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叶深水

71、第 71 章

　　过不多时，用毕午膳。高睿想起今天还有奏折要批，于是不回寝宫休息，直接去了排云殿。
　　宇文昭自然陪他乘辇车过去。碍着随从人多，不便动手动脚。但是他偷偷在袖子底下握住高睿的手，轻轻摩挲，高睿虽然脸红无语，倒也没有拒绝。宇文昭一路上神魂颠倒，窃喜不已。
　　到了排云殿，高睿屏退众人，只留下宇文昭在跟前侍应，指着一堆奏折向他说道：“你昨日不是说过要帮我写节略？先挑几本来试试看。”
　　宇文昭听他吩咐，对国家大事不敢怠慢，于是收敛心神，想了想，从那堆奏折中拣出几份来自南梁前线的军报，翻看片刻，提笔在纸上飞快地写出概要，凡有部署变动都注明时间及原因，写完之后，送呈给高睿。
　　这种事情他在家时几乎每日必做，自然得心应手，举重若轻。
　　高睿将奏折和他写的节略并排放在案上，左右对比着仔细研究，发现宇文昭写的节略果然言简意赅，而且他所加的注解也切中要害，一笔惊沙体行书清爽灵动，看上去比密密麻麻满纸废话的奏折不知要舒服多少。
　　“令尊一番苦心栽培没有白费，”高睿露出笑容，用赞赏的神情对宇文昭说道：“子尚有这等才干，日后必是宇文家的千里驹。”
　　宇文昭头一次听他这般郑重其事地夸赞自己，不禁有些腼腆，笑了一下，自我解嘲道：“幸好大哥不在这里，否则这句话肯定轮不到我身上。”
　　高睿听他提起宇文时，神色微变，将奏折收起放在一旁，方才慢慢说道：“子元的学问谋略，都是万里挑一，我当然知道。可是他和子尚不一样。”
　　宇文昭还没品出这句话的真意，只道高睿是褒扬自己，调笑道：“那是当然。倘若哥哥和我一样，今天坐在这里的就不会是我了。”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哥哥做了高睿十年伴读，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没有互相喜欢？
　　在宇文昭看来，哥哥无论才学、气度、能力都比自己要强，他们兄弟一起出门赴宴时，别人的注意力十有八九都落在哥哥身上，他总是自觉当好陪衬的角色，可是为什么高睿却从一开始就对他特别亲近呢？
　　宇文昭情不自禁向高睿望去，二人目光相触，虽然各自心中所想并不完全相同，但是柔情倾慕无法掩饰。高睿被宇文昭瞧得心慌，低头假装看一份奏折，口中说道：“你还不快去写节略？明天是朝会的日子，我要和群臣议事，今天批不完这些奏折，大家都别想睡了。”
　　宇文昭想说：“就算一夜不睡我也陪着你。”可是又心疼高睿体弱，生怕他熬夜伤身，连忙收拾绮念，打点精神，坐在书案前，开始认真写节略。
　　有了他从旁协助，高睿批阅的速度果然加快不少。宇文昭借着递送奏折的间隙，冷眼观察，发现高睿对节略也是一扫而过，几乎一目数行，判断决策只在顷刻之间，提笔即写，毫不犹豫。
　　宇文昭想起父亲曾经说起过先帝的行事风格，亦如这般明决果断，忍不住心想：“虽然元仲几乎从来没出过宫，既不会爬房顶又不认得路，胆子那么小还经常被我惹得要哭，可是他面对军国政务时，终究是我们大齐的皇帝陛下。”

　　过了半个时辰，常平蹑着脚进来，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一碗汤药。高睿假装没看见，依旧埋头批奏折。
　　宇文昭连忙接了药碗，常平默然退了出去。宇文昭用手摸着碗沿试了试凉热，仍旧不放心，干脆尝了一口，品着汤药的味道虽然不大好，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这才端过去放在高睿的桌案上。
　　谁料高睿一看见药碗，立即苦着脸往后缩，宇文昭觉得好笑，一边问道：“你怕什么？”一边动手去扯他。
　　“我今天没觉得哪里不适，能不能免了这一次？明天再喝也是一样。”高睿用商量的口吻央求道。
　　“那怎么行？生病就该吃药，再说你也还没完全好。”宇文昭说着已经抓住高睿的衣袖，防止他继续逃跑，无意中瞥见他手上缠着的丝巾，皱眉道：“应该叫华景岳来给你看一下手指的伤。刚才我只是胡乱包扎，为了给你快点止血，不知道做得对不对，最好再让他开一些生肌止疼的药物。”
　　高睿生怕拽断袖子，不敢用力拉扯，听说又要吃药，不满地小声咕哝：“我没那么娇贵……骨头又没断，就算留下伤疤也没什么要紧，当年先帝未登基时还曾经亲临敌阵，身冒矢石，被创十余处——”
　　宇文昭不听高睿的辩解，一把将他的手腕按在桌子上，大声问道：“你明天也缠着这块丝巾去上朝吗？让别人瞧见了会怎么想？”
　　高睿一怔，立刻明白宇文昭说的有道理。
　　就算别人不知道那个伤口是为了发血誓而割出来的，但是皇帝好端端地在宫里突然受伤，总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必须赶快想个合理的解释，以免万一有人查问起来，临时编造出了纰漏。
　　高睿略加思索，忽然用另一只手将缠在中指上的丝巾扯掉，快得宇文昭都来不及阻止。
　　“这不就行了？你看，我说不要紧吧……”
　　高睿举起手指展示给宇文昭看，神情颇有几分得意，可惜似乎老天爷偏偏和他作对，话音刚落，从伤口里飞快地冒出一串小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桌案上。
　　宇文昭眼疾手快，立即捏住他的手指，瞪了高睿一眼，又用丝巾照原样缠好，起身走出去让常平叫人去请华景岳。
　　高睿揪着刚刚包扎上去的丝巾，低头不说话了。
　　宇文昭返回来重新端起药碗，递给高睿，好言劝道：“快喝了吧，等一会华景岳过来，看见你不肯吃药，必定要唠叨，他那个脾气你也见识过，我可是不想再听他说教了。”
　　高睿想想也有道理，虽然万般无奈，还是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下。依旧苦得脸都皱到一起了。幸好宇文昭给他的乌梅糖是随身携带，连忙从袖子里摸出那个锦囊，想倒出糖球来舔一舔，好去掉苦味。
　　宇文昭笑道：“原来你这么喜欢吃甜的？明天我带你去——”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通禀，华景岳来了。
　　高睿只得收起乌梅糖，不情不愿地让他进来。
　　华景岳和宇文昭已经相熟，也就不再有什么避讳，打开高睿手指上缠的丝巾，只看了一眼，立刻问道：“是利器所伤？”
　　高睿点点头，不禁有些心虚，生怕他下一句就会问出“陛下如何受伤”的话来，顿时面颊发烧，连耳朵也红了。
　　好在华景岳并没有那么不识时务。他见宇文昭也在旁边，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暗中揣测，多半是皇帝不脱少年心性，闲着无事和这位校尉大人玩弄刀枪，一不小心割出这个伤口，又不敢让别人知晓，所以才特意叫自己过来看伤。其实华景岳在太医署挂名是内科医工，这种外伤本来就不该归他管，但是他在岐黄之术上的学问很杂，内外伤疡各科均有涉猎。
　　问完之后，华景岳随手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瓶，拔去瓶塞，用里面的一根竹签挑了些药膏出来，薄薄地抹了一层在高睿的伤口上。
　　“这药是下官刚刚配成的，名叫生肌白玉膏，不管多严重的外伤，抹上去便好。只是今晚陛下这根手指千万不能沾水了。”华景岳叮嘱道。
　　药膏刚一接触肌肤，原本火辣辣作痛的伤口周围立时传来一阵清凉之感，连疼痛也不那么明显了，高睿露出微笑，对华景岳说道：“朕知道。这药膏涂上去很舒服。”
　　华景岳依旧用丝巾把他的手指包扎起来，动作甚为熟练，又说道：“今晚先裹起来，免得陛下睡着了蹭掉药膏，等明天早上就可以拆了。”
　　高睿满心欢喜，正想赏他点什么，却见宇文昭拿起那个小瓷瓶，闻了闻里面药膏的气味，然后问道：“华医官，这药你还配了多少？”
　　“也没多少，总共只有这么一瓶。”华景岳笑道，“这药配制不易，里面有几味珍贵药材，还是我问司药丞讨来的，除了他那里，别处都没有——宇文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宇文昭放下瓷瓶，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高睿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他的用意，暗自赞叹宇文昭的敏捷。
　　华景岳将那瓷瓶又推过去，对宇文昭说道：“这药虽然难得，还是请大人先收着，说不定日后能用到。”
　　其实华景岳的本意是让宇文昭收着这瓶药，以后如果再和皇帝动刀动枪不慎受伤，立刻就能拿出来用，也免得他为了一个小伤口来回奔波劳碌。但是宇文昭根本没往那里想，既然华景岳大方赠药，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
　　看着华景岳告辞出去，高睿转向宇文昭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嗯？”宇文昭握着那个小药瓶正在思忖，听见高睿的话，抬起头来，笑着反问道：“我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本来说多更一次，但是老妈催着我睡觉，还有几百字没有修改好，我又是个完美主义者，所以只能拖到今天了……
下午要去开会，我晚上再来更今天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