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番外-董双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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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董双成曾十分仰慕邻家谢先生，奈何谢先生已有婚约。董双成黯然神伤，机缘巧合之下，飞升成仙。
千年后，董双成在蟠桃园内捉到了一个偷桃贼，落英缤纷里，那穿一袭紫色长衫的青年轻轻笑道：“仙子，在下东方朔，草字曼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依稀如千年前西湖畔初见。
一句“仙子多情”，董双成被西王母贬到了下界的东海荒山。
蟠桃仙子去后，只剩园中桃花空对春风……
上篇
西湖之畔，桃花十里，一片绚烂云霞里，董双成挎着竹篮默默走在水边。
犹记得上个月，大胆约了谢先生来湖边相见，可自己还未开口，谢先生就深深施了一礼，语音恳切：“董姑娘，三月里我要去冀州迎亲，因我父母早逝，还望你能念着邻里之谊，帮忙照看我那年迈的祖母，谢某感激不尽！”
已经记不得当时心中是什么念想，只模糊记得自己干巴巴道了一声“恭喜”，接着义不容辞答应了照看谢老夫人的事，然后不死心地问：“怎么从未听过先生还有一门冀州的亲事？”
谢先生看着她，神情歉然：“这门亲事是早年定下，因当年冀州苏护叛乱，未婚妻家破人亡，我还道此事就此作罢了，谁知前些日传来消息说，未婚妻的小妹当年被老仆救出，如今养在冀州城郊农家。我祖母是个念旧心善之人，怜那小姐孤苦，便命我去将她迎回，以妹代姐，完成婚约。”
董双成不知所以然地应对，谢先生又是深深一礼：“董姑娘，你我终是有缘无分，只盼你日后能觅得佳婿，将谢某忘了吧！”
忘了，忘了……
董双成看着粉红云霞之下波光潋滟的西湖水面，扯出一个凉凉的笑容。
谢先生是一年前从朝歌搬到西湖来的，董双成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在这样一个美丽多情的春日，玉簪紫袍熠熠生辉，成了记忆中西湖畔最耀眼的风景。
从这里开始，再从这里结束，怎么看都有些宿命轮回的味道。
董双成收收心思，买了谢老夫人爱吃的糖饼，匆匆离开西湖。
不久之后，谢先生回来了。
玉簪紫袍依旧，只是再无半点生气，静静躺在棺材里，沉淀为董双成心里磨灭不掉的悲伤。
迎亲队伍在路上撞到了武王伐纣驱散的流寇，小姐被抢，谢先生被打成重伤，没多久就咽了气，同去迎亲的人凑钱买了副薄棺材，将他抬了回来。
谢老夫人年老体弱，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话也没留下一句就撒手归西。
谢家本来就不富裕，迎亲又花去了一大笔，此时可谓家徒四壁。
董双成强压着悲伤，拼着家财散尽，料理了谢氏祖孙的丧事。
诸事皆了，那压抑着悲伤一发不可收拾，董双成日日到西湖伤神。
第二年春天，纣王自焚，商亡周立。不过天下大势于董双成也没什么紧要，所以她的日子依然照旧。
直到有一天，她在西湖边碰到一只烧焦了的秃毛大鸟。
那大鸟浑身上下都黑乎乎的，连尖长的喙都染着焦炭的颜色，匍匐在地上紧闭着眼，却一声也不叫。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秃鸟，董双成觉着心里被什么挠了一把，于是不顾路人指点，将秃鸟捡回了家。
在董双成的照料下，秃鸟的伤势渐渐养好，成了一只羽翼丰满的大鸟，只是全身上下依旧是乌丢丢的。不知是不是先前被烧坏了嗓子，大鸟从未叫过一声，每日里只是羞答答对着董双成，羞涩如新妇。
在一个清晨，乌丢丢的大鸟展开翅膀飞向西北天空，消失不见。
董双成怅然了片刻，也就随它去了。
半年以后，董双成心思郁结，缠绵病榻，那只乌丢丢的大鸟竟然飞了回来，衔着一枚鲜艳的桃子，小心翼翼地请董双成吃，董双成觉着有趣儿，就吃了那桃。
于是，跳出生死轮回，飞升成仙，成了西王母身边的一名玉女，西王母的蟠桃园恰巧缺一名司园仙子，于是董双成便补了上去。
董双成做了蟠桃仙子之后才知道，那只乌丢丢的鸟竟然是西王母的坐骑青鸾。
它因经历天劫而遭五雷轰顶，伤重支撑不住落下凡间，幸得董双成看顾，才能重返天庭。
董双成在桃园里笑看春风时，青鸾偶尔经过，总是稍稍停留片刻，羞答答朝着董双成瞅上好几眼，才扑扑翅膀飞走。
沧海桑田反复，天上不过九百多日，人间已是将近千年。
蟠桃园却依旧是老样子，这厢的桃枝热烈地含苞开花，那厢的桃花灿烂地凋落结果。
一天，董双成照旧在桃园边上为牡丹仙子收集花露酿酒，园边的云雾翻腾着翻腾着翻出个人来。
董双成愣了两愣。
一愣是因天庭重地，凡人根本无法踏足，这个人却是如何上来的？
二愣是因这人玉簪紫袍，双眸生辉，颇有些谢先生的形貌。
盛花露的玉瓶倾洒，沾湿了董双成的霓裳，那一串斑斑点点像极了飘摇的情人眼泪。
紫衫人浅浅一笑，深深一礼，声音清朗动听：“仙子，在下复姓东方，名朔，草字曼青。”
玉瓶跌入云间，砸在桃园的土地上，摔了个粉碎。
曼青，曼青，曼青……
董双成握紧了裙角，颤着声音问：“你是谢先生么？”
东方朔生辉的双目里一线光芒闪过，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仙子说什么？”
是了，凡间已是千年，先生想必已轮回几世，哪里会记得以前的事呢？
董双成强自平静了一下，问：“你是何人？因何事擅闯蟠桃园？”
东方朔神色十分恭敬，道：“仙子容禀，曼青本是凡间君王的一名臣子，前些日陪陛下东游泰山，归来后甚感疲惫，听闻瑶池王母娘娘有一蟠桃园，香飘九霄，霞光万丈，园中仙果更是功效奇佳，因此特来赏玩。”
董双成道：“你一介凡人，如何得知天界之事，更能上得天来？”
东方朔笑道：“我早年闲暇时遍阅杂书，因此知道些稀奇事，也曾去访那五岳名山，在云台山时遇到一位自称黄石公的道人，他下棋输给我，就赠了我一挂连云梯，说此云梯可通天界冥府，能使用三次。我本来没当一回事儿，不想今日起了来瑶池的念头，于是拿出来一试，居然真就爬到了天上。”
董双成迟疑道：“你私闯天庭，此乃大罪，趁此刻未被其他仙官发现，快快回去吧！”
东方朔不以为意，笑道：“好不容易来一趟，遇见位如此美丽的仙子，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要滚下去，实在是可惜得很。”说着居然撩起衣摆在园边坐下来。
董双成那千百年都没红过的仙家脸面此时就如那蟠桃树上盛开的桃花，俩脸蛋一边一个凑成一对熟透了的仙桃。她升仙前也仅仅是独一边儿对谢先生存了仰慕之思，连句俏皮话都不曾说过，对情爱之事根本是一窍不通，来到天庭以后，天规森严仙仙守礼，她常见的异性也就那只偶尔羞答答飞来再羞答答飞走的青鸾了。
此时面对意态风流的东方朔，董双成自然手足无措。
东方朔好整以暇望着董双成，笑道：“仙子何必如此紧张，我又不是那偷桃的贼，再者，就算我是个偷儿，凭仙子的本事，还怕拿不住我？”
董双成慌忙道：“我绝没有这心思，只是，只是仙凡有别，你还是速速下界去吧，免得惹来无妄之灾。”
东方朔眨眨眼，眸中水光荡漾：“仙子这是担忧我的安危，东方曼青拜谢了！”说着起身深深一礼。
曼青，曼青……
董双成耳边回响着这两个字，又看看玉簪紫袍的青年深深下拜的身影，多年前西湖畔的旧事一发涌上心头。
难得故人再相见，万不能让他再出什么差错，眼下要紧的是让他尽快回去，也罢，有什么错儿都算我头上吧。
董双成想着，就近摘了颗蟠桃递到东方朔面前，道：“将此物拿去，也算没白来这一回，只是切记，不得示于旁人，速速回去吧。”
东方朔捧着仙桃看了看，细长的眉毛微微扬起，声音轻飘飘的像是织女手中最细最软的纱：“此桃颜色虽好，却不及仙子一分。”
董双成怔了一下，匆匆低下头，催促道：“快走吧！”
听见东方朔轻轻笑了一声，董双成从耳根子一路烧到心口，很久以后再抬头看时，只见白云袅袅，那袭紫袍已然消失不见。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慢慢涌上空置了九百多年的心。
那只羞答答的青鸾又飞来了，蹲在离董双成不远不近的一株桃树上，油亮油亮的羽毛随着云彩起伏缓缓飘着，像是流动的水墨画。
董双成在凡间时就已经习惯了青鸾羞答答的存在，所以升仙后并没有因它是西王母最喜爱的坐骑而对它格外青眼有加，又经过千百年的天庭岁月，早到了能把青鸾当成一块乌云的地步，只是，她千百年也没弄明白这块乌云为何时不时会飘到蟠桃园来。
因前几日董双成把牡丹仙子盛花露的玉瓶打碎了，惹来牡丹仙子捧着芳心哀怨注视许久，董双成自知理亏，许诺无偿为她收集一百瓶花露，这才换来牡丹仙子展颜一笑。
董双成于是便开始了不分昼夜收集花露的苦日子。
青鸾往日里飞来时，董双成出于礼节需要，还是会将它望上一望，露出个客气的微笑，可如今为那一百瓶花露所迫，实在是顾不得了，于是低着头四处搜寻花叶间的露水。
“仙子，今日怎么这般忙碌？”一个轻的不能再轻，小的不能再小，细的不能再细的声音在桃园里小心翼翼响起来。
同时一滴花露“嘀嗒”落进玉瓶，于是董双成没听见那恨不能躲起来的声音。
董双成揉揉发涩的双目，感叹着自己终于又离那一百瓶花露近了一星星儿。
过了半日，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除了和先前一样的轻、细、小，还多了一丝寂寞的味道。
董双成这会儿没见着露珠，所以听见了这丝动静，四处望一望，看见青鸾乌丢丢的一团缩着翅膀蹲在桃树上，羞答答将自己望着。
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看多了露珠，现在看什么都像露珠，董双成无端觉着青鸾那乌丢丢的小脑袋上仿佛正挂着两颗圆溜溜的露珠。
嗯，该走过去装进瓶子。
当然了，那其实是青鸾的两只鸟眼。
唔，可是，这眼睛怎么雾蒙蒙湿答答的，果然是看露珠看多了。
董双成将自己凑过去接露珠的玉瓶收回来，笑道：“哎，果然干活儿晕了头。”说着腾出手来摸了摸青鸾的羽毛。
这其实是在凡间时候的习惯，那时给青鸾上药喂食时都要摸摸它以示安慰，到了天庭后知道那乌丢丢的一团是西王母的坐骑，已经不再和它有过近距离接触，顺毛更是无从谈起。
此时一不小心顺了手，只觉手掌下的青鸾抖了一抖，浑身的毛都炸了。
董双成干干笑了一下，知道羽禽类爱惜羽毛，尤其是这种有身份的坐骑，比平常的仙子仙童都要尊贵，羽毛不是谁都能摸得。于是董双成琢磨着该怎么同青鸾道歉。
青鸾炸了毛以后，更加缩手缩脚，望向董双成的双眼愈发像露珠，董双成把这目光中饱含的情绪自动归为悲愤，忙赔不是道：“哎呀，我方才顺手了，仙使莫怪。”
青鸾的毛儿慢慢耷拉下来，低下头羞答答吐出几个字：“不……不要紧，你……你摸吧。”
它一边说一边将头低的更狠，最后干脆扎到了桃花簇里。
董双成心道：想必它是思及凡间那段往事，才对我这般忍让。哎，不过它说话的声音也真是小，比蚊子都安静。
从遇见青鸾到升仙很久以后，董双成都以为青鸾的嗓子已经被雷给劈坏了，所以在初次听到青鸾羞答答问自己可还习惯天庭时，董双成曾把附近的桃花苞剥开一溜儿，想找出一只会说话的蚂蚁或者虫豸来。
董双成陷入感慨之中没动静，青鸾小心抬起头望了她一会儿，轻轻朝她挪一挪，又问了一遍：“仙子，今日怎么这般忙碌？”
董双成回过神来：“哦，我失手打碎了牡丹仙子的玉瓶，为了赔罪，就许诺收集一百瓶花露送给她。”
青鸾思索了一下，道：“来日方长，慢慢还给她就是了，何必急于一时。”
董双成笑道：“做不完心里老是堵得慌，左右也是无事嘛！”
青鸾没话说了，只是将董双成望着。
董双成看到那一双圆溜溜的鸟眼睛愈发湿润，控制不住又要把玉瓶凑过去。
青鸾鸟眼放光，水悠悠的亮，董双成心里叫道：快滴下来啊，快滴下来啊……
青鸾低头看看玉瓶，小心翼翼凑过去，朝瓶口里望了望。
只差几滴这一瓶就满了，董双成看着青鸾的动作，心里不住呐喊。
青鸾抬头看看董双成，羞答答道：“仙子，我是有些渴了。”
于是在董双成眈眈的注视下，青鸾羞涩地伸出舌头卷走了小半瓶花露。
董双成看着剩下的花露，欲哭无泪。
青鸾舔舔鸟嘴，十分满足，羞答答道：“仙子，我该回去了。”
董双成口齿不清含糊一声。
青鸾低头想了一会儿，飞快地将脑袋在董双成紧抓玉瓶的手上轻轻蹭了蹭，然后逃也似的飞走了。
董双成任命地继续收集花露。
牡丹仙子来到蟠桃园时，看见的就是董双成红着两只眼睛于桃树间穿梭来去的繁忙景象。
仙子掩口笑道：“哟，我只当是看到月宫的玉兔精了，瞧你那两只眼睛红的，都能滴出血来，怪不得他看不下去了。”
董双成赔笑道：“牡丹姐姐，这会儿怎么有空到桃园来啦？”
仙子笑得花枝招展：“嗯，双成妹妹就是个实心眼儿，昨日说的那一百瓶花露，不过是诈你一诈，偏你还当真啦！”
董双成疑惑道：“牡丹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仙子笑道：“好妹妹，这么几百年来你帮我收集的花露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还抵不了那一个破烂瓶子？”
董双成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那是自愿的，且我也常常向你讨些酒酿吃，受你恩惠，为你做事理所当然。可是失手打碎玉瓶是另一桩事，不相干的。”
仙子拉着她笑道：“全天庭的仙子，数你最纯良老实，想来王母娘娘也是看重你这一点，才把蟠桃园交给你看管。”
董双成想起前几日自己私摘的那颗桃，心跳快了几拍，挤出个笑容来：“这是王母娘娘恩典。”
仙子道：“那一百瓶花露就算了吧，一个瓶子不值什么。”
董双成嗫嚅道：“可我没有别的东西赔给牡丹姐姐，能拿出的也只有这些露水了。”
仙子眨眨眼，美目里闪着几丝隐藏的雀跃：“有别的仙人帮你还了个玉瓶给我。”
董双成讶然：“咦？是谁啊？”
仙子笑道：“就是那成日里来桃园找虫子的青鸾呗。”
董双成疑惑了一会儿，想着青鸾倒真是个有恩必报的义气神仙。
仙子的笑容有些促狭：“双成妹妹想什么呢？”
董双成正色道：“青鸾不吃虫子的。”
仙子伸出葱指戳了她一下，嗔怪道：“成仙快千年了，还是如此傻里傻气的！”
董双成满脸疑惑。
仙子叹息一声，忧心忡忡说：“你如此老实纯善，将来被谁骗了可怎生是好！”
董双成笑道：“天庭是仙家重地，往来都是有道的神仙，怎会生出欺骗之心？”
仙子横了她一眼，模样愈发忧心：“瞧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妹妹，跟你说句实话吧，天庭的仙家有不少是凡人飞升来的，就比如那些提拔上来做神官的，他们的仙根多半不纯，遇到有些事的时候，该算计照样会算计。”
董双成似懂非懂点点头。
仙子道：“算了，料想你若整日不出这桃园，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多说了平白让你胡思乱想，倒是我错了。”
董双成忙道：“牡丹姐姐肯提点我，这是我的福分，只是我脑子一向笨得很，姐姐多包涵。”
仙子笑道：“行啦，我也该回御花园了，可不要再这般拼命收集花露了。”
董双成点点头。
仙子忽靠过来，压低声音道：“妹妹，有句话你须牢记，王母娘娘最忌讳仙子们思凡，你可千万不要往刀口上撞。我们都是长生不老的命，遇上什么喜欢的一定要藏在心底，起码博得个天长地久，若为了一时冲动最后被贬下凡就太不值了。”
董双成心跳再次快了快，默默点点头。
仙子这才离开蟠桃园。
再见到一袭紫衫的东方朔从云团里翻腾出来时，董双成心里是有几丝欣喜的。
东方朔神色之间却藏着几丝疲惫与沧桑：“从上次见到仙子到现在，已是十年，仙子容颜依旧，曼青却颇显老态了。天上一日，凡间一年，果然如此。”
董双成见他如此抑郁模样，不由心里一揪，问：“之前给你那桃，乃是三千年一熟的，人吃了体健身轻，可得散仙之体，虽不能长生不老，却也应青春常驻才是，却为何短短十年，先生已显苍老之态？”
东方朔拜谢道：“承蒙仙子赠桃，只是，哎，曼青终是凡心未竟，常伴君王侧却不得重用，只被当个演滑稽戏杂耍的伶人看待，每思及此，五内郁结，又哪里是金丹灵药治得好的？”
当年的谢先生也是极有才华之人，但他生在商纣无道之时，报国无门，不得已之下才迁居到了西湖避祸，那时候的谢先生，也时常流露出东方朔此时的感慨之色。
董双成看着东方朔长吁短叹，心内萌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东方朔笑道：“仙子早已脱离了凡人之躯，想必不晓得凡人的这些烦恼。”
董双成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帮不上忙，真是很没用。
“仙子，曼青冒昧地问一句，你可有什么驻容养颜之术？”
董双成一愣，十分意外：“先生怎问起这个？”
东方朔一笑：“不瞒仙子，内子这几年一直伤感于青春早逝，我被她唠叨得不胜其烦，想着九天之上的仙女最懂驻容之事，曼青又只认得仙子一个，特来讨教。”
他居然已经成亲了。是啊，凡人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呢？
董双成有点失神。
东方朔嘴角噙着笑：“若有什么仙方，我回去也有个交代，好过整日被苹娘罗嗦。”
苹娘？
董双成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千百年前，在某个伤神夜，董双成曾听谢老夫人说过，谢先生前去迎娶的未婚妻，闺名就叫作苹娘。
千年之后，这段姻缘终于成了吗？为了夫人能青春常驻，竟然冒险到天庭来，这份心意，真叫人羡慕。
董双成忽然有些想笑，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自始至终，她从来都不是局中人。
她把一瓶为牡丹仙子收集的花露送于东方朔，道：“此露乃蟠桃树上花蜜集成，有驻容养颜之奇效，先生拿去给尊夫人用吧。”
东方朔深深一揖：“多谢仙子。”宽大的袍袖飘飘，拂落桃树枝头花朵数瓣。
董双成仍自有些伤神，并未注意枝头的蟠桃已少了一个，以及东方朔比来时稍稍沉甸了的广袖。
乌丢丢的青鸾再次来蟠桃园时，看见董双成神色恹恹蹲坐在桃树下，满身落花也不拂。
他小心翼翼朝董双成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问：“仙子，今日又是为何事烦恼，连花露也不收集了？”
董双成这才稍稍回过神，看见那离自己最近的黑团，忽然就悲从中来。当年在凡间救下这只奄奄一息的鸟，未尝没有顾影自怜的缘由，此时得知谢先生的转世与自己照旧无缘，看见青鸾便想起了当年那段压抑悲伤的岁月。
她情不自禁摸了摸青鸾，也没注意到那乌丢丢的大鸟已经把身上能炸的毛都炸了。
董双成摸了几下也没止住悲伤，索性将青鸾拖过来一把抱住，揉啊揉啊，只把皮毛光滑的青鸾揉成了一窝杂草，还是焦糊了的杂草。
最终，等董双成回过神来时，王母娘娘的坐骑顶着一身杂乱的毛，再不复平日孤高远淡的模样。
董双成大惊，结结巴巴道歉：“神使，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怎么会把你弄成这样，天哪，我一定是疯魔了。”
她的确是疯魔了，为了一个她其实完全不了解的凡人。
青鸾用那和毛色一般乌黑的眼睛将董双成望着，依稀有些水色迷蒙：“仙子，我不怪你，你就是把我的毛都拔了，我也不怪。”
董双成干干笑了两声，谁敢把王母的坐骑拔成秃子，不想活了么，这神使肯定是在反讽她吧？
不过她自知理亏，便陪着笑道：“神使海量，双成惭愧。”
海量的神使眼中水汽愈加泛滥，将羽毛如蒿草的身躯往董双成手下凑了凑：“仙子给我顺一顺吧，不然我不好回去。”
董双成忙道：“是是是，应该的。”说着便挥起芊芊十指上阵。
缩成一团的青鸾依旧细声细气：“仙子不必着急，总要理细致才好。”
董双成抽着嘴角，低声下气：“神使说的是。”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番外-董双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