸的感觉。这时像是有所感应,我回过身,正好后面那人也正慢慢地转过来。
这一对眼,我们都“啊”地大叫了一声。
刚才还说没有让人心悸的感觉,立马就被吓了一大跳……
“是你!”
又是一句异口同声地。
顿了一会儿,我和她互相看着对方,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真亏我们还笑得出来……
“我现在,在你那边……”
我点头,知道她想说什么。对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说话真是奇妙。好像有一点心灵相通的感觉。又有点别扭。毕竟我们并不能明白对方所有的心中所想。唉,尤其是那种柔美的表情……我从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做过。
你看,我和她,果然还是不同呢。
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而又不是自己。两个本来存在于不同空间的、对彼此一无所知的个体,因为一次共同的不可思议的经历代替了彼此的角色,然后又在这里重逢。
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俩都无法解释其一。
“我想这两个世界一定有一个重叠的地方,是我们交换的‘通道’。而且你看我们可以在梦境里会面,说明两边的意识是可以连接的!那我们肯定还有机会换回来!”
“可是我们上哪找那个地方呢?”
“要不,我们约好时间重新回上次的那里?哦对了还有时差的,得好好计算一下……”
“就算有你说的‘通道’,也不一定就可以,就像我们现在一样,这么久了,也还是第一次在梦里碰见啊。何况……”她看了我一眼,略略迟疑道:“我事后回去过那个小巷,附近全都被推平了,说是要地产开发。”
“啊?!!”一盆冷水浇下来,我从头到脚的血液都凝固了。那怎么办?除了这个想法,我已经想不出别的可行的路子了。
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在这个奇异的梦境里,没有光线,却能让我们毫无遗漏地看清的对方。
她突然开口道:“其实……我……我实在很卑鄙。当我看到那个小巷子变成了一堆废墟,我……却有点窃喜……可以留下来……”
其实她不说我也感觉出来了,她并不像我这样迫切地想要换回到自己的身体,让一切重回正轨。
我低下头,不看她。“我一开始就想问你了,我妈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吧?她以前干活累到了,有腰椎盘突出,你要随时注意下,提醒她去看医生。”
“嗯……她很好,我没告诉她这件事……“她好像要哭出来:“对不起,我、我……”
这个傻瓜,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又不是她造成了这一切,说什么对不起呢?甚至我还得感谢她没有让妈妈担心。
我拍拍她的肩膀:“好啦好啦,说到卑鄙,我才叫卑鄙,不仅嫉妒你能在这么好条件的地方读书,还没觉得内疚呢。反正我们目前又没门没路,什么都改变不了,就先这么过着吧,当是一次免费旅游了……如果永远换不回来,就……当是在外面定居了吧……我妈、就请你照顾她,她以前为我受了很多苦,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现在我……我……就都拜托你了、不要让她伤心、代我……”
说不下去了。
没想到,倒是我先哭出来。
太没用了。我羞惭无比地转过背去擦脸。她走过来用力地抱住我。
等心情平复了一些后,我才想起来还有好多事要问她。
经过交谈,得知原来她的父母很早前已经离婚并分别再婚,对这个女儿只是每月支付一定生活费,就甩手给了她的奶奶。后来奶奶去世,小学六年级的她被送到了汉南这所直升高中的私立寄宿制学校,做父母的平时也不管不问,偶尔才来看一眼。
她奶奶家隔壁姓孔的邻居一直很照顾她。而那个“嘉哥”就是这户孔家的大儿子。
“他们一家都对我非常好。嘉哥也是,他看起来虽然很凶,但其实一点都不,很负责,人又热心,还读书的时候他们班的男生女生就都喜欢找他,我也……喜欢他。可是他到最后也只是把我当成邻居家的小妹妹。我不是不知道。” 她有些自嘲地笑笑:“但总是戒不掉那种成瘾的幻想。”
我点点头,虽然没有体会过类似情感,但也觉得可以理解。
不过……“你不会是因为不被他接受才赌气不想回来的吧?”如果是的话,这种想法未免太傻了。我们才多大啊,就算现在迷恋得要死,谁知道几年之后会不会就怎么看怎么讨厌了呢。
她笑着摇头:“不是,现在我好像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可能再过一阵,就会忘了也说不定。”
这还差不多。我“颇感欣慰”地感叹:“看来换个环境透透气散散心就是不一样啊。”
“是啊,我想我的世界这么丰富多彩这么不可思议,多梦幻的事情都被我赶上了,再盲目地执着于一个早就知道得不到的目标,那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她释怀地笑了笑,“我只是更喜欢这边的生活,我喜欢工作,也喜欢妈妈——你不介意我也叫她妈妈吧?”
我白了她一眼:“你是特意来刺激我的吗?好啦,看在你从小可怜的份上,把我最宝贵的母爱分你一点,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
她仍是笑,用力点头:“好的,谢谢,我一定、一定竭尽全力照顾好她,让她感受到我们两个人的孝心。”
它@#¥……%@的,我又想哭了。
但是,我觉得我眼前的这位,比最初我见到她的时候要快乐了许多,脸庞充满活力,笑容欣悦,那闪动着光彩的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类似罂粟的魔力,可以深深地吸引住旁人的视线。
……我可没有一点自恋的意思哦,真的很好看啊。
也许是生活焕然一新,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整个人都像从冬天走到新春,绽放出嫩芽般、虽然柔软而微小却也自信满满、源源不断的无穷力量。
这让我感到了一丝羡慕。
“我现在觉得或许我早该辍学去找份工作来做了,这么说或许有点推卸责任,不过我真的没有什么读书的天分。对了,” 她歪头向我抿嘴微笑:“你有没有什么感情债啊,我得先做好心理准备呢。赶紧把追求者的姓名工作住址都报上来。”
我作哀哀欲泣状:“我没有啊,从小到大都没个长眼的男生稀罕我。”
她不相信:“不可能吧?”
我斜眼看着她:“没有努力成为一只香饽饽真是不好意思啊。听你这口吻,你有蛮多人追嘛,说来听听,让我也好开开眼。”
她的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不是吧,都敢开口像邻居家大哥哥示爱的人了,还这么害羞。”
“示、示爱……”
原谅我,她貌似要晕倒了。
“好吧,告白。”我换了个词。就我所知,现在的社会虽然说是跟以前不同了,但从数量上讲,主动告白的大胆派女生还是小众群体吧?
她挣扎着维持着形象:“我那是……我……”
算了,我了解,为了不让她继续冒烟,我决定换个方向:“你的两个小弟,不是这些嗯嗯其中之一吧?”
果然她立刻瞪眼:“怎么可能!你不要乱想!巴拉巴拉巴拉……”
我们又说了一会话,都要把自己的一些重要信息交代给对方。这是绝对信任的托付。我们两个人都心潮澎湃,时常激动不能自已。
遵照上天的安排和指谕,我们相遇并且相识,像是奇迹,神秘,难以置信,却让我们俩要比真正的孪生姐妹还要更加贴近彼此。
在交流的过程中,还有几个让我们既震惊又想笑的事,比如我俩的银行账号密码竟然都用的是生日的数字!
“真是的,你难道不知道密码最要杜绝的就是用生日吗?史上最蠢的密码就是生日的数字一成不变。”她教训我:“更要命的是,你还把身份证跟银行卡放在一起,万一钱包丢了,你就哭吧。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
我也鄙视她:“你跟我还不是八两半斤。”
“我那不是怕忘了吗?我在学校里,一年也用不上几次卡,放在柜子里,安全地很,不像你……”
“是是是……”
………………
后来她的身影突然模糊,像随时都会被黑暗吞没的一块云。我们惊慌起来,虽然都明白总会有一刻,但心里仍然有些接受不了再度分离。
我安慰她:“别哭别哭下回说不定再一起做梦的时候还能见到呢。”
“嗯……一定可以的。以后要多多地睡觉,多多地做梦。”
“哈哈,好啊,做梦做到这么高水平上的,我们大概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她破涕为笑,含着眼泪向我道别,消失不见了。
剩我独自站在重新静默一个人的梦里,怅惘若失。又过了一会,我觉得眼前似乎亮起来,意识才逐渐清醒……
睁开眼,就吓了一跳……苏从夏那五官明秀的俊脸就在我正跟前呢!那双幽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感觉湿热的呼吸都喷到了我脸上来。
他要干嘛?
我迟钝了两秒钟,唰一下抬起脑袋往侧边让,差点没栽到地上去。他一把身手拉住我。我瞪着那张带着无辜表情的脸,心头恨恨地,偏偏又找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还指责个P啊,被他黑黑亮亮水光滢滢的双眼这么“脉脉”地凝望,能保持面色平常心跳不脱轨就已经是定力极限了我。
而且还是有这么多天以来的“弹弹““揉揉”“笑笑”作为铺垫……
我突然懊恼起来,刚才怎么就没问问“前任”,之前她怎么应付苏从夏的呢?太失策了,太失策了!
一件关于他的事情都没打听……简直了……
苏从夏慢慢收回手。我紧张地左右张望。还好,教室里来的人还不算多,而且貌似各有各的事情忙,没人往这边瞟。
“你做了什么梦啊,又哭又笑的。”他兴味盎然的表情问。
嘎?我做梦的时候还有表情?他看到了?我警惕地看着他:“你乱讲的吧。”
“怎么会,你看,你脸上还有证据呢。”
说着,他伸出右手,指尖在自己右脸颊上一点,眼睛还随之轻轻一眨:“这里。”
啊啊啊啊!绝对不是我思想不健康!他他他,那个眼波荡漾的,情意缱绻的,动作暧昧的,简直就是让人错觉那纤长玉润的手指是点在我脸上!还有,刚才他是在抛媚眼吧?对吧?对吧?
我目瞪口呆,热血呼一下冲上头顶,浇过心脏,连脖子都滚烫滚烫地像要烧起来,拿手在脸上乱擦一气,但面颊上上下下都是干的,哪有什么眼泪?
这时第一道预备铃响了,大家陆续都走进教室。苏从夏心情很爽地对着我轻笑了一声,大有“这次就放过你”的意思,坐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
可怜我一直到班长喊起立了还说不出话来!为为什么是他“这次放过我”?
很久之后,苏从夏还得意非常地对我说,要论媚眼的工夫,他是天生异禀,独有心得,连我身为女生也比不过他。我当然大呸一通,要向大家去宣扬此人吹嘘自己“媚功天成“的不要脸言论,被他抓住好一阵打击报复……
这都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现在我还没敢在苏从夏面前扁着嘴哼哼,见了他就像小太监见了皇上,腰都是矮一截的。
唉,我就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女生,不管是不是很熟,都从一开始就可以和他像八百年亲密好友一样说说笑笑闹闹,连羞涩都羞涩得恰到好处?
为毛我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