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加九

47、047

　　不久前管家刚给方之烛上了茶，现在突然消失，仿佛不是好的预兆。
　　方之烛找到游名，将情况说了。

　　为了避嫌，游名一直呆在门外，并未进方家大门，闻言，说道：“我一直看着大门，从你进门到现在，并未有其他人出来。”
　　方之烛：“我问过，也无人见他离开。”
　　游名：“管家是什么人？你熟不熟？”

　　提起这个，方之烛略微有些不安。
　　管家是方家的老管家，呆在方令身边的时间比方之烛年纪还大，精明能干八面玲珑，方令器重、仆人敬服，可以说在方家，他是方令夫妇之外最有威严的存在。
　　也因为如此，假如他真有什么问题，那后果不堪设想。

　　游名看出他的担忧，想了一想，提议道：“他在府中这么多年，或许会有别人对他有所了解，不妨去问上一问。”
　　方之烛摇头：“出来前我已问过，只知他来自中州。”
　　不仅如此，管家在府中这么多年，异常“兢兢业业”，逢年过节府中人轮流休息，他也从不参与。
　　可以说这二十多年，方家就是他的家——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这样一个人，在方令和方之尘消失的这个当口也跟着不见，实在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事情一件接一件，每一件都让方之烛不安。
　　但此时此刻，父亲和弟弟不知所踪，外面修士对保留魔君秘籍的方家虎视眈眈，他若乱了，就更没指望了。
　　方之烛拍了拍额头，深吸一口气，抬头时已经冷静下来：“前辈可否帮我一个忙？”

　　他说了自己的打算，游名二话不说点头，立即走了。
　　方之烛回到家中稍作安排，也准备离开之时，成家来人了。
　　来的还是成炎。

　　他见到方之烛也很惊讶：“你什么时候回来？”
　　方之烛回道：“一言难尽，你怎么来了？”
　　“江湖传言方伯父藏起魔君秘籍，怕是会引来其他修士觊觎，怕方伯父不好应付，让我过来瞧一瞧。”成炎打量着方之烛，皱眉，“你瘦了很多。”
　　方之烛无奈：“多谢伯父，不过父亲不在。”
　　成炎愣了一愣，陡然发现不妥：“出什么事了？”

　　方成两家是世交，成炎同方之烛兄弟自小相识，方之烛自是信任他，也不隐瞒，如实将事情说了。
　　成炎十分惊讶：“你去找伯父之尘，我同你一道。”
　　方之烛没拒绝，如今多事之秋，他确实需要人帮忙。

　　要找人，首先需要知道失踪前去过哪里，方之烛素来不清楚方令行踪，便按照猜测先找方之尘。
　　“半月前我们在此见了一面。”方之烛站在一家酒楼前，“离开前之尘说会在此呆上几日。”
　　进门，找到掌柜和小二进行询问。
　　但时近过年，酒楼生意兴隆，掌柜和小二每日忙碌，根本不记得哪个客人做了什么。

　　无功而返，方之烛索性捏了个诀，想要看看弟弟最后所在。
　　法力放出去，却没有看到弟弟。
　　再次尝试，仍然一无所获。

　　方之烛站在门外看着盈门的顾客，眉头深深隆起。
　　这样用法力去窥探别人在某一段时辰的行踪，其实是违背天道的，修士准则明令禁止修行之人学习、使用此术，时间长了，便越来越少人知晓此法，方之烛则是几年前和卫泱住在山上时，从一本很古老的修行秘籍上看到的，当时觉得有趣就学了一下。
　　秘籍上还写，此术乃逆天而行，发力时会损耗灵力修为，严重者甚至可能招致灾祸。
　　信或不信，这些年，方之烛一次也没用过。

　　今天，短短一个时辰，他已经用了两次。
　　体内隐隐漫开热浪，五脏六腑一起发出炙热的闷痛，方之烛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将里头的白色药丸全数倒进嘴里。
　　冰雨入水，热浪停歇，闷痛也消失了。
　　方之烛擦掉脸上的汗。

　　成炎从旁边走来：“你怎么了？这样冷的天出这么多汗？”
　　方之烛微笑着说：“太紧张了一点，没事，你打听到什么？”
　　成炎：“无人记得之尘，这种日子，大家都忙，这里大概问不出什么。”
　　方之烛回道：“既如此，我们先……”

　　砰。
　　正在张口说话的方之烛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抬头扫视。
　　酒楼顾客盈门，卖炒货的铺子散发着瓜子香，写对联的老大爷正在研墨。
　　热闹的街市满是过年的气氛，并无哪里不妥。

　　方之烛看向成炎，从他眼中看到和自己相同的不解。
　　方才那一震太过清晰，仿佛天地都在颤抖，那一瞬间的感觉也不像是假的。

　　砰。
　　又是一下。
　　这一次除了震动，还有哭喊之声。

　　方之烛和成炎交换一个眼神，一转身，隐入人群。

　　震动再次袭来，整个大地左摇右晃，好似风浪之下的小船。
　　大街之上则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砰！
　　砰！
　　砰！

　　震动愈发频繁，一处破裂的围墙前，方之烛和成炎停了下来。
　　熙攘的市井中，围墙被一团若隐若现的白雾包围，伴随震动不断出现新的裂痕，墙粉簌簌掉落，看上去非常诡异。

　　成炎：“这是结界。”
　　方之烛点头：“光天化日，恐怕有修士刻意为之。”
　　“江湖从来没有安静过。”成炎头疼地瞧着墙上裂痕，“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方之烛：“这两年总是如此，而且我觉得……”似乎越来越乱。

　　方家乃修行世家，方之烛自小跟着方令修行，六七岁开始方令常常不在家，他自己找书找路子，陆续学了许多，十二岁开始更是常常独自出门，结识许多人，看过许多东西，那时的修行界虽说也不平静，但整体还算和谐，偶尔出现矛盾纷争，也很快在大家族的调和下偃旗息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修士多了，纷乱初现，修行界群龙无首，大家族失去足够威慑，连带整个江湖跟着遭殃。
　　虽然目前为止尚未出现大的混乱，可如果这样下去，假以时日，无人能保证不会出大乱子。
　　这样的担忧，在方之烛恢复记忆之后，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就说眼下，堂而皇之地在市井街头布下结界，这在从前是很难想象的。
　　方之烛觉得不安，开口道：“我们先……”
　　“走”字没出口，墙体忽然像吃撑的肚皮一般膨胀开来，裂缝随之扩大，还不等方之烛和成炎反应过来，嗖的一下发出一道灵力，直接将二人吸了进去。

　　短暂的眩晕之后，方之烛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就听见身边成炎说：“这个结界相当厉害。”
　　方之烛没作声。
　　成炎打量四下：“不知是谁——之烛，你看！”
　　循着指引看向前侧，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在方之烛棕色瞳孔中越来越大。
　　果然是他。

　　很快，卫泱到了近前，面无表情地说：“你和他在一起。”
　　方之烛：“你抓我们来此，有何企图？”
　　“你为什么又和他在一起？”卫泱说道，眼珠缓缓移向成炎的方向，“是不是你缠着他？”
　　成炎：“我和他……”
　　方之烛将话截断：“我有话跟你说。”
　　卫泱：“好。”

　　方之烛走到一边，问：“你抓了修士？”
　　卫泱：“是。”
　　方之烛：“抓他们做什么？”
　　卫泱：“嗯？”
　　方之烛明白无误地问道：“你把他们关在你的结界里，是想做什么？”
　　卫泱：“那些人是自愿的。”
　　方之烛皱眉：“什么？”
　　卫泱：“他们想要魔君秘籍，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正合他们之意。”
　　方之烛：“秘籍在哪？”
　　卫泱：“在我手中，等他们决出胜负，我会把东西交给他。”
　　方之烛瞳孔一缩：“你让他们……互相决斗？”
　　卫泱冷漠：“这是他们需要的，我只不过满足他们。”
　　他看出方之烛的困惑，不由露出一点笑意，“我没有强迫任何人。”

　　方之烛看着他，久久不能成言。
　　卫泱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问：“你想不想去瞧瞧？很有意思的。”
　　方之烛：“……”
　　卫泱：“你可以看到人们为了自己的欲望，能做到什么程度。”

　　方之烛最终还是跟着去了。
　　原以为会看到血腥场面，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一间很大的屋子，修士们都躺在地上，个个双眼紧闭如同睡着，只是细看能发现每一个人都双眉紧锁嘴角抽搐，似乎相当痛苦。
　　方之烛立即明白过来：“你让他们入梦？”
　　卫泱：“他们想要秘籍，想打败别人，可我又讨厌看到别人流血，让他们在梦里打，不是更好吗？——之烛，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说过，没逼过他们任何人，是他们自愿。”

　　方之烛沉下脸，不说话。
　　这时，屋里爆发出一道气流，三名修士闷哼着睁眼。
　　方之烛仔细观察那几个人，似乎没什么异样。

　　忽然，卫泱抬手，三名修士消失在屋子里。

　　接下去，陆续有修士不见，也有修士出现，屋子中始终躺满人，整齐排列的模样，像极了等待被宰的羔羊，无人知晓迎接他们的是沸腾的开水还是火辣的锅底。

　　卫泱凑到方之烛旁边，低笑道：“之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