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残梦》清籁残像

20、第 20 章

　　“冢宰大人！”李斎站在掌客殿外好久，终于等到了浩瀚经过。她闪过守卫的士兵，奔下殿来。军士已经出来阻止了，但是碍于李斎是王的宾客，不好厉声训斥。
　　“李斎大人，有什么事么？”浩瀚停住了脚步，“是侍从们那里招待得不好么？”
　　“大人明明知道，李斎想问的是什么……”
　　“大人，臣下没有拦住李斎将军……”军士们已经跪下谢罪了。
　　“李斎不想给大家带来什么困扰，只是有的事情，还想请冢宰大人借一步说话。”
　　浩瀚思考了一下，对军士们说道，“大家还是各司其位吧，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短暂的喧哗一下子就平复了，浩瀚把李斎引到西园。
　　“将军有什么话，不妨在这里直说。”浩瀚道。
　　“可能冢宰大人会认为，李斎是一个给庆国带来麻烦的人。”李斎道，“李斎在蓝州有个好朋友，叫做花影。当时我要来庆国，她也反对。是呀，在大人眼里，李斎无异于要欺骗景王出兵，陷庆国于水火之中。”
　　“将军言重了。”
　　“冢宰大人可否听李斎说完？”李斎接下去说道，“景王是好人，景台甫和冢宰大人也是。如果李斎以后能够活着回到戴国，找到主上，一定会回到庆国来谢罪的。只是现在——现在，冢宰大人休要瞒我。外面的戒备森严，说明金波宫里出了事情。到底是怎么了？”
　　“将军，请恕我直言。”浩瀚道，“现在将军身在风波之外，完全可以不介入其中，又何必为庆国的家务事多作烦恼呢？”
　　“风波之外？”李斎苦笑，“若不是我，庆国的风浪会这么大么？”
　　“将军过于自责了。”
　　李斎本来还想分辩几句，突然却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心态，竟然与泰麒一模一样。面对残局只有怀着愧疚，却无能为力。
　　“大人，恕李斎大胆，敢问如果现在你不是以庆国冢宰的身份，而是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对于来到庆国的李斎和泰麒，究竟会怎么看呢？”
　　浩瀚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走到了一株金盏花旁，俯身去看那含苞欲放的骨朵。
　　“既然浩瀚现在是身为冢宰，自然要以一国之礼来待将军和泰麒。当初若是没有延王的帮助，主上可能不会这么快地打败伪王。份内的事，作为臣下当然义不容辞，将军可以安心。”
　　李斎见浩瀚答非所问，知道他刻意回避，也不再追问。倒是也伏下身去看那朵金盏花。
　　“花还没开，要大人费心照料呢！”
　　浩瀚也笑笑：“将军也要守好自己的花呢！”
　　是呀，不知道泰麒现在醒了没有……
　　“泰麒！”李斎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泰麒要下床来走动，“怎么不再多休息一会儿？”
　　“我，我已经好了。”泰麒朝李斎努力地笑笑，依旧掀开被角，去够床边的鞋子。
　　李斎俯下身子，把鞋子套进泰麒的脚，却发现怎么也套不进去。李斎叹了口气，放下鞋子，扶住了泰麒的肩头。
　　“泰麒，请务必听李斎一句，以泰麒现在的状况，实在还需要休息……”
　　“哦，脚肿了呢！”泰麒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休息得太久了，又不动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泰麒要吃东西呀，否则怎么保养身体？”
　　“可是我吃不下……”
　　“那么，就算是为了主上，也请泰麒委屈自己，多少吃一点吧！”
　　“主上——”泰麒眸子里的阴影更重了，“高里是来找主上的，但是现在却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我能做什么呢？”这样的问题，其实以前他也问过。
　　骁宗这样回答他：“泰麒先跟着傅相正赖学习吧！”
　　正赖呢，老是和他嘻嘻哈哈，整天没个正经。
　　那个时候，他们跨越了整个大陆，到最南端的涟国去。深宫里的那个年轻男人，把一枚红嘉祥放进他的掌心。
　　“麒麟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呢?”他依旧解不开那个疑问。
　　“你的工作，泰麒，就是长大。”
　　现在的他，算不算已经长大？长大又怎么样？
　　“李斎，多谢你呀！”
　　李斎听到泰麒突然从嘴里冒出来的感谢之词，心中有了一种莫名的寒意。
　　“好好的，怎么又客气起来了？”她努力地想挥散这种不好的气氛，“我们尝尝新的点心，好不好？”
　　泰麒刚要回答，忽然听见门口有列队的声音。阳子身着朝服，踱进屋子里来。
　　仆从们急忙俯身下跪，李斎也要行礼，却被阳子上前扶住了。
　　“主上，如果有什么吩咐的话，臣下们可以代为处理。”为首的军士朝阳子抱了抱拳。
　　“你们都退下吧，我有几句话要对泰麒和李斎将军说。”
　　“主上，现在这样的……”
　　阳子用目光硬生生地刹住了军士的话。
　　须臾之间，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庆王陛下！”李斎还没说完话，阳子就朝她摆了摆手。
　　“我知道，李斎将军这段时间有很多的疑问。不是我故意瞒着你们，而是有其他不得已的原因。”
　　“是因为庆王陛下收留了泰麒吧？给您添麻烦了。”泰麒幽幽地说道。
　　“没有！没有！”阳子反驳得很快，但是她知道，泰麒是一个细心的人，虽然有的时候多疑了点，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常常让她在反驳时没有底气，“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也许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王吧？”阳子叹了口气，走到窗前，去推那扇窗户。窗外就可以看到西园的风景。
　　“庆王陛下，泰麒不会说话，请您谅解！”李斎实在不希望泰麒的情绪传染到阳子身上。
　　“嗬嗬，不碍事呀！”阳子笑道，“其实有的时候，我反倒觉得自己和泰麒非常相像呢！”
　　“和我像？”泰麒道，“您是王呀，管理着一个国家，可不像高里这样没用……”
　　“怎么会？”阳子苦笑，“我现在也还是在不断地学习呀，官吏设置，国家制度，这一件件一桩桩，可都不容易呀！那个时候和景麒一起去蓬山，从蓉可那里听到了关于泰麒的故事。一样的都是胎果，都肩负起照顾这个国家的任务。不论是在那里或者是在这里，我都努力不让大家对我失望，可是结果总是不能如我所愿。”
　　“庆王陛下言重了，庆国的子民有您这样常常自省的王，是多大的福气呀！”李斎道。
　　“他们真的是这样想么？”
　　李斎看阳子的神色不对，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难道说，果然是……”
　　“李斎将军以前身处瑞州，有的事情也许我不明言你也会猜到，我之所以不早告诉你们，还是希望泰麒能有一个相对比较安定的修养环境。但是现在，由于我的无能，可能连这样的一小片清静场所，我都不能保证了……”
　　“是我们给陛下添麻烦了！”李斎的神色凝重起来，“当初，就是因为李斎自私，才会把陛下卷到这一场风波中来的。”
　　阳子苦笑：“将军还说泰麒不会说话，将军自己怎么也这么说呢？”
　　“泰麒，也许现在你的身体还没复原，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把你送到雁国去。你千万不要以为你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再顾全你。我已经派人通知雁王，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到雁国。雁王你也见过了，就是把你从蓬莱带回来的那一位。说起来你现在也是他的官员呢，可以自由出入玄英宫……”
　　泰麒知道，有人对于他出入金波宫，其实是有所不满的，他已经尽量不到处乱走了，果然最后还是惹人讨厌了。那边厢，阳子还在说着什么，他却没有注意去听。
　　“我在雁国，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做乐俊。他很喜欢读书，也很会讲道理安慰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泰麒这次去，如果见到他，代我向他问好！你也可以和他聊聊，这个人很有意思……”
　　今天的阳子也有一点奇怪呢！
　　李斎暗自思量，不管是泰麒还是阳子，尽说一些奇怪的话，好像要把一些事情交待完了一样。
　　“庆王陛下，高里并不打算去雁国。”
　　此话一出，阳子和李斎全都把惊异的目光投向了泰麒。
　　“泰麒是要去其它的国家么？”阳子问，“但是现在最近、最安定的国家也就是雁了呀！”
　　“与其在其它的国家把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耗掉，高里倒宁愿死在自己国家的国土上。”
　　死在自己国家的国土上。”
　　“泰麒！怎么好好地说这种话？”李斎急了，“没有人说泰麒会死去呀！”
　　“李斎，人总是要死的。不管是这里还是那里。如果我永远这样的虚弱，难道就永远不回戴国了么？”
　　阳子听了这句话，把眼睛闭上了，嘴角边却露出了理解的微笑：“泰麒，你要回戴国也可以。但是要和我做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答应我，一定要找到骁宗大人，然后带着他来庆国作客，好么？”
　　泰麒虚弱地笑着，却仍然伸出手来与阳子击掌为誓。
　　房间里的空气开始有一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