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8 ...
-
是一本书，从破烂程度来看，应当有些年头了。
方之烛翻了一翻，除了泛黄的书页，字也没有一个。
方之尘：“母亲不愿多言，我觉得应该把这个东西交给大哥。”
方之烛点头：“替我多谢方夫人。”
方之尘笑了：“大哥总是这样客气。”
方之烛：“没有客气。”
“大哥从小就如此。”方之尘朝天空望去，做出回忆的模样，“小时候我想找大哥玩，你拒绝的特别狠，我很难过，去找母亲哭诉，可转眼你就做了风筝送给我。”
乍然听到从前的自己，方之烛十分感兴趣：“有吗？”
方之尘：“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有许多，一开始我很怕你，觉得你会趁爹娘不在的时候打我骂我。”
方之烛有丝尴尬，低头喝水。
方之尘叹气：“当年父亲竭力促成大哥同成炎的婚事，其实我觉得不妥，可我那时还小，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出现的名字让方之烛愣了一愣：“中州成家？”
方之尘：“大哥同成炎自小相识，成炎为人善良，待大哥极好。”
方之烛：“那你认为不妥之处在哪？”
方之尘：“因为大哥对成炎只是朋友之情，我想，大哥不应该如此过一生。”
“许多人都是如此。”方之烛不置可否，看不出真实想法，“两人相敬如宾一生已是极好的结果。”
方之尘：“旁人或许可以，可大哥不可以。”
方之烛挑起眼角：“为什么？”
方之尘：“大哥太孤独了。”
太孤独了。
离开方之尘的“神秘小岛”，方之烛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方之尘说的这句话。
他知道自己为人冷淡，因为失忆也没什么朋友，平日里极少接触其他人，可他并不觉得孤独。
相反，他原本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好。
和方令关系平平，可意外有一个很好的弟弟；
记不起从前的朋友，可遇到了老张翁瑞，往后或许还会认识许多朋友，新的老的，会很多；
以及——卫泱。
他醒来至今，卫泱失踪陪伴身侧，即便他冷漠相待的最初，也从未有过哪怕一刻的迟疑。
而他自己，或许是灵魂的支配，他能感受到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喜欢，找不到来由，就是自然而然的情感。
方之烛常想，从前的他们必定很相爱，否则不会在失忆后，还留下这样深刻的羁绊和深情。
亲情、友情、爱情，以及，简单的自我，他什么都不缺。
因着这些，他可以忘记从前，做一个真正的、全新的方之烛。
即便内心偶有所动，他也能做到无视。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
直到被误认成余长信，意外接踵而至，事情源源不断，他渐渐意识到，有些事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方之尘、翁瑞、蒙面人、老张，所有人和事都在告诉他，即便他愿意接纳如今的自己，世事也并不会真如他所愿。
如果真的永远记不起从前的事，往后半辈子，他很难再拥有如过去两年一般的平静生活。
那么，与其被动接受，他宁愿主动出击。
至少在确保一切无恙之前，他不再放弃找回记忆的打算。
一路回到方家庄，方之烛决定立马去找卫泱谈一谈，无论做什么，不能瞒着卫泱。
进门直奔自己的院子，果然见卫泱站在院子里，正给一棵矮矮的小树修枝，闻声转头。
身后花红柳绿，长身玉立的男子冲他温柔而笑，那瞬间，远比春光绚烂。
方之烛忽然想，当年的自己若真如之尘所言一般孤单伶仃，遇见一个总对他露出如此笑靥的人，心里该是欢喜的。
由欢生喜，因喜而欢，自然也就不再孤独了吧。
东想西想，卫泱已经来到身前，抓起他的手，道：“见到方之尘了吗？”
方之烛点头，道：“有点累。”
卫泱：“进去休息一下，晚些再去向父亲问安。”
方之烛依言，被卫泱牵着往里走。
卫泱朝旁走了几步，去拿晾在石桌上的花瓣：“这些菊花晒的差不多了，泡茶很好。”
方之烛很感兴趣：“什么时候晒的，不知味道……”
石桌有一半沐浴在阳光下，卫泱抬手时，方之烛清晰看到他后背闪过一层银光，稍纵即逝。
卫泱已经拿到东西返回，见他发愣，问道：“怎么了？”
方之烛看了看他平静的面色，摇头：“我在想这花泡的茶是什么味道。”
往屋子去的路上，方之烛有意拉卫泱走到阳光下，果然再次看到从他后背一闪而过的银光。
那层光十分浅淡，非细看很难发现。
到屋里，已经彻底看不到，方之烛摸上去，衣服无任何不妥，但手指多了一层近乎雪白的银色粉末。
阳光洒进寝屋，卫泱站在桌边倒水，修长身影和方之烛的目光一道，在光圈中落下清晰的一团。
这个影子、这个人，曾陪伴方之烛度过醒来后最难熬的日子，曾说会一辈子在他身边。
他是方之烛在这个人间最该信任、依靠的人。
他不会欺骗他的。
“卫泱……”方之烛开口，“你……”
卫泱看他：“嗯？之烛？”
方之烛看着他，心脏似乎跳到喉咙，扑通扑通，仿佛随时会蹦出来。
生平第一次，方之烛觉得害怕。
可他还是问了：“上午，你独自一人，做什么了？”
话出口，他轻轻攥紧手掌，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卫泱。
卫泱还在倒茶，语气如常地回道：“独自在此，喝茶看书，等你回来。”
方之烛双唇微动：“未曾出去么？”
“你不在，我一人出去，没什么好玩的。”卫泱端着茶，朝他走来，“醒来后想去哪里？”
他们说话的短短时间，阳光悄然偏移，此时只有小小一片光影，恰好落在两人中间。
浅浅淡淡的一小截，却像把两人分成不同两端的两个人。
方之烛接过茶杯，滚烫的茶水透过杯壁烙上皮肤，他低头吹茶。
后背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冷汗，沁在衣服上，黏腻而冰凉，他忍不住深呼吸，脑海中浮现上午和方之尘的对话。
当时提及卫泱，方之尘说：“若卫泱真的心中有鬼，见你独自前来找我必会着急，我已经布置好了，他若是找来，再如何隐蔽，也能留下痕迹。”
方之烛不解：“着急什么？”
方之尘：“你过来后我命人给他传话，说我掌握了他的秘密，会在今日告诉大哥。”
方之烛皱眉：“方之尘！”
“只是一试，若一无所获，我会亲自向他道歉。”方之尘说，“我不知卫泱到底有何问题，可是大哥，你是我大哥，救过我帮过我，我无法帮你什么，不能不出此下策。”
事情已成定局，方之烛也无奈，他决定等事情结束就主动向卫泱说明一切并道歉，无论如何，之尘为了他才会如此。
方之烛理所当然地觉得一切都是徒劳，因为卫泱绝不会做这种事，更不会欺骗他。
可他在卫泱身上看到了那种近乎隐形的银光，那象征谎言的银色光辉一闪而过，如闪电一般劈开方之烛混沌的思绪。
他从未想过弟弟的试探会成真，也从未这样不安。
两人并肩躺在枕头上，时光一步步溜走，如同过去两年多，他们走过的每一步。
那些温柔，不会是假的。
方之烛很快冷静下来。
他当然相信方之尘，却也不愿就此坐实卫泱骗了他。
该怎么办……
“之烛。”旁边传来卫泱略带睡意的问话，“怎么，睡不着？”
方之烛偏头，对上卫泱的视线，温柔、深邃，一如醒来见的第一眼。
对视片刻，卫泱凑上来搂住他，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模糊地说道：“若是无事，我们早些回去好不好？”
卫泱常说这句话，尤其每次回燕州，这话几乎成了他的口谈禅。
他仿佛真的不喜欢他们家之外的任何一处地方，总想和方之烛单独留在山上。
方之烛没答，盯着卫泱好看的发旋一会，低声开口道：“卫泱，我最近开始能记起从前的事了。”
搂在他腰间的手臂收紧几分，带着几丝僵硬，埋在肩膀的脑袋一动不动：“想起什么了？”
方之烛：“想起我们初次相见，我追一个发狂的修士到山里，你帮了我一把。”
卫泱沉默了一会，抬头：“是——不过，怎会突然想起？”
方之烛：“我不清楚，或许是体内毒解了后，慢慢好起来，日后，可能会忆起其他。”
卫泱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先别想太多，休息一下，你看上去很累。”
方之烛安静闭眼。
日沉月升，夜幕降临，周遭一片寂静。
卫泱无声睁眼，低声道：“之烛？”
方之烛躺在里面一动不动，均匀的呼吸昭示着他的熟睡。
卫泱侧过头，紧盯着身旁人的脸。
方之烛的模样早就深深刻入灵魂，无需任何光亮，视线一点一滴逡巡而过，仔细描绘着这个人的五官。
不知这样看了多久，他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按向方之烛的额头。
他手指冰凉，带着些许颤抖，但终究贴到了那熟悉的肌肤之上。
然后，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01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