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加九

46、046

　　这一出手并未用太多灵力，只能让卫泱陷入短暂的失神。
　　但已经足够了。

　　永寿真人走过来，看着方之烛，道：“有劳。”
　　方之烛没应承这句感谢，看永寿真人在卫泱额头和心口各点了几下，道：“这次之后，他大概不会再来找我了吧？”
　　永寿真人：“大约不会了，这些日子你也辛苦。”
　　方之烛：“多谢真人解毒之恩。”
　　“泱儿是我徒弟，我本应如此。”永寿真人坦诚道，“泱儿虽说行事乖张，对你也是真心一片。”
　　方之烛没说话。

　　永寿真人：“我自然不是想替泱儿开脱，此事也是你们孩子间的事，旁人不能过问。”
　　方之烛：“真人修为高深见事清楚，可否告诉我，如果欺骗也是真心，那我该如何对我的家人、朋友？”
　　这话说的其实很重，方之烛极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说完后也觉得自己过度了些，不管如何，不能对一个救过他的长辈如此说话。
　　于是放缓了语气郑重道歉，还朝对方行了个礼。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再说。
　　他也累了。
　　“也请替晚辈多谢游前辈，晚辈先行告辞了。”

　　方之烛走地相当果断，直到消失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待他完全消失，永寿真人转身面向徒弟，问：“你自己都听见了。”

　　卫泱僵硬在那动弹不得，只从睁开的双眼释放情绪。
　　有绝望、恐慌、悲伤，和无穷无尽的怒意。
　　他说不了话，动不了，只有眼珠来回打转，不断撩起血雾。
　　他不甘心、不接受。

　　永寿真人站在一旁看了片刻，叹气：“可以了，和为师回去吧。”

　　“他们走了。”方之烛在不远处见到了翘首以盼的弟弟，主动解释，“没事了。”
　　方之尘：“走了？没事了？你确定吗大哥？”
　　方之烛觉得弟弟太过激动，奇道：“怎么？”
　　“他是魔君！魔君啊！”方之尘情绪激昂，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啊？魔君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你都不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注意？我我被你气死了，我还以为你多聪明，你你你……方之烛！”
　　方之烛原本安静听着，眼中笑意渐浓，终于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笑了出来：“方之烛在，你想说什么？”
　　“…………”方之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刷的一下变红、又变白、变绿，最后青紫交加，“……我不是有意的……”
　　方之烛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脑壳：“先离开这，我慢慢跟你解释。”

　　就近找了家酒楼，点了酒和菜，趁上菜前的时间，方之烛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方之尘听的目瞪口呆，却并不是因为魔君的心魔是因为他哥，而是：“他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骗你？？”
　　“……”方之烛意图反驳，一想，可不就是如此，“嗯。”
　　方之尘快气疯了，这个混蛋！
　　方之烛冲他摇头：“都过去了。”
　　方之尘咬牙切齿。

　　什么过去了，怎么可能过去？
　　他至今都记得他大哥第一次对他提起卫泱时的模样，尽管轻描淡写，可眼中流露的欢喜是藏不住的。
　　那是一起长大的那么多年里，他第一次见到大哥那么幸福。
　　父亲不认同，他自己也不太喜欢卫泱，都没关系，大哥喜欢就好。
　　那是大哥的人生，大哥有权支配。
　　现在却说一切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的阴谋？

　　方之尘无法想象他哥当时的心情。
　　怒气忽然消弭于无形，他红着眼眶，小声说道：“大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方之烛：“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而且我……”
　　“可我是你弟弟。”方之尘的语气略带控诉，但更多是心疼，“你当时一定很难过。”

　　方之烛无言以对。
　　难过吗？
　　当时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前一刻他们还在吃饭、说话、聊着回燕州避暑，后一刻就开始划清界限。
　　卫泱说从未爱过他，他说“好”。
　　没有争吵、没有质问，就那样分道扬镳。
　　如果没有后来卫泱的纠缠不休，他们早已形同陌路。
　　回首去看，不过短短四年，却仿佛已经过去许久许久，久到他已经想不起当时的感觉。

　　思及此，方之烛露出一点笑意：“我没什么感觉，反正也过去这么久了。”
　　方之尘还是郁闷、生气，但见大哥不想多说，也不再问，恰好小二送上烫好的酒和一叠卤牛肉，他接过来，给两人分别斟满。
　　兄弟二人碰了个杯，一饮而尽。
　　方之尘问：“大哥往后有何打算？”
　　“出去走走，看一看河山。”方之烛解释道，“吃完饭就走。”

　　方之烛想游历江湖，但在那之前，他有更加重要的事。
　　喝完酒吃完饭，同弟弟道别后立即动身，不足半日就到了目的地——一处位于三不管地界的山中。
　　正是冬日，同上次过来时相比，冰雪中的山林格外萧索，寒风呼啸着来回穿梭，更显孤寂。

　　循着上次的路线进入山洞，岳竹凤和江敏并排躺在石床上，安静地沉睡着。
　　这两个先后成为方夫人的女子，如今一起躺在这里，方令却仿佛从不过问。
　　方之烛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俯身弯腰，小心翼翼地灌进江敏口中。

　　岳竹凤昏迷多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解毒之法，失去记忆前其实已经安排的七七八八。
　　恢复记忆之后，他拿着药方向游名师徒二人讨教，多番炼制后方才留下这一小瓶宝贝。
　　方之烛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给江敏喂药。
　　江敏救了岳竹凤，他绝不会让方之尘失去母亲。

　　灌下药汁后等待片刻，江敏的面色如常，依然在沉睡之中，并未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成功了。
　　接下去只要等待两位醒来，就大功告成了。
　　方之烛默默松下一口气。

　　这座山林地处山崖深处，其实风水极佳，四周灵气环绕，地势凶险人迹罕至，加上他精心布下阵法，可以说是极佳的休养之地，否则当年也不会将母亲放在此地。
　　两位母亲的苏醒都需要时间，方之烛便打算守在外头，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行离开。

　　最初半月，一切都很平静。
　　方之烛每天做饭、看医书、照顾岳竹凤和江敏，闲暇时还辟了块空地，准备待天气暖和起来种些花和菜。
　　他其实不太能懂赏花，但他能将花种的很好；
　　他也无所谓吃什么菜，但能栽出一片菜园。
　　做这些事需要极高的耐性，如同研制药方一般，能让他心境平和。
　　所以这些年，他已经很少有情绪的波折，面对什么人什么事都能风雨不倒岿然不动。

　　待此处事了，他会跟岳竹凤一道离开。
　　他娘的愿望是遨游天地，他就陪着。

　　方之烛打算的很清楚，但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这天，照例看过岳竹凤和江敏，坐在外面空地上，取出小锅子准备熬药，刚生上火，游名忽然出现，见了他就喊：“终于找到了！之烛小友，快，跟老头子走一趟！”
　　方之烛曾跟医盛提过这个地方，游名能找到也不稀奇，但：“前辈，出什么事了？”
　　“师侄他……卫泱他疯了啊！”游名擦了把脸上的汗，全不见从前的冷静，“你跟我走一趟，我再慢慢告诉你！”

　　果然还是为了这个，游名和他虽然聊得来，但无缘无故来此不会是单纯看他。
　　方之烛搅着锅子里黑乎乎的汁液，淡淡道：“他的事早已与我不相关，前辈恕我无能为力。”
　　游名：“哎呀，这个老头子明白，若只是为了这个，我也不好意思来找你——这还同你方家有关！”
　　方之烛顿住，抬头：“方家怎么了？”

　　其实还是同魔君有关。
　　半个多月前，卫泱被永寿真人带走，游名松了口气，跑到落霞山那看徒弟，一不小心跟饭饭看对眼，正呆地开心，突然收到消息，魔君被抓了。
　　抓他的，正是方令。

　　“我立即下山去找师兄，连师兄也不见了。”游名快速解释着，“和徒儿赶到燕州找你父亲，却也找不到人，连你弟弟也不见人影。”
　　方之烛蹭的站了起来，游名忙拦住他，“现在江湖传言你父亲和弟弟拿走魔君秘籍后躲起来了，不少修士准备联合起来找，老头子看着形势很不对。”
　　方之烛狠狠皱眉，方之尘绝不可能跟父亲合谋做这种事，况且虽然魔君秘籍非常珍贵，但到底只是传言，无一人可证，为了这种不确定的东西放弃已有的地位，不是方令会做的事。
　　他一拂袖灭了锅子下的火苗：“我随前辈走。”

　　回到方家，集合所有家丁丫鬟，一一询问过去，皆说老爷二少爷几日前离家后迟迟未回，无人知晓二人去向。
　　方之烛去方令书房，抬手捏了诀，往屋里一拍，书桌后出现方令的影子，他坐在那，正低头看手里的东西。
　　不一会儿，管家进来说了几句话，方令起身离开。

　　方之烛收了咒，让人喊管家前来。
　　却得知管家忽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