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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高睿打开一个紫檀花鸟纹大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条形状的匣子,放在桌案上。
      宇文昭站得远远地,打量那个匣子,见外皮上包着一层织锦,四角镶贴金箔,以象牙扣别住,装饰华丽精致,忽然想起,家中有几幅珍贵的古画,也是装在类似的匣子里——难道皇帝要给他看的是一幅画吗?
      果然高睿解开象牙扣,从匣子里拿出一个画轴来。宇文昭连忙上前,帮着他把画轴放开。
      那幅画宽三尺,长一丈,纸色尚新。随着画轴徐徐展开,宇文昭情不自禁低呼一声:“啊——”
      画中是一个宫装美人,华服高髻,衣带飘逸,仪态风流,容颜倾国。只是她的眉目之间,似乎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哀愁,更增几分楚楚韵致,让人一望之下,油然而生怜爱之情。
      宇文昭一见到这个美人,顿时觉得她无比眼熟,似曾相识,想要问问高睿她的来历,一歪头看到高睿的侧脸,旋即醒悟:“啊,原来这就是他的母亲!那个传说中的绝代美人洛妃!”
      他看一眼画轴,再偷瞄一眼高睿,细细端详起来,果然高睿的长相和洛妃很有些相似,只是高睿长眉入鬓,不像洛妃娥眉天然,另外他的鼻子比洛妃稍长几分,颧骨也略高一点,显得脸部线条更加庄严明朗;比之于洛妃,端丽有过之而姿媚稍逊,天然风流的仪态却差得远了;但是二人那眉目间的一抹哀愁,大同小异,简直像到了十二分。
      高睿并没有注意到宇文昭在偷偷比较自己和画中人的差异,只是望着那幅画呆呆地出神。
      直到宇文昭轻轻地碰了他一下,高睿才回过神来,望着宇文昭,问道:“什么?”
      宇文昭只得重新再问他一遍:“为什么给我看这幅画像?”
      高睿道:“这是我的母亲,大家都说我长得像她。”
      宇文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的确很像。就算不知道的人,一看到这个画像,再看到你,也能猜出她的身份来了。”
      高睿摇了摇头,指着画像给他看:“母亲眼角这里有一颗不明显的泪痣,我没有;她左边额角有一道很浅的伤疤,被画师用花钿巧妙地遮住了。”
      宇文昭仔细一看,果然不假。轻声笑道:“那也还是很像——她长得真美,我从来没想过世上还会有这么美的人。”
      话一出口,宇文昭顿时后悔起来,这岂不是等于当面称赞高睿长得美?谁知道他会不会生气。连忙咬住了舌头。
      高睿却并没有在意他的话中有话,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这幅画是她去世前三个月,请宫里的画师特意画的。那时候我尚在襁褓之中,她大约是料到自己将要不久于人世,生怕我长大了连她的样子也记不住,所以才特地留下这幅画——其实画得并不好。有一次父皇喝醉了,我听见他对着画抱怨说,该把那画师的手剁掉,因为运笔不够灵动,连她一半的姿容仪态也没画出来。”
      高睿的眼前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这张画一直挂在父皇的寝宫里,上面用帘幕遮着,除了他谁也不准揭开。那天晚上,父皇很意外地喝醉了——好像每年到了腊月初七,他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坏,有时候会抱着他喝酒,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有时候又冷冷地瞪着他,眼神里尽是恨意。高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把身体尽量地缩成小小一团,不要让父皇看到生气。
      那天晚上父皇喝醉了,在高睿的印象里那是他醉得最厉害的一次,平时他酒量很好,极少会醉倒。父皇赶走了所有的太监宫女,当着他的面,揭开了那层帘幕,指着画像上的人对他说:“你看,这就是你的母亲。父亲这辈子虽然有过无数女人,可是真正只爱过她一个人。”
      父皇盯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就连声音也变了调:“睿儿,你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像她?我不能看见你,我不敢看见你,我怕……我怕……我好后悔……”父皇突然捂着脸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小小的高睿惊恐地往后退去,却看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父皇的指缝里流淌出来。
      那是文帝高沛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流露出软弱。他跪在那里,不出声地哭了一会,突然又变得狂躁起来,挥着衣袖甩到高睿的脸上,怒斥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
      高睿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根柱子后面,听到父皇在那边一件接一件地砸东西,他瑟缩着,连大气也不敢出。过了好半晌,想必是父皇砸完了所有的东西,又对着画像喃喃自语:“阿玉,这张画像死气沉沉,连你一半的美丽都没画出来,既不会笑,又不会哭,更没有你明眸流波、宜嗔宜愁的神韵……明天我就叫人把那个混账画师的手剁掉,另找人来给你画一张好的……”
      可是到了第二天,父皇好像完全忘记这件事似的,穿戴起朝服冠冕,照常去处理朝政了。从那以后,高睿再也没有见过这张画像。直到父皇驾崩,他住进朝曦殿,才叫人把这幅画从墙上摘下,小心地收藏起来。
      今天在芳华殿外面偷听到杨太后诋毁自己的母亲,高睿又想起了这幅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拿给宇文昭看一看,好像那幅画能告诉他更多的宫廷秘辛。
      宇文昭听到高睿说画像不及洛妃美丽,接口道:“那是自然了。就算画师再高明,又怎么完全描摹出真人的生动灵气。好比现在我去找一个全国最好的画师,照着你画一张像,就算他是顾恺之重生,吴道子在世,画出来的图像也不能有你十分之一的模样。”
      高睿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又来哄我开心了。我可没有母亲那么好看。”
      宇文昭不加掩饰,光明正大对他左右端详了一会儿,说道:“现在已经有七八分相似,要是你摘去金丝冠,把头发放下来,那就更像了。”
      高睿意似不信,问道:“真的吗?我和母亲真有那么像?”伸手摸了摸金丝冠,似乎想摘掉它,放开头发,但是高睿犹豫了一会,终究没有真的摘下来。
      宇文昭的视线移到画像上,想仔细看看洛妃梳的什么发髻,无意中发现她鬓边簪着一支茉莉花,冰芬胜雪,指给高睿看,口中说道:“你看,洛妃娘娘喜欢茉莉花,还别在头发上,我记得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你的时候,就是在流香渠的茉莉花墙那边——不如我再去一趟,采几朵茉莉花来,你说好不好?”
      这几句话原本是开玩笑的成分多一些,宇文昭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高睿却有点认真起来,对他说道:“流香渠那边太远了,宫里的凝香苑也有茉莉花。你要采来做什么?”
      宇文昭笑道:“这还不明白?把茉莉花给你照着这个样子插上,无论谁看了都会以为是画像里的人活过来了。”
      高睿听出他话语中调笑的意味,虽然心里并不懊恼,反而有几分窃喜,但总觉得不好意思,脸上一红,动手将画轴重新卷了起来,说道:“本来还想晚上和你去凝香苑的暖房看昙花,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去了。”
      宇文昭听他说“晚上和你去凝香苑”,想起来上午他曾经说过到了晚间要带自己去看一样东西,连忙追问道:“你原本说要给我的就是什么昙花吗?”
      高睿低低嗯了一声,表示他猜对了。
      昙花原产于中南美洲的热带沙漠中,后经印度、伊朗等地辗转传入中国,当时尚属珍稀植物,加上昙花对温度要求很高,栽培不易,开花更是困难,除了皇宫花苑的暖房中有几株以外,就连王侯之家轻易也不得见。
      宇文昭虽然没见过所谓昙花,但是他原本对花花草草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高睿赌气说不带他去看花了,也不觉得是多大的损失,一边帮着他收拾画轴,一边笑道:“昙花有什么好看?我才不稀罕呢。”
      高睿闻言,表情一僵。宇文昭见他面露不豫之色,知道自己一时不慎,说错了话,糟蹋了他的一番好意,幸亏心思转得极快,连忙补救道:“昙花哪有你好看,看它还不如看你呢。”
      高睿也不应声,低着头将画轴收进匣子里,仍旧放回紫檀柜中,坐到桌案前,从茶壶里斟出半杯茶,慢慢喝了下去。
      宇文昭立在案旁,心里惴惴的,不知道他是否在生自己的气。
      高睿侧眸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前又没见过昙花,净胡说八道。”
      宇文昭听出他语气如常,并没有不悦之意,这才缓过一口气,坐到案前,托腮望着他,商量道:“不如现在我们就去凝香苑?你站到昙花旁边,我来比较一下,到底是谁更好看。”
      “那不行,现在还不到开花的时辰,园监说最早也要等到戍时。”高睿道,“这花万里迢迢从波斯运来,在宫里养了好多年,却总是不开花,甚至连花苞都没长过,直到今年才突然要盛开。你知道,天下虽大,也只有这么一株昙花,能看上一眼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
      宇文昭笑道:“我懂了。那个园监一定跟你说,这昙花早不开,晚不开,偏偏赶在陛下登基的年份才开,所以是天降祥瑞之兆,对不对?”
      高睿斜睨了他一眼,既不说他猜的对,也不说不对。
      其实宇文昭倒真的猜中了□□成,不过那园监的原话还要肉麻得多,高睿前天听到园监奏报时,心中欣悦万分,那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和宇文昭一起亲眼目睹这天下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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