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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凋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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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柳依依,波光鳞鳞,夏翎珞望着美好的夕阳,晶莹的手中缠绕着绣好的白色发带。好不容易发带绣好了,可她却不知道还要不要送给慕琰霖,这些日子,他完全变了。
那半个月她以为已经接近了他的心,懂得了他的喜怒哀愁,而他的心也已经逐渐为她打开了一扇门,在舒朗的夜晚两个人坦诚相对时,虽默默无语,但指间唇边、眉间眼底流淌出来的爱意,一定不是她的幻觉,她可以肯定。
但后来,一连几日慕琰霖都没有回来,再见时,她满怀喜悦的向他奔去,可他却满脸寒霜,像没有看见她一样拂袖而去,浑身散发的千年坚冰一样的冷漠把她冻在当场。
他不再夜夜与她温柔缠绵,这段时间只偶尔去了两三次,每次都毫无怜惜,让她感觉到自己只像是个泄欲工具,倍感屈辱。事后他总是立刻穿衣离开,再也没有依依相拥,任她在无助的茫然中泪流天明。
他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夏翎珞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竟比当初才见时更加冷酷无情?在自己倾心相许后,这样的冷酷更加令人难以承受。难道他的心意本来就是这样变化莫测?之前种种只是他对新鲜猎物的征服与玩弄?新鲜感过去,自己已变成毫无意义的五夫人,他也不屑再理?
不,绝不会是这样,她绝不相信,但到底哪里不对了,她实在是困惑不已,她想当面问个清楚,可慕琰霖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情思相困,情最费心,这段时间她的身体狠狠地衰弱下去,像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一样虚弱,秦妈妈和小铃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总是找来这样那样的补药要给她吃,可她依旧只如往常一样吃自己配的几味药,她知道,心病只能心药治,其它补什么都没用。
今天发带绣好了,她不自觉地来到湖边,不知自己是不是在等他回来,如果他回来又要不要送给他呢?照这些日子的情形来看,送出自己的心血结晶,很可能只会换来他的嘲笑不屑而已,自己可以承受这样的无情吗?
正苦涩一笑,忽听得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向湖边跑来,一声声焦急的呼喊,似乎在唤“五夫人”,夏翎珞站起身来,将发带笼入袖中,循声看去,是寿伯、小铃铛、白如霜,还有阮玉娇的一个丫鬟。他们发现了她,赶紧跑过来,白如霜着急地说:“夏姐姐,玉娇姐姐摔晕了,你快去帮忙瞧瞧吧。”寿伯也说道,“五夫人,知道您医术高明,麻烦您去给大夫人瞧瞧吧,她好像伤得不轻。”
夏翎珞二话不说,让小铃铛扶着先回青林居收拾了一些必要的药材器具,疾步往阮玉娇的千红居走去,她本来身体就已极弱,匆忙赶路后更是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可此刻医者之心只记挂着伤者,全然顾不得自己了。
走进千红居,迎面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水盆走出来,白色的帕子被血染红,放在盆里,一盆水也染红了。夏翎珞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小铃铛用力扶住才没有倒下,软软地开口问道:“玉娇可是外伤?”白如霜答说:“是啊,刚才玉娇姐姐非要爬到我院子里的假山上摘一朵花,一不小心踩到裙子就摔下来了,好像到处都被石头磨破了,流了好多血,还晕过去了。夏姐姐,你赶紧进去看看她吧。”说着眼泪都往下掉了。
一听到血,夏翎珞就觉得胸中窒闷,头晕目眩,不得已问道:“没有请别的大夫吗?”她知道自己严重晕血,如果阮玉娇此刻浑身是血的话,自己进去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
“怎么,不愿意替玉娇看看?不是都说医者父母心吗,你这个‘东北药王’的千金难道一点治病救人的怜悯心肠都没有?还是你嫉妒她是大夫人,位分比你高,不愿援手?果真是个冷酷的女人。”慕琰霖冰冷薄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讥讽的话语。
夏翎珞猛地转身,死死看着他,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从他的口中对自己说出来?这是那个坚定的说“你是我的女人”的动人嗓音吗?这是那个自己发誓要温暖守护的深情男子吗?夏翎珞突然觉得心被抽空了,所有喜悦、期盼、伤愁、迷惑,什么都没有,空得连痛没有,她默然转身往屋内走去。
看着她憔悴虚弱的样子,慕琰霖疼得揪心,可他刻意去忽略这种感觉,他讨厌这种感觉,这个女人不值得他心疼,知道她是虚情假意的演戏高手,现在这个娇滴滴的样子说不定也是装出来企图博取同情的筹码,自己怎么还要心疼?不要,他不要再被欺骗。慕琰霖强迫自己心狠,看夏翎珞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为阮玉娇治伤,那就偏要她去,自己一定乐于见到她受苦的表情,不是吗?
夏翎珞走到阮玉娇床边,看到片片血迹,胸中腥气翻涌,她死命咬住嘴唇,坐到床边,拉起阮玉娇的手把脉,片刻放下,拿起小刀割破阮玉娇的衣衫,露出受伤的手臂和腿部,一些地方青紫,一些被石头划伤的地方还在冒血,最严重的膝盖还有点血肉模糊。夏翎珞只觉喉头一甜,鲜血从唇边流下,可她背对众人,谁都没有看见,抬手擦去,她发现自己的手毫无温度。她开始为阮玉娇清理伤口,上药包扎,那样细致轻柔,谁也不知道她已呼吸短促,心痛如割,面色惨白如纸。
伤口包扎完,夏翎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飘飘然地转过身,盈盈的眼睛望着慕琰霖却没有焦点,一片迷蒙,嘴唇变成淡淡的紫色,一抹浅笑凄艳绝美,仿若天籁的声音低低响起:“她脉象稳定,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一时吓晕了,很快会醒的。”
然后,毫无征兆地,她喷出一大口鲜血,洒在雪白的衣裙上触目惊心,滢如秋水的眼眸缓缓合上,如凋谢的海棠花飘落,她倒向地上,带翻了床边的茶具,一地碎瓷。夏翎珞就这样躺在那里,毫无生气,散乱的黑发半掩住脸,额角被瓷片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浸湿了头发,如同一个破碎的玩偶。
所有人都吓傻了,呆住不动。慕琰霖看着这撕心裂肺的一幕,猛地厮吼出声:“快去叫大夫!”他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如同捧起自己的心。夏翎珞的手无力地垂下,为慕琰霖绣的白色发带飘落在地,染成红色。
慕琰霖把她放到外间的榻上,紧握住她的手,不断地唤着“翎珞”,可她无声无息。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像妤儿离开时一样,他感到她正在消逝,他的心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绞拧着,痛彻肺腑。
小铃铛伏在夏翎珞脚边哭喊,见她不应,转身跑去拣了发带,硬往她手里塞,哭叫着:“小姐,你不是一针一线绣了这条发带要给少爷吗?你快醒来给他啊,他现在来了,就在你身边,你快起来呀!你再不醒,我就把它剪了,让你手指上那么多针眼就白扎了,你就白费功夫了!”
慕琰霖拿过发带,看着上面密密的针脚和细细的花纹,再执起夏翎珞柔软的小手,看到上面点点针痕,他把头埋进夏翎珞颈边,无声的颤抖。
寿伯带着大夫很快赶来了,刚才阮玉娇受伤就已经去请了,等寿伯去接时已进了慕家庄园。大夫为夏翎珞把脉,一会儿就汗水涔涔而下,却不敢开口,哆哆嗦嗦地伸手去试探她的鼻息,一见大夫这个动作,慕琰霖心神俱裂,一把拎起大夫的衣领,失控地大吼:“你这是做什么?”;脸上俊美的线条完全扭曲,只剩绝望。
大夫结巴着说:“五、五、五夫人已……已经去、去了。”
不,不会的,不会这样,这样的话老天爷对自己太残酷了,已经带走了妤儿,怎能又这样残忍地带走翎珞?他不相信。一把推开大夫,慕琰霖抱起夏翎珞,抚着她仿佛睡着的容颜,柔声说道:“醒醒,翎珞,醒醒,你别走。只要你醒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论你待我是真是假,我都不在乎,只要你醒过来就好。这些日子我故意冷落你,你在生我气吧?你不知道我费多少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找你,每晚想你无法成眠,你不要再这样惩罚我,好不好?”忧伤的诉说让每个听见的人都心中抽痛,只有怀中的美人无法知觉。
“小姐!”一个青衣妇人突然冲了进来,一把推开慕琰霖,力气大得惊人,是秦妈妈,“你不会死的,小姐,秦妈妈不会让你死的,你教我的我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