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残梦》清籁残像

19、第 19 章

　　沐浴的水很温暖，热气蒸腾得人有一点发虚。
　　一直都没有精神，这才被李斎强拖过来，说是要出一身汗。但是泰麒在水里泡得久了，还是觉得全身无力。
　　脸红红的，口渴得厉害。
　　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又不知道应该喊谁来帮忙。于是一直忍耐着，即使是浴室里的温度升得很高。慢慢的，就好象没有那么难受了……
　　“泰麒！泰麒！”
　　渐渐的，他听到李斎急切的声音，微微地睁开眼睛，看到卧榻边上的一双泪眼。
　　“李斎大人……”想说什么，但是又好象没有力气把话说完一样。只好看着李斎拼命地摇着头，泪如雨下。
　　泰麒努力抬了抬手，李斎看到了，就把他的手握起来。这珍贵的黑色麒麟，真的要这样自生自灭了么？
　　泰麒凄然地笑了，拿手指轻轻地抹去李斎脸上的眼泪：“李斎大人是将军呢，不可以随便哭泣。”
　　在庆国人的面前，只有一只病弱的麒麟，和一个残废的女将军。就算有景王的关心，总免不了寄人篱下的感觉。
　　其实只要泰麒喊一声，一定会有人来为他加一瓢凉水。但是泰麒的这种矜持，成为了他们眼中的骄傲。永远不要指望会有人来为你加水，因为你是不受欢迎的人！泰麒的敏感，让他没有张嘴求助。
　　走廊上突然喧哗起来，一下子又归于平静。
　　在里面伺候的仆人们被叫了出去，门口似乎有人叮嘱。过了一会儿，他们又走进来，一个个表情凝重。
　　“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斎问。
　　没有人回答她。
　　她想走出去看看，门口居然已经站上了士兵。从来都是轻装的士兵，今天突然穿上了甲胄。大家本来的话就少，现在更是缄口不言。
　　“请大人呆在房间里面，不要轻举妄动。”士兵的表情没有透露出任何的信息。
　　但是，李斎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她知道，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到长乐殿，换去脏湿衣服，便去沐浴。玉叶拿厚软的毛巾包着阳子的头发。
　　如果说，要在金步摇和玉簪之间选择一样来佩戴，阳子多半会选择前者。因为，那是一步一回头的顾盼生辉，在静止当中蕴含着四溢的活力。碎金的叶子，巧夺天工地镶在一根枝头上，斜插到云鬓里，风情万种。
　　但是现在，她还是不得不把头发绾起来，用玉簪横插过头发与冠冕。玉簪是细细长长的，有着固定的形状，一头锐利，一头钝。
　　女官玉叶把簪子插到了阳子的头发里。簪子上尖的那一头扎到头皮的时候，微微的有一点疼。可是如果不扎得紧一点，沉重的头冠就不能很好地固定住。
　　玉叶帮助阳子把冠冕两边的帽缨系好，抚平了她身上朝服的皱褶。
　　“主上的样子实在是非常的威武呀！”玉叶走远了两步，慈祥的向阳子点头。
　　好不容易沐浴完毕，梳理停当，却又是一套枷锁上身。今天早上没有在朝堂上露面，所以现在不得不去听大臣们的训斥。
　　可是阳子还没有来得及叹气，景麒和浩瀚就已经走进来了。
　　“我，我马上就去……”阳子实在是苦于他们这样的步步紧逼，但是还是决定顺从他们的意思。
　　“主上，你已经不需要出席朝会了……”景麒说。
　　“为什么？”阳子感到奇怪。先前分明就是景麒嘱咐她，赶快换掉身上的湿衣服，前往朝堂议事。可是现在……难道说，臣下们都生气了，不再理会她这个王了么？
　　“主上，这是我的错。”身边的浩瀚这个时候屈身下跪，让阳子更是措手不及。
　　“冢宰这是做什么？”阳子问道。
　　“因为臣下的疏忽，内宰就在刚才起了叛乱……”
　　所谓的内宰，是天官府中掌管内宫的官员，隶属于太宰和小宰，倒不是什么很大的官职。浩瀚之所以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不过是因为冢宰是六官之长。
　　阳子很感谢他的帮助，但是不管他再怎么自承错误，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叛乱的目标其实是针对阳子本人的。
　　内宰手下的内小臣、阍人、大行人和掌舍，也全是接待宾客，管理建筑的人员，故算不得什么精兵强将。但是突如其来的袭击，总会让人措手不及，不过压制下去其实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这一次的叛乱，多少勾起了阳子一些不好的回忆。被乱箭射死的太师娇莺，死在监狱里的天官长太宰嘉熙……那一段记忆，本来应该埋在心底的，现在一下子又从记忆深处复苏。
　　为什么又是天官府？金波宫里又生事端。
　　所谓的后院起火，总会让人有一种无法回身自救的尴尬。即使是再小的火苗，就算事后掩灭得再怎么干净，也难免成为世人耻笑的对象。
　　没有想到，早上的负气出走，所得到的惩罚并不仅仅是淋一场雨那么简单。除了这个季节阴晴不定的天气之外，金波宫里的暴雨也同样把自己打得狼狈不堪。
　　“不过请主上放心，禁军已经出动了，现在已经把朝堂包围起来了。禁门那里也安排了兵力，将朝堂和路寝分隔开来，所以主上在长乐殿可以完全的放心。”
　　浩瀚这样说着，门外有人影闪过，估计是不敢在长乐殿大声喧哗，但是又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似的。浩瀚朝身后看了一看，对阳子说：“主上，臣下去处理一下马上回来。”
　　对于阳子来说，现在除了等待，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看着浩瀚远去的身影，阳子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景麒。
　　“朝堂那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很多大臣一开始都在那里等待上朝，所以当内宰叛乱一起，大部分都被拘禁在那里作为人质，只有一部分人逃脱了。”景麒回答道。
　　“吩咐禁军，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阳子冲口而出，马上又觉得后悔。
　　麒麟是慈悲的生物，自然不会不顾及大臣的生死。这个时候，她阳子再这么说，不是太可笑了么？作为一国之君，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臣子们看她的表情，似乎也是不怎么相信。有事情，居然也是先对景麒和浩瀚说。而她呢？不过是一个被保护在襁褓里的赤子罢了。
　　“主上放心，没有您的命令，禁军不会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的。”景麒说，“浩瀚已经命令他们加强对金波宫的把守，首先把叛乱者的后援切断，然后再作打算。”
　　“那么，你先退下吧！”阳子朝景麒挥了挥手。
　　“主上打算……？”景麒追问。
　　“我想到周围转转。”阳子黯声说道。
　　“现在叛军在暗，我们在明，还请主上不要随便乱走……”景麒追到阳子身边说道。
　　“难道我害怕这些叛军不成？”阳子挑起眉毛，朗声反问。她的声音在长乐殿的空阔建筑里面虚弱地回响着。
　　延王当年可以这样坦然地面对斡由，让天来决定自己是不是有当王的气量。那么阳子呢？如果真的是王，应该可以渡过这场风暴吧？
　　她低下头来：“景麒，我知道大家是担心我出事。但是我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不出去。这是我的国家，没道理出了什么事，我还躲在宫殿里面。大家不相信我也好，不愿意接受我的统治也好，我必须去面对这一切。”
　　“可是主上……”
　　“景麒不用担心我，毕竟我是景麒选中的呀！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的。”
　　景麒看着阳子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对身边的两名侍者招了招手：“希望你们能时刻跟着主上，万一有什么危险……”
　　阳子听到了景麒的停顿，她知道，如果这句话到了浩瀚的口中，接下来他一定会说：“万一有什么危险，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证王的安全。”
　　但是现在说话的人是景麒，何苦为难了他呢？没有必要再陪上不相干的人的生命。于是阳子停了下来，对要跟上来的侍从说道：“你们不用跟着来了，我不乱走了。我现在累了，困了，要休息一会儿。等到我醒了，就会去朝堂，到时候，你们谁也别拦着我。”
　　这一睡，权且是给阳子，给景麒，给庆国一个喘息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