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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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他开口，问：“你把那些人弄哪去了？”
　　卫泱：“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方之烛：“你是因为他们想要你的秘籍而愤怒么？”
　　卫泱：“难道不应该吗？这些人明明想要我的秘籍，却又要扯个好听的理由，说‘为民除害’，他们何时关心过旁人？”
　　方之烛：“他们有亲人、朋友，他们会找你报仇。”
　　卫泱哈哈大笑：“我倒怕他们不来，尽管来找我，我恭候在此。”

　　方之烛慢慢扭脸，望进他血色的瞳孔。
　　他始终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从六年前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
　　可这个人依然能再次超出他的预料，震撼他的认知。
　　理智告诉他没什么好惊讶，心底深处却有另一重声音在呐喊、呼号。
　　这个卫泱，有哪里不对。

　　他想得入神，一时不察被忽然凑上来的卫泱亲了一口，皱眉后退几步。
　　卫泱像偷了腥的小猫笑得分外得意，狐狸一般的双眼浸润在赤色中，给他本就俊美的五官抹上浓浓的邪气，犹如故意来人间的作恶的妖怪。
　　他笑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止住，说：“之烛，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跟那个人在一起？你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方之烛冷淡道：“我……”
　　“不许说跟我无关。”卫泱打断他，“你的事都跟我有关，不可以这样说。”
　　方之烛：“父亲和之尘不见，我在找他们，成伯父让他帮个忙而已。”
　　卫泱歪着头：“真的？”
　　方之烛不看他，卫泱忙补充说道，“我相信你，你不会骗我的。”

　　方之烛没说假话，但他确实有意将成炎摘离卫泱的注意，卫泱现在太奇怪，谁也不知下一步能做出什么，他不敢用别人的性命来赌。
　　可卫泱显然没这么容易放过他，顿了一下又说：“我会帮你找到伯父和弟弟，你让他走。”
　　方之烛：“不必。”
　　卫泱微微睁大眼睛：“你愿意让他帮忙，却拒绝我？”
　　方之烛：“……”
　　卫泱抿起嘴，看上去不太高兴，眼神随之阴鸷：“你不肯吗？”
　　方之烛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默默移开视线：“随你。”
　　卫泱又立马高兴起来，上前抓起他的手：“我们这就去。”

　　出去，成炎还等着，方之烛上前，说道：“我有些事要办，你先回去吧，这次多谢。”
　　成炎微蹙眉，视线落在在后面四处张望的卫泱身上：“他要挟……”
　　“什么都没发生。”方之烛飞快将话头接过来，“我的确有事要处理，此时不方便说。”
　　卫泱在身后喊：“之烛，该走了。”
　　方之烛：“……保重。”

　　成炎走了，卫泱还是不太高兴，但也没说太多。
　　本来以方之烛的性格，能接受他的提议已属难得，说太多只会招致反感。
　　他问：“伯父和弟弟在哪里失踪？”

　　方之烛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卫泱想了想，他能想到的，之烛必定早就想到，这样还找不到，说明真的不好找。
　　当然，他一定会帮之烛找到。

　　卫泱在思索，方之烛则在看卫泱。
　　从发现卫泱不对劲开始，他一直在观察。
　　表情、眼神、说话时的动作，皆十分熟悉。
　　可有两个瞬间，他好似看到卫泱眼中闪过的异样，待再要细看，却已什么都没有。
　　脑海之中埋着一团细线，方之烛试图从中找出首位，无奈太过凌乱，一头一尾的两端始终藏在线团中，难以明明白白地厘清。

　　这时，卫泱抬眼，恰到好处地抓住方之烛来不及收回的目光，笑着说：“看什么？”
　　方之烛再次盯过来：“外头传言我父亲拿了魔君秘籍，果真么？”
　　卫泱微微一怔：“自然不会。”
　　方之烛：“秘籍现在何处？”
　　卫泱：“在永寿谷，我师父手中。”
　　方之烛：“能否一看？”
　　卫泱：“当然，我的东西都是你的。”

　　御剑到了永寿谷，永寿真人和随侍的徒弟都不在，卫泱带着方之烛到师父的屋子，道：“师父的书都收在此处。”
　　没找到。
　　卫泱：“咦？上回是我亲手放进柜子的，怎地不在？”说着开始乱翻。
　　方之烛沉默上前，一本本书看过去。
　　医药典籍、风水秘术、自己写的修行书，还有逗趣的话本小说，不一而足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魔君秘籍。

　　这下连卫泱也缄默起来。
　　那本秘籍是他从前写给方之烛看着玩的，不外是一些修行的道道和法门，对普通修士来说大约很有用，但永寿真人作为他的师父，修为远在他之上，拿了能作何用？
　　卫泱甩了甩头，说：“或许放在别处了，我再找找。”

　　又是一番寻找。
　　卫泱使出法力，将整个永寿谷找了一遍，连泥土都翻过来查看，依然毫无所获。
　　那本秘籍随着永寿真人的不见，彻底消失在永寿谷。

　　卫泱仍不死心：“我再找找。”
　　方之烛看着他一脸要掘地三尺的模样，开口道：“还有必要么？”
　　卫泱：“师父说秘籍放在他这里才最安全。”
　　方之烛：“如今秘籍跟你师父一道不见了。”
　　卫泱面色极为难看：“师父不会骗我。”
　　方之烛：“我没有这样说，是你自己心里这样认为。”
　　“之烛！”卫泱定定地看着他，眉目之间的神色被灿烂阳光点缀的分外惨烈，“我去找师父！”

　　这次不用卫泱要求，方之烛自动跟了上去。
　　他受过永寿真人的恩惠，敬佩其为人，从情感上说，他和卫泱一样，不愿相信永寿真人的别有用心。
　　可眼下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在发展。
　　巧合太多，便满是人为的刻意。

　　卫泱没能找到永寿真人。
　　方之烛一言不发，看着卫泱再一次祭出灵力。
　　一次又一次，卫泱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咒和术，不但没能找到永寿真人，甚至连一派相承的师弟气息也未寻到半点。
　　师父不见，连带师弟也找不到。
　　除了刻意为之，已无其他解释。

　　方之烛终于忍不住，制止卫泱再次发疯，道：“别找了 。”
　　卫泱：“为什么？”
　　方之烛：“你师父躲起来，你找不到。”
　　卫泱蹭地扭头，满目血色越发幽深，方之烛面无表情，再次送上一击，“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方之烛从来都是残忍的，卫泱早就知道。
　　师父骗了他，卫泱也知道。
　　可当这两件事扭成一团，一道横亘在眼前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

　　卫泱屏住呼吸，半难以置信半期待地说：“师父或许有事。”
　　方之烛：“你自己信么？”
　　卫泱凝神看他，嘴巴微张，他想说“信”，但在方之烛清澈了然的目光下，那个字仿佛在他舌头生了根，迟迟吐不出来。
　　方之烛便也不愿多说，他本意并不是想打击谁，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人。
　　他找父亲和弟弟，卫泱找师父，目前看来，这两件事显然有所关联。

　　正要开口，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方之烛还未反应过来，卫泱已经冲过去，一把将人抓进手里：“师父在哪？”
　　方之烛定睛瞧过去，却也是他所认识的，永寿真人的徒弟、卫泱师弟，他在永寿谷解毒时，一直由他照顾。
　　师弟叫清风，面对卫泱的质问相当淡定，说：“师弟受师父之命前来，请师兄同方少爷一道前往相见。”
　　方之烛：“我？”
　　清风颔首：“师父是这样说。”

　　永寿真人出现了。
　　但方之烛的不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浓烈。
　　卫泱大约也抱着相同念头，一路上相当沉默。

　　半个多时辰后，二人跟着清风到达一处小屋，永寿真人站在门外，说：“你们来了。”
　　说着对清风一点头，待清风离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峰，道，“同为师一道上去瞧瞧——方少爷也同来吧。”

　　天高气清，大地反射着阳光，立于高山顶峰，目之所及，是一片大好河山，连带心胸也跟着宽广起来。
　　永寿真人深吸一口气，道：“泱儿，你觉得这景色如何？”
　　卫泱：“师父……”
　　“很美吧？”永寿真人笑着，“为师第一次带你来这里，你还记得吗？你十岁的时候。”
　　他不看卫泱，也不需要回答，继续自己说下去，“当时为师问你，若为师想把如此美景变成自己的，你会怎么做。”

　　“徒儿一切听从师父的。”十岁的卫泱还不高，同师父说话需要高高仰脸，但难掩其嚣张和傲气，“师父要什么，徒儿都会帮师父达成。”
　　永寿真人当时笑了，摸着小孩的脑袋，说：“但愿如此。”

　　“后来你长大了，越来越聪明，修为也一日高过一日。”永寿真人感慨地叹了口气，“可惜，也越来越不听话。”
　　卫泱已经完全呆住：“师父，你……是怎么了？”
　　“真人大约在后悔没有早早扼杀你的自我，以至于你变得‘不听话’。”这次接话的是方之烛，“徒弟聪明是好事，可太聪明，意味着不受控——真人，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