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四时歌》月山澈

12、停电

　　晚自习开始没多久，老刘便把我和宋曲源叫了出去，带着我俩直往多媒体教室走去。

　　“这钥匙就先放在你这里，别弄丢了！后边你俩就自己过来，自己练。”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多媒体教室，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这里边是什么样。”

　　老刘给我们打开灯，又啰嗦了了几句，自己便抽身离开了，我见他走远，看着教室内熟悉又很陌生的各种器物，情不自禁感叹起来。

　　“传说中的？”宋曲源拍了拍黑色老板椅，确定没有灰尘之后方才卸下吉他，坐在椅子上转了几个圈，好奇的朝我发问，“你们都不上多媒体课的吗？”

　　我把门仔细反锁上，拉上门帘，拉过一把椅子，二郎腿一翘，开始给这位县城来得大少爷科普。

　　“书都有，但是课都没上过，这也是多年的老传统了，反正考试又不考，老师不愿意教，我们自然无法来这里享福。”

　　“话说回来嘛，这个教室也就是个形象工程，应付上级检查呗。”

　　“有这么夸张吗？”宋曲源站起身来，开始摆弄教室中央的投影仪，我看他颇为熟练，心里痒痒，便凑上前去学习学习。

　　他见我上前，掏出手机扔给我，“帮我拿着，我用数据线连一下看看能不能用。”

　　“这玩意在我们这里可是稀罕东西，我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今天终于大开眼界了。”我掂量着他的手机，红色的外壳，背面一个大大的白色“宋”字，十分的卡通。

　　“一个破手机有什么可稀罕的？”

　　“您老人家可真是何不食肉糜！”我被他这一句理直气壮的反问弄的又无语又好笑，仿佛我手里的手机在他眼里不过是砖头而已，“当真是不知民间百姓疾苦！您可知道我们这一年上学的花销也买不起这玩意！”

　　“您老人家说话一直这么咬文嚼字，一本正经的吗？”宋曲源停下手里工作，板着一张小脸，有些古怪的看着我，“还是说要给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城里人上政治课呢？”

　　本来初见面觉得这人很内向，不爱说话，后来觉得对我好像没那么静默，我还有些沾沾自喜，现在看起来我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我低下头，一时无话，心里尽管有些失落，却也还寻思着怎么着怎么为自己喜欢卖弄文采的老毛病找补找补，只是想来想去，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哈哈哈！”宋曲源捂着嘴笑起来，齐眉的锅盖刘海乱颤，明亮的眼睛里笑意盈盈，一双眸子倒映出浑身都在窘迫的我，莫名的把我看失神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我自己。

　　“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啊！”宋曲源转身从吉他背包里掏出一大袋零食，直接递到我面前，“给你赔罪的，不过本来也是给你买的！你不是下午没吃饭吗？”

　　我很想接过来，而且我也确实很饿，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伸手，“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喂！”宋曲源弯下腰，歪头看着我，长长的眼睫毛眨个不停，“不会真生气了吧？”

　　“眼睛真好看，还是双眼皮呢。”我扭过头去，心里默默念叨，“没生气，弄好了我们就开始练吧，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才不信！”宋曲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有些委屈的说道，“你就是生气了！不然为什么不吃我给你的东西？”

　　我把零食接过来，往桌子上放好，又把手机塞回他手里，“真没有，等练完歌再吃吧。”

　　他虽然没有再坚持，但我看得出来，他确实是生气了，闹别扭的那种生气。

　　我也不好跟他解释原因，只能假装看不出来，替他拉过椅子来，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生分。

　　也是巧了，我都还没挨着椅子，教室里的灯忽然就黑了，我还以为是灯坏了，转头去看投影仪，头还没扭过来，身上一紧，就感觉有人抱住了我，力度十分夸张，夸张到我都在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过敏感的我很快就感觉到，抱我的胳膊抖得更厉害。

　　也不知怎么得，我觉得有些不妙，本能的想把头再扭回来，只是惯性太大，根本控制不住，一下子嘴唇就亲在了一张软乎乎的脸颊上。

　　恰如三九天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我大脑顿时就一片空白，初时冷冷的，一点生气都没有，隔着棉袄都能感觉到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多时又便如到了三伏天的正午，火辣辣的太阳甫一出来，二傻子一样直对着阳光，整张脸就如烧红的铁饼一样，脸皮再厚也烧的厉害。

　　即使隔着厚厚的窗帘，也能听到响彻整栋教学楼的大呼小叫，“停电了！”

　　几百年都碰不上的事都让我碰上了。

　　教室内黑的可怕，也安静的可怕，即使心跳的就如爬坡的拖拉机那样，我和宋曲源不约而同把头别开，却是谁也没有挣脱彼此。

　　“他竟然怕黑？”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一时间竟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叹。

　　好吧，说人话就是我也怕黑。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我就是再怕黑也不能出来，只得拼命抑制住抖动的身体，睁大双眼，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来，在这漆黑一片的教室内看出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心神快要稳定的差不多的时候，宋曲源又把头转了过来，埋在我的肩膀上，整个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这一抖，又把我带偏了，两条大腿不要命一样抖了起来。

　　“真香……”我佯装摸了摸嘴唇，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就好比东北冰天雪地里的座山雕正在和巴西热带雨林的亚马孙战士正在打架，突然跳出来一个西班牙人，跳了一段弗拉明戈舞之后扬长而去，独留两派人马楞在当地。

　　“我一定是疯了！”

　　正当我处在精神撕裂的边缘极限之时，孔圣人说，“要有光”，于是就来电了。

　　我下意识抬手去挡，隔着指缝低头去看宋曲源，只见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刘海散乱，莫名的让人心疼。

　　“来……来电了……”我有些懊恼，觉得今天这电怎么恢复的这么快？要这么快的效率干什么？

　　宋曲源先是右眼睁开一条细缝，仿佛是在确定我是不是在骗他，继而才睁大眼睛，看看教室又看看我，最后眼光锁定在自己环抱着我的胳膊上。
　　没有我所料想的电视剧里那种触电式的放开与嫌弃，他反而风轻云淡的松开手，揉揉胳膊，低头对我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