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落子不悔》花灯见

127、第 127 章

　　唐婥出了月子，立刻接到急不可耐地曹操发出的召集令。大司农是司空属臣，所以即使这种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作战会议，她也按时到场。

　　只是没想到议事厅内竟然还有意想不到的人。

　　“你不是应该在尚书台，怎么也来司空府了？”唐婥自然的坐到荀彧身边，拿羽扇遮住嘴轻声问道。他们两个都习惯早到，如今厅内并无旁人。

　　荀彧将袖子里的手炉拿出来，放到唐婥膝边示意她收好后，才眯着眼前躲进她的扇子里压低声音，“曹公想冬日发兵，特邀我来一议。”

　　唐婥皱了皱眉头，“冬日苦寒，不便行军吧？”

　　还没等荀彧说什么，戏志才就拢着袖子进来，看见两人坐在一起说什么，立刻笑了出来，“我等数月不见君侯，有的是话题与君侯商议。怎么文若天天都见君侯，还有急事一定要现在说？”

　　说着，戏志才扬起袖子给两人行礼，两人也躬身回礼。

　　抬起头后，唐婥才哼笑了一声，“志才不通农事，能和我有什么话题？”

　　“哎呀。”戏志才找到自己的位置，随意的靠在隐几上摆摆手，“君侯怎么如此说忠，忠也不过是玩笑而已。”

　　“君侯也没当真啊！”郭嘉从后堂的屏风里闪出来笑道，看样子是昨夜宿在司空府里了。

　　几人闲聊了一阵，司空府的属臣陆陆续续的都到了。相熟的文臣武将三三两两的并坐一起，不少人还专程走过来给唐婥道贺，唐婥也一一应了。

　　曹操治下没有什么规矩，但文臣和武将间关系不算太好，人到齐后分成两边对坐着。

　　此次去徐州，曹操终于见到了先前荀彧举荐的钟繇，并命其为侍中，如今也位于文臣之列。

　　唐婥撇了他一眼便没有再看，反而皱着眉头扫视全场后低声与郭嘉道，“听闻曹公意图冬日发兵，可知要攻谁？”

　　“反正不是攻袁绍。”郭嘉显然知道什么，但不愿再说。看得出来，他并不赞成此次出兵，但又没有说服曹操。

　　曹操没有让大家久等，很快从内室绕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与往日不同，曹操此次没有让在座的诸位替他分析利弊，反而有些独断专行的表示，自己要南攻张绣，不日便会起兵。此次召集所有人，不过是安排一下他离开后的朝内事务，以及确定随他出兵的人选。

　　“司农，可有事？”曹操看到唐婥拿羽扇遮面，凭借自己对她的了解，立刻明白是唐婥有些不赞同，于是将她点了出来。

　　唐婥在羽扇背后叹了口气，收起扇子对曹操行礼，“去岁夏日雨水较多，田里收成不好，如今冬日未过，曹公刚从徐州归来，人困马乏，粮草不足，臣担心此时贸然出兵，于军不利。”

　　曹操摆摆手，“张绣乃张济从子，继其伯父残兵割据宛城，虽善用兵，但非我等敌也。宛城不远，我亲率军士速战速决，粮草并不是问题。”只要攻破宛城，他们自然会获得新的补给。更何况，他们从徐州也带回不少粮草补给，并不需要征粮。

　　唐婥还想再说什么，被戏志才用眼神制止，荀彧也站起身行礼道，“张绣并非强敌，又无野心，必不会与我军以死相拼。但其在当地颇有声望，杀其不若劝之投降，还可补充劳力。”

　　曹操看着荀彧半晌，点点头，捋着胡子笑道，“文若所言甚是。”

　　程昱、刘晔、钟繇也松了口气，对劝降张绣各抒己见。

　　事实上，张绣确实如曹操所说，并非强敌——真正的强敌是北方的袁绍。只是宛城距许都太近，他又投靠刘表，若是大军开拔，张绣趁机进攻许都，对曹操在前线与袁绍对峙不利，所以他才打算先南击张绣。

　　“张绣从未参与军阀混战，谁也不知其底细，如此贸然出兵，是否不妥？”会议结束后，唐婥有些担忧的对荀彧说。

　　“曹公坐拥三州，若是进攻一个小小的宛城都要犹犹豫豫，恐怕会被天下人议论。”荀彧拍了拍唐婥的手，“实际上，斥候早已前去探路，军粮也已经向宛城方向送了。”

　　“所以，今天曹公只是给我们通知一下？”唐婥笑着叹了口气，“谨慎小心只是被旁人议论，若是此战失败，恐怕就是被天下人耻笑了。”

　　“曹公这一路走来，除去兖州被吕布攻破过外，并无大败。不止是曹公，将领们也有些自视甚高。”荀彧眯着眼睛也笑了出来，“偶尔战败一次，也搓搓傲气。”如今对张绣，即使输了他们也能承受后果，若是因大意和傲慢败于袁绍，恐怕就要披发跣足而降。

　　“但那些都是人命啊。”唐婥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我们一定要用人命给曹公一个教训吗？”

　　荀彧没有回答她，但隔天郭嘉笑着给了唐婥一个回答。

　　“怎么会？”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喝完酒，摇摇晃晃的荡进司农官邸，倚靠在书房门口说，“当然是让曹公一个人面对，才能印象深刻。”

　　荀彧和他说过曹操会在张绣那里损失惨重，亲卫几乎全灭，长子和侄子也阵亡。郭嘉当然不会冒险，更不可能撤出亲卫拿曹操的命去赌——论单打独斗，他觉得曹操是不敌张绣的。

　　唐婥正拿着一个木鸭子逗弄两个孩子，闻言抬头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多加小心。”没有再继续问一下去。

　　郭嘉拢着袖子走进去，随便找了个席子坐下，原本摇晃的身体在坐下后就变的端正，展现出极好的礼仪教养，只不过在唐婥眼风扫过来之后，又一秒显了原型。

　　“只是阿奕幼时的弄器。”他从袖子里掏出几个小玩意，“左右阿奕已经长大，不用这些了，正好给安如的孩子玩。”虽然常年不在家，但郭嘉实际上已经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取名叫郭奕。

　　“多谢奉孝。”唐婥微微躬身谢过后，又抱起女儿晃了晃交给乳母，另一个已经被侍奉的侍女抱起，殷勤的哄睡过去。

　　“此次出兵奉孝还是莫跟着了。”唐婥这才说了叫他来的原因，“长沙太守张机与我有旧，如今荆州动荡，他带着难民到豫州求助。豫州牧举荐他来许都，过段时间就到。”

　　她认真地看向郭嘉，“文若和我说你身有顽疾，长沙太守医术精湛，是世间神医，此次让他给你和志才都看一下，也好让曹公安心。”

　　郭嘉早在荀彧那里知道自己和戏志才的早逝，倒也没有对这番安排太意外，点点头应了下来。也因为他和戏志才并未随军，这年冬日曹操在张绣处遭到的打击，谁也没想到是谋臣们集体推波助澜的结果。

　　实际上，在临行前郭嘉还装作感了风寒，“拖着病体”为曹操践行，嘱咐他切莫轻视张绣，更是消除了曹操原本对所属文官们，在此次战争飞快的转变态度上的怀疑。

　　在他看来，幕僚们虽然心里上依旧反对，但行动上却只能支持，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他谨慎行军——这当然不用他们强调，任何一场战争都要小心对待。

　　事实证明，曹操轻敌了。

　　曹操带兵刚进淯水，张绣率众投降，迎曹军至宛城外安营休息，并且大宴曹军诸位将领。此次征讨不费一兵一卒，张绣也非常识趣，让曹操更是身心舒畅。

　　“然后主公就夜宿张佑维的婶婶屋内了？”唐婥抽了抽嘴角，将军报扔回荀彧的案上。虽然有些诟病曹操的私生活，但张绣的婶婶毕竟寡居多年，倒也谈不上有违道德。

　　更何况，张绣若在曹军中并无根基，若是曹操纳他的婶婶为妾，也算是一件好事。

　　“张佑维不会多想，但他手下的贾文和却不一定了。”荀彧按了按头，“曹公荒唐，凭我对贾文和的了解，他一定会担心如果就此认下此事，日后张绣定在军中抬不起头。”

　　“但若是打退曹公一次，再讲和投降的话，在曹公心中就有所不同了。”荀彧自认为还算了解曹操，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到，在一次战败后就不容人的人，相反他会重用曾经的对手。

　　“——所以，张绣必反。”唐婥接话，“但你们怎么知道曹公会夜宿在张绣寡婶处呢？”

　　“我们不知道。”刚刚从张仲景那里扎完针，过来找荀彧的郭嘉不等通传，就径直进来说道，“但若我是贾文和，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主公和张绣起矛盾。”

　　“这是为臣之道。”荀彧轻笑了一声，对唐婥道，“若张绣就此加入曹军，暂不谈他未来的仕途如何，他手下的武将和谋臣们定没有什么出头的机会了。贾文和此举不仅可以让张绣更看重他，也能让曹公知道他的能力。”

　　“但若是曹公心腹爱将不幸在宛城战死，贾文和恐怕也不能在曹营自处吧？”唐婥思索了片刻，“若这是自抬身价的行为，那风险也太大了。”

　　郭嘉哈哈笑了出来，“死人和活人，孰轻孰重，主公还是看得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