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落子不悔》花灯见

126、第 126 章

　　话音刚落，竖仆就感到荀彧的马不安的哼叫了几声，然后一阵风从自己耳边刮过，等反应过来时，荀彧已经在驰马远去。

　　荀彧一路疾驰到司农官邸，直冲着事前占卜定好的屋内而去。

　　可还没等他走到产室的院子里，就被菽带着一众家人挡住了，“主君，不可，不可，血室不可进啊！”

　　荀彧眼中闪过薄怒，第一次对这位唐婥的贴身侍女发火，“让开！”

　　菽坚持跪在荀彧面前，将路完全堵死，沉声道，“主君莫要为难奴了，血室确实不可进。”

　　“那你告诉我，阿婥眼下怎样？”

　　唐婥现在的情况并不太好，腹部一阵接一阵的疼，虽然不至于要人命，但长时间的疼痛让她也不顾礼节想要大喊。

　　身下就像是被钝刀缓慢地一点点割肉，伤口还不断地被撒上盐水一样。

　　她白皙的脸庞已经结了一层又一层的汗珠，侍女已经将所有灯都点亮，把产室照的透亮。

　　唐婥死死地攥住被衾，忍受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疼痛，“啊——”她一声惨叫，又咬紧牙关，不愿再泄出任何声音。

　　“吸气！”女医跪坐在她旁边大喊，“用力！君侯，用力！”

　　疼痛已经变成了一种刑法，就像是凌迟一样，刀片一寸一寸的割开她的皮肉，磋磨她的骨髓。

　　侍女不断地为她擦拭汗珠，可无论怎样擦，她的额头永远都弥着汗水。

　　明明从阵痛开始，这种痛苦越来越急，可孩子却没有任何动静，唐婥重重的呼吸，在新的疼痛达到一个巅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喊道，“疼——好疼！”

　　荀彧不住的在门廊处踱步，看着一盆盆血水从屋内端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血腥味都充斥着鼻腔。

　　前世他有很多孩子，但因为战事原因，只有几个是他在屋外等着降生的，那时因为已经安全降生了几个孩子，所以他也不太焦虑——如今他的重生，已经改变了很多事，若是对妻子有什么改变，他不敢想。

　　侍女们不断地进出着灯火通明的产室，而他只能在远处等着。正当他快要维持不住表情时，里面突然传来唐婥的尖叫，“荀文若！我不生了——”

　　荀彧听到唐婥叫自己，连忙就想冲进去，又被竖仆们拦住，他紧咬的牙关甚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最终只是狠甩了一下袖袍，继续站在寒风中。

　　“君侯，憋气使劲，莫要喊叫了。”女医又确定了一遍胎儿的位置，将唐婥架到了一个木架前，木架前悬挂着一根垂下的粗绳，下方垫着厚厚的褥子，唐婥伸手抱住粗绳，双腿趴开跪在褥子上。

　　她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悬在那根绳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恍惚间有什么从腿间接连滑落，疼痛也突然没有了。

　　“哇——”

　　胎儿响亮的哭声响彻了产房，唐婥在昏睡之前好像还感觉到侍女和女医们有一瞬间的慌乱。

　　荀彧听到婴儿啼哭的瞬间，就已经拨开面前的竖仆冲进院子，身后的仆从也没有再拦，而是纷纷向他贺喜。

　　此时，产房内的侍女端着木盘走了出来，将一张弓和一只手帕挂在了门上。

　　此时的风俗是，生男婴挂弓于左门，生女婴挂手帕于右门。

　　荀彧愣了片刻，好像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毕竟两世为人，很快就缓了过来，看着门前的装饰轻轻地笑了出来。

　　按照礼仪，新生儿出生后三天都要和母亲待在一起，荀彧既见不到唐婥，也见不到孩子。此次诞生的龙凤胎不仅是汝阳侯的长子，更有可能是日后的侯太子，整个司农府的仆从都忙的脚不沾地。

　　而暂时见不到妻子的荀彧，坚持在产房外站到天亮，然后精神抖擞的去尚书台处理公务——实际上，曹操已经在许都郊外休整，不日就会回都。

　　汝阳侯、尚书令喜得嫡长子、嫡长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许都，也传进了大胜而归的曹操耳中，他捋着胡子笑着对自己的长子曹昂道，“令君已是而立之年，初有嫡子定无心再操劳军中之事。”

　　曹昂知道自己父亲只是在打趣荀令君，也笑着说，“司农阁下幼时便与父亲为友，应当算是平辈，如今昂都这般大了，她才生下长子，已经算是晚了。”

　　“哈哈。”曹操笑了几声，说，“文若没有爵位，这两个孩子是要继承安如的侯位的，她这个年纪生子，确实是有点晚。”

　　两人只是闲谈片刻，就将话题转移到如今的局势上面。此次去徐州，攻下十数座城池，逼吕布再向东撤军，但袁绍于冀州有侵扰关中的意图，所以他撤军回来，如今他虽有兖州、豫州和大半徐州，但北有袁绍、东有吕布、南有张绣，袁术也对豫州虎视眈眈，实际局势并不乐观。

　　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和随军的几位谋臣商讨了今年的作战计划，如今还想听听荀彧和唐婥的意见，只是没想到唐婥产子，两人恐怕暂时没有时间了。

　　荀彧确实正如曹操预料的忙得分身乏术。

　　曹操赐了荀彧诸多财宝，算是对他喜得嫡子的贺礼，而对自己同样倚重的唐婥，他送上了一份更为贵重的礼物。

　　先前朝中对唐婥牝鸡司晨的留言颇多，甚至皇帝都过问过前来教他读书的荀悦此事。如今曹操回朝，这种流言非但没有减弱，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主公，朝中对女子当政不满者，颇多啊！”郭嘉随军回来，依旧与曹操同进同出，如今正倚在曹操的车辕边上，笑着调侃正在车内闭目养神的曹操。

　　曹操没有回答，哼笑了一声后，反而问起刘备。

　　郭嘉踩着车凳攀上曹操的车辇，自然地坐到他身侧，笑道，“主公与我等出征后，其在许都广交官员，与众朝臣交好，可见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张飞、关羽者，皆万人之敌，为之死用。某观之，备终不为人下，只是其谋划未可知。”

　　“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宜早为之所。（1）”

　　曹操点点头，“仲德也言‘观刘备有雄才，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2）”他睁开眼看着虽然嘴角含笑，但眼中全无笑意的郭嘉问道，“若不为我等所用，今日不击，必为后患。”

　　“我等对其防备颇深，这位镇东将军也不知心中有何谋划。”郭嘉摇摇头，“听闻其多次拜见司农，都被司农挡了回去。”

　　“文若和安如常在皇城，对他更为了解。”曹操捋了捋胡子，“待后日他们孩子射礼后，再来商议吧。”左右这些事并不着急。

　　至于那些对女子当政最为反对的朝臣，曹操随便找了个借口罢黜了一些，还逼的某些老臣在朝堂上撞柱而亡，算是将这次别有用心的舆论镇压了下去。

　　同时，他还提拔了蔡琰为豫州牧，算是对反对者的回应。

　　曹操这份贺礼让唐婥的心理压力减轻不少，原本还未出月子她就要勉强去朝堂上，以稳固地位，如今曹操回来这番雷厉风行的动作，让她暂且安心。

　　冬日休整，没有大事商议，荀攸、郭嘉、程昱也尽数回来，曹操大方的让荀彧多休息几天，自己替他处理朝中常务。

　　射礼这天，卜士手持桑木制成的弓和蓬草制成的箭，身着礼服站在唐婥的寝室门外，还未满月的新生儿被包裹严实后由贴身侍女菽，抱了出去。

　　按照礼仪，两个婴儿应该由宰醴抱着，身旁立卜士的正妻和侧室。

　　荀彧着礼服走到寝室门前的空地上，身后的卜士奉上弓箭，他挽弓向天地四方各射一箭。四方之礼结束后，再由宰醴抱着两个孩子让卜士之妻和妾为孩子喂食。

　　名义上是喂食，不过是逗弄一下孩子罢了，出生没有几天的婴儿正睡得香甜，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曹操和众臣又送来一些贺礼，观礼的众人夸赞几句孩子有福，仪式就算结束了。

　　仪式一完，孩子便被乳母抱回寝室，荀彧一一送客后，连礼服都未换就进了唐婥坐月子的寝室。

　　屋内烧着地龙，青铜香炉里吐着缠绵的青烟。碍于礼法和公务，他与唐婥分房后很少见面，直到如今都还未见过她和孩子，如今射礼结束，他自然要来看看她的。

　　唐婥半躺在榻上，刚刚抱去见人的孩子被放在她身侧，她一手轻抚着龙凤胎，一手抖动公文，勉强让其翻页。忽然守在门口的侍女仆从扬袖跪下一片，她才转过头来，看到荀彧玄衣正冠走过来。

　　“怎么也没换一身衣服？”唐婥放下手中的公文，支起身子。

　　“不换了。”荀彧走上前，自然地将唐婥扶起坐好，自己也坐在榻上笑道。他打量了一下唐婥，看到她脸色红润，一切都好才放下心，转而去看一旁襁褓里的两个孩子。

　　前世自己的嫡长子并非双生，如今命运改变，孩子自然也不一样了。荀彧看着两个孩子，伸手握住唐婥的手，“辛苦了。”

　　唐婥垂着头，看向孩子，嘴角微微挑起些弧度，轻声道，“确实比先前在战场上受伤时，要疼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