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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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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满座愕然。
高琳首先撑不住,拍桌大笑起来,于是众人皆莞尔。
高睿招手笑道:“子尚过来。”
宇文昭随手将鼓槌抛给立在一旁的内侍,快步返回,提起袍襟在高睿身旁重新坐下。
高睿眼中皆是惊喜,将放在面前的茶杯端给宇文昭,问道:“子尚有如此才艺,怎么以前没有听你说起过?”
宇文昭谢了赏,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回道:“臣尚有自知之明,凭这点微末技艺,怎敢在陛下面前卖弄?”
其实他说的倒也是真话。这套得胜鼓穷极要妙,每一个鼓点都是宇文昭自小听熟了的,即使闭着眼也不会敲错,但若是让他换一套鼓乐来演奏,万万不能奏出方才那般精彩绝伦。
高睿赞道:“这套鼓乐威武雄壮,气象万千,自有一种慷慨豪迈,若是能将其编入迎宾礼乐之中,岂不甚妙?”他转向高琳,用商量的语气说道:“朕刚才就觉得原先那套礼乐虽然华美,却稍显柔靡,少了一点泱泱大国的气概,王弟以为如何?”
高琳听了心生不悦,当着皇帝的面,却不敢表露出来。他前日已经得了宫中传递出去的消息,说是近日陛下与大将军的次子过从甚密,高琳心机玲珑,顿时便想到宇文懿将儿子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用意。他虽然早就知道宇文时有这么一个弟弟,而且进宫当了执戟校尉,可是听说宇文昭顽劣好动,行事散漫,多少还有几分荒唐胡闹,并不是高睿会欣赏的那种风雅之士,也不明白为什么皇帝突然和他亲热起来。
直到刚才,高琳亲眼见了宇文昭的面,顿时有些懊悔,不该误听传言。这少年虽然看上去倜傥不羁,言行举止却颇有分寸,眉宇间的英武之气更加神似他的父亲,决不是外间所传那种纨绔子弟。尤其是宇文昭和高睿之间的眼神交流,更让高琳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大不对劲,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比外人知道的更加亲密。
今日高琳特地带着裴朗和沈启邦进宫,想借着谱奏乐曲的机会,让皇帝高兴一番,原本是煞费苦心,另有所图,没料到半路宇文昭突然闯进来,生生抢了风头不说,连带自己这边三个人都被他比了下去,高琳岂肯就此认输。当下笑嘻嘻地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弟见识浅陋,犹如萤烛之光,陛下胸襟广博,胜过日月之辉。”
高睿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说道:“王弟过谦了。朕才浅能微,岂敢自比日月。”
高琳早知皇帝不会接受自己的吹捧,却也并不怎么在意,而是转向宇文昭,假装开玩笑地说道:“只是若要将子尚所奏的这套鼓乐编入迎宾礼乐之中,必须特制几个结实一点的羯鼓才好,否则,一旦在迎宾大礼上把羯鼓敲破了,只怕那些蛮夷番邦要生出轻慢藐视之心了。”
东海王说出这番话来,表面上是随口的玩笑,暗地里却是阴损,裴朗和沈启邦二位自然心领神会地捧场,连连称是。
高睿也听出弦外之音,向宇文昭望了过去,生怕他面皮薄,被这几句话搅得不自在。
谁知宇文昭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连声叹气。
高睿忍不住问道:“子尚为什么发愁?”
宇文昭向高琳瞧了一眼,转而无比认真地对高睿说道:“陛下不会要我赔偿那只羯鼓吧?我……我这个月的俸禄还没领呢。”
他的表情如此郑重其事,又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可爱,高睿闻言也不禁解颐,连连摇手,笑道:“不会不会,那只羯鼓就算朕送给你了。改日让他们进呈几个结实点的,你再来奏一套给朕听听。”
宇文昭连忙领旨拜谢。
高琳在旁边恨得几乎咬牙。
宇文家的二公子怎么会赔不起一只羯鼓?他说这番话的用意,也无非是想博高睿一笑而已。既然皇帝笑过了,刚才高琳所说的那番尴尬场面,也就轻轻揭了过去,谁敢再提?
高琳没想到宇文昭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机敏,难怪高睿对他另眼相待。转而瞥见裴朗和沈启邦拘谨地坐在下首,也插不上什么话,显然今日是无法再有什么新鲜招数讨皇帝的欢心了。
高琳暗自寻思片刻,心中已有计较,若无其事地和高睿扯了几句不相干的废话,立即带着两位学士告辞出宫。
屏退内侍,见左右再无外人,高睿敛去笑容,向宇文昭问道:“你今日不是告假吗?怎么又进来了,我还以为要好几天见不到你……”
于是宇文昭向他解释迟到的原因,高睿听了宇文时给出的那三道题目,不禁蹙眉,说道:“中郎将这般刁难你,想来是因为我的缘故。昨天只顾着向大将军求情,倒把令兄疏忽了。”
宇文昭怕他过分自责,连忙说道:“那也未必。哥哥要修理我,全凭他高兴,不用特意找理由。”
高睿颇为担忧地问道:“话虽如此,可是你急着来见我,没有完成令兄给出的题目,晚上回去怎么向他交待?”
宇文昭甚是得意,笑道:“元仲怎么知道我没有完成那些题目?”
高睿吃了一惊,问道:“你做完了?!这怎么可能!”
宇文昭详细说明自己是如何抓住漏洞,投机取巧,高睿听了,又是惊讶又是钦佩,一时忘情,握着他的手赞道:“子尚真聪明。换了我肯定想不出办法,只好坐着发愁了。”说完这句话,高睿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冲动,脸上微现红晕,便松开了手。
宇文昭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反正左右无人,便将他的一只手腕捉过来,牢牢握住,说道:“我那时候心里只想着快点来见你,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主意,必定是上天听见我的祈求,所以把元仲的聪明借给我了。”
他说到这里,低头将高睿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宇文昭的举动纯出自然,高睿却大是羞赧,觉得被他碰触过地方如同火烧火燎一般,想要把手抽回来,无奈被宇文昭牢牢地握住,不出声地挣扎了一会,只能放弃。
宇文昭目光灼灼地盯着高睿,直看得他手足无措。
高睿避无可避,想要找出几句话来说,急切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比刚才宇文昭敲击的鼓点还要快。
他想用空着的那只手去端茶喝,发现那杯茶已经被自己给了宇文昭,慌乱中从桌上拿起刚才高琳吹的笛子,勉强说道:“子尚,我……我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
宇文昭刚要点头答应,视线落在那支白玉笛上,不觉皱眉,板起脸拒绝道:“不好!”
高睿听出他语气生硬,似有怨怼之意,却不明其故,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为什么……你不高兴了?”
宇文昭将笛子从高睿手中抽出来,向桌案上一扔,又握住他另一只手,不悦地说道:“刚才东海王吹过的,上面还有他的口泽,你怎么能随便碰?你这样对他,把我放在哪里?”
这一点高睿倒是没想过,被宇文昭当面指摘,才觉出不妥,嗫嚅道:“是……是我错了,子尚你别生气……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他这般低头认错,再加上软语央求,就算宇文昭有再大的怨气,也全都跑得无影无踪,只是瞧着高睿的表情颇有几分楚楚可怜,实在舍不得就此错过,所以故意假装恙怒,板着脸不说话。
高睿急得差点要哭,想用手揉眼睛,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两只手都被宇文昭抓住了,正在烦恼不已,忽然听见宇文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高睿这才知道原来又被他捉弄了。
“高琳一片虚情假意,我不得不和他周旋,可是子尚你……你为什么也来蒙骗我……看我的笑话……”高睿又气又恼,质问到一半,咬着下唇不肯再说了。两只明澈的眼睛里泛起一片盈盈波光。
宇文昭没想到他弄假成真,居然真的把高睿气哭了,顿时手忙脚乱,想拿袖子替高睿拭泪,被他挥手挡开了。高睿索性背过身去,自伤自怜,宇文昭无法可想,干脆用蛮劲将他搂在怀里,刚要赔礼道歉,高睿却默不作声地挣扎起来,宇文昭只得用力将他圈住。
高睿白白折腾了半天,终究是比不过宇文昭的力气,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好认命。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缠在一起,宇文昭一低头,看见高睿眼圈犹红,睫毛上挂着一颗泪珠,晶莹欲滴,心中一阵迷乱恍惚,凑过去就想吻他。
高睿怒道:“你放手!不准碰我!”声音低哑,似乎带着几分哽咽。
宇文昭伸指在他唇上轻轻一按,轻声哄道:“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了。”
高睿一想他说的有道理,两人这般模样若是被外面伺候的内侍宫女等人撞见,那可就百口莫辩、颜面扫地了。哼了一声,别过视线,打定主意再也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