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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自由果然得捏自己手里才最有效 ...

  •   ○○

      “……我输了。”

      武藤泰宏第三次吃到败仗的时候,他反而没有那么惊讶。不可一世的傲气、对自己胜利的绝对肯定已经被生活经历磨得七七八八。他偶尔在想,如果自己现在立刻马上去干些受到道上歧视的打杂活计,一般的俗气利益纠纷或是黑边新闻反而都没法震撼他的内心。比起年轻气盛的暴走族们,武藤泰宏的肩上多扛了份沉重——那种意识到这个世界总会变,即便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也会有新人超越自己的沉重感环绕在他的身周,深深刻进了他的浅意识里。

      她看上的人果然很厉害。厉害到自己使出全力也打不过这家伙。当武藤泰宏双膝跪倒拜服在佐野万次郎面前时,他心里想的只剩“椎名鹤的身边怎会有这么多障碍”。而所谓的障碍究竟阻止了他去做什么,实际上他自己也没有琢磨清楚。只是那应有的愤懑被无力感所填充挤压,最后都化作一面镜子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无能。

      此刻,武藤泰宏清楚地知道,椎名鹤身边有着能匹敌黑川伊佐那的人物。哪怕没有自己、她也依然会昂首挺胸靠她自己的手段和能力面对未知的困难,曾经一厢情愿的担忧恍惚间变得有些可笑,最后只能变为受到爱欲滋养的种子埋在武藤泰宏的心头。阴暗到像是蛀虫的占有欲啃食着他骚动的欲望,却在最终被那股早已形成的,关于“团体的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责任感碾死在了内心深处的角落。

      倒不如说——只有我才配得上成为她的代言人。武藤泰宏这样想着。

      “鹤妞跟我讲,给予你最大程度的信任就好。我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你也提前声明你的王另有其人,确实也够坦荡。那我问你,Mucho,干完这一架后,你有服我吗?”

      该怎么言说当下的情况呢?武藤泰宏抬起自己发肿的双目,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浅色发系的少年朝自己伸出了手。他说自己叫“Mikey”,是特地为了收服他成为五番队队长赶到这里与自己见面的东卍总长。原来东京卍会的老大是这样的人啊——和伊佐那有相似之处,却意外使着小孩脾气用任性的口吻拜托人,总感觉很喜欢撒娇一般,和伊佐那的过度早熟完全不同的存在。

      跟逼迫自己要去臣服威力的王不同,和用忧愁目光的望向自己在自己心头挠骚的少女也不一样,将世田谷的力量托付给他。或许是当下最正确的道路。

      “我明白了。”

      喉结滚动出这样的字眼,武藤泰宏便知道自己没有了后悔余地。他将手搭在少年那只比自己要更袖珍点的手上。没想到对方的力气还剩很多,一把就将自己拉了起来。随后笑着眯起眼开口:“鹤妞说,让我交给你最大权限的自由。那我就会按照她说的话将自由交付给你。我不会问你的来路,也不会问你的去处。往后五番队可以无视例会常规,你也不用非要跟大家一起远行飙车,Mucho——就用你的手,把那些可能会背叛我的家伙全部消灭掉吧。”

      “如果……会背叛你的那个人是我呢?”

      “麻烦的问题。”万次郎像对这个问题很困扰一样挠了挠自己的下巴,随后打了个响指回以答案:“那我、就跟鹤妞告状说你欺负我。”

      “…………”完蛋,好像摊上了一个不怎么讲理的老大。

      “Mucho,从今往后起,你就负责东京卍会的风纪了。将有违东卍原则的人彻底清理出去。当然,你应该很清楚吧?遇到拿不准的事,就尽情使用你的特权向有意开创这个风纪队伍的鹤妞求助好了——虽然她目前并没有真正选择加入我们。但既然她推选你成为风纪队的领袖,肯定有着她的原因。”

      “她人呢?”闲言少叙,武藤泰宏提起了今日那名未曾出现在比试现场的少女。

      东京卍会目前遭遇的情况他已经知晓,一部分确实因为椎名鹤有意将斑目组这样的“黑色团体”消灭的举动十分危险,所以他才揽下了成为五番队队长的活计。当然武藤很好奇,那名无视年龄礼法决定用自己的手段追求正义的“决策者”为何没有出现在今天舞台的候场处观看整场结局……难道她早算到Mikey会打败自己?

      “她去歌舞伎町了。”身着总长特攻服的少年有模有样的叹口气。“说什么要去‘下饵食’得亲自出面才行,虽然我说直接让我去揍一顿就好啦没必要整的这么麻烦……但鹤妞,她好像对黑龙如今的变化异常苦恼着呢。”

      那是自然的事。武藤泰宏在心中里暗暗叹息着,却未露声色。椎名鹤没有开口将一切推断讲明,他也无需让自己未来的队友多加担忧才好。

      黑龙之所以成为这样的局面,肯定是因为有了更大的靠山做着支撑。而曾经在少年院中碰头的斑目狮音,他究竟有几斤几两的本事,武藤再清楚不过。如今斑目组又如此横行霸道,威胁的意思极为浓厚,就差在别人家门前喷油漆下战帖。很明显,他们敢这么做是有着特定的“保护伞”罢了。

      椎名先生想要的其实不是黑龙覆灭,而是将所有的黑暗——连根拔起。

      “那我先回世田谷了。我要将加入东卍的事告诉手下的家伙,不服的人可以离开,想要挑战我拿下世田谷的人则需要跟我再次对决。”

      “哎呀,这么麻烦?早知道我就对你不下那么重的手了……”Mikey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本有着倦怠感的神情随即一扫而空,眼中闪烁着战斗前洋溢着对未知的小窃喜。他举起手来兴致勃勃叫嚷起来:“好!决定了!我也要去!既然是五番队的事也是我这个总长的事——有妨碍到你的家伙我会帮你到底的。”

      “……如果Mikey你感兴趣的话。”武藤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跟随着对方的步伐走出废弃工厂,随后看到对方停在一辆足够老旧的巴布面前挪不动脚。“恕我直言,Mikey。”

      “嗯?”

      “就这?”武藤有些惆怅地望着自己新认的老大骑上了认知中暴走族们绝对瞧不起的“娃娃车”,对方则爽朗地点了点头。

      “就这。”

      “…………下来,坐我的车回去。你的车我会让人帮忙送回家里的。”

      沉默良久后武藤泰宏还是退让了一步决定好人做到底。彻底忽视了不服气的Mikey愤愤叫嚣着“这有什么不好的!”跟在他身后,直到再向外走了阵,Mikey的眼前宽阔马路边停着的并不是什么重型机车,而是辆纯黑的丰田皇冠轿车。

      洋溢着微笑的佐野万次郎、终于在此刻失去了表情管理,他的微笑裂开后露出了震惊中带着点痴傻的神情。

      “所以,是这辆?”

      “嗯。”

      “这就是你今天,走进工厂来的原因?不是因为穷到没有自己的爱车?”

      “这地方太偏,我就没想过骑车来。而且这车也开不进去。不过偏点好,停这里到不用从零用钱里出停车费。”武藤泰宏口气如常打开了轿车的后备箱,指了指Mikey的轻型摩托。“你家在哪里?我等会儿让司机把你的这辆爱车送回家就成。”

      “……绝对不要,总感觉本来应该是胜利的我莫名其妙就输了!”

      信心百倍的东卍总长,佐野万次郎。在这辆皇冠轿车前发出尖锐爆鸣。

      而被私家车接送习惯的武藤泰宏则满脸无辜。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快上车,我们赶时间。总长。”

      ○○

      其实我不太担心泰宏是否能打得过万次郎,又或者潜意识里我已经彻底认可了泰宏是自己这边的人。他见过比我更多的成年人的暗箱操作,按道理应该比我更不喜欢长大后人总会用无端的恶意互相交锋。

      开战的主动权在敌方,而我们在明处,想要扭转劣势需要更大的布局。为此就要拜托最为熟悉斑目组的人再次出手。

      “要我说,我真的很伤心小鹤来找我是因为什么倒胃口的正事啦。”

      半间修二正坐在我的面前,叼着不锈钢的小叉子用相当快的语速碎碎念中。自港区一别以后,我再没来主动找过他,而他除了发些骚扰短信和风景照给我外也没有主动提过想要见面。我想他大抵是有着什么重要到会影响到生活的事在处理,那种难以相见的不习惯感被一件又一件琐事冲淡。直到我确定自己将要把斑目组全部处理干净的心意时,我知道无论如何都得与他再度见面。

      “我真的很需要请你来做诱饵。”

      将事件的起因经过粗枝大叶地讲完,为了避免对方担心我特意省过危险的细节。其实我与他一见面时就知道他过的比以前好得多,戏谑的笑仍旧挂在唇边,却是会在蛋糕店吃起甜食的正常人。当年会叼走我手中可丽饼吃得满嘴奶油的男孩,其实没必要装得像成年人一样喜欢食苦点什么黑咖啡。虽然他现在絮叨说废话的劲比以前更大了,但看到半间修二本人时,我依然能察觉到成长终于不在他身上只留下苦涩。

      “诱饵?我还有这种价值或甜心昵称?小鹤真会开玩笑——我只是用自己的拳头取走斑目组一番街上十几家店的保护费。拿走他几条小路的管辖权自立门户是很正常的事吧,也不存在什么光明磊落的抢啦,完全就是愿赌服输~就像我们今天在这里会面的店面老板也认识我噢。对吧——老板?老板!打个折嘛,我可是带女孩过来吃下午茶的,买我个面子好不好?”

      明明是相当自豪的汇报战绩的口气啊,我边听边昂起嘴角任由他在挂着午休招牌的店铺里大呼小叫。

      实际上确实如此,我们相约见面,他给了我一家会在午休时停业两小时的蛋糕店地址。当我到达目的地看到门外挂着“休业”招牌以为自己走错路时,半间修二的脸忽然从落地窗后露出来吓我一跳。看到我被吓到的反应,他就像是整蛊成功的顽童那样捧腹大笑,随后从店里开了门热烈欢迎着我:“快进来!快呀!这可是我们的特约时间。”

      像是他全新的秘密基地一样,店面内没有一位客人。只有他耳垂边的长耳坠叮当作响,半间修二解释这是因为老板做的甜品好吃到每天都得花两个小时重新补货,所以这家店才会像普通料理店那样还有午休时间。

      “当然,关门也够早就是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就想请你吃这些天我尝过最好吃的东西。”

      店家的招牌开心果脆巴斯克,有着超大颗草莓在顶尖的草莓塔,我以前在他面前点过的轻乳酪蛋糕,还有据说人气最高的流心巧克力蛋糕摆满了整张小圆桌。看着半间修二仰着脸一副等着被夸得架势,我只好将“你到底为什么吃不胖”这样的问题咽了下去。

      果然,实际上我和他都喜欢甜味喜欢的不得了。搭配上有着可爱兔子图案的小茶杯盛着的解腻红茶——我吃得感觉自己两眼冒光,平日困扰着自己的烦恼随之一扫而空:“修二……你的品味真是绝了!”

      “是吗?这不是因为小鹤终于放心让我请客了嘛,而且这一切还归功于小鹤当年带着草莓可丽饼来看我。那之后我就对歌舞伎町周边的甜品店相当敏感了。”

      半间修二,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听得答案般露出了愉悦的笑。那种愉悦感没有掺杂半分虚假,是坐在对面的我切身实际能感受到欢乐。随即他便问起我此番相见的原因,将一切因果讲完后,他又瞬间换了副委屈至极的面孔,囔囔着什么:“只有这个时候才想起我可真差劲呐小鹤。”还没等我来得及解释,他又自顾自为我的行为开脱“罪责”。

      “肯定是斑目组那些家伙更差劲,不过谁能想到我有一天还得感谢这群我最熟悉的老对手促使小鹤来见我!唉~真是群时运不济的蠢货们。只要我跟小鹤合力没有解决不掉的麻烦就是了——”

      正因如此,他能自由自在抱怨的店家想必肯定是能安心说话的场所。我默默揣摩着,或许半间修二也猜测出我主动邀约必然是沾染上什么麻烦的事吧。否则,他不会将见面的时间定在这家店的店休时。

      听到他呼喊的老板适时从后厨探出头来,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冲我点了点头:“还是生面孔。半间君。这位是周边哪家店刚来的‘新手小姐桑’吗?”

      好像有点误会大了,但也不算是一种离谱的误会。若是寻常普通的女生听了这样的称呼恐怕会愤怒,可该怎么说呢……因为在比想象中更小的时候就了解到了风俗店这种工作场所的我,竟然觉得这种推断完全有理有据不便反驳。跟一位双手纹着罪罚且还收着十多家店保护费的少年,坐在离全日本最有名的风俗街不远的甜品店里。我的身份是初来乍到这条街上的“新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没想到,在我还没多大反应的同时,一直嬉笑着的半间修二却改了常态冷下脸来。刹那间空气中忽而充斥着无人应话的尴尬跟极其可疑的冷场。这名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少年突然郑重了自己的表情,用着我也不常从他嘴里听到的认真口气说道。

      “不是的。”

      “她是我人生中最重要最宝贵的女孩,所以,如果店长下次看到这孩子一个人来店里的话。也请多多关照一下她吧。就当做是我的请求。”

      “…………是吗?我明白了,半间君,很高兴你能这么信任我的手艺。将你最宝贵的女孩带进我的店里来。我得去抽根烟了,你们继续聊。”

      在我因半间修二的话语感到难为情之余,那名中等身材留着细碎胡须的店长却露出了很是满意的神色。他叼起根烟冲我们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打火机,随后直接走出了店外站在了门边。

      “别看那样,他其实是个老烟枪,抽完一根就会再回后厨工作的。”

      半间修二意外了解店长的为人冲我解释着,而我依然因方才半间修二如此直率的话语乱着心跳。面前的修二看懂了我的羞怯,再度扬起了他那张带着窃笑的脸:“干嘛,小鹤这就害羞了?我明明说的是实话。”

      “不是……你怎么突然跟我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介绍我啊!”

      是我将他半推半就带上了这条道路,哪怕这条道路在常人来看充满阴霾,可只有我了解,有的时候人只是想为了坦荡的活下去。这条街埋葬了他的绝望也给了他希望,当半间修二决定在歌舞伎町这样的地方闯出自己的活路时,一切普通的世俗礼法就无法框柱他。

      而我,正是这样人的挚友。

      “因为,小鹤是我认识过最干净的人。”

      脱离了稚嫩口气的成熟语调,恍若危险的蟒蛇在朝我低吟,唯独不同的是半间修二已收起了自己的毒牙,赠予我的是他最真挚的祝福。

      “所以我不想让你加入东卍什么的地方去。如果你想让斑目组灭亡,我就会帮你做到。你没必要非要来淌这样的浑水弄脏自己。”

      果然,看起来再怎么样嚣张的“死神”,也有着自己的私情和他都未发现的献身精神。我与他视线交融,最后又因听到他这般的发言忍不住低头发笑。半间修二,还是老样子。比起被强迫做什么,他其实更愿意主动成为他人的“棋子”提供自己认知里的帮助。

      杀人犯的孩子、于歌舞伎町垃圾场存活下来质子,沾染过社会阴暗面后依然选择涉及黑暗的疯子,以及刻上罪罚依然为自己战斗不停的青年,这些都是半间修二的标签。但在我的面前,他看起来只是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吃开心果脆还会漏一桌面的笨小子。

      “修二。”

      “嗯?怎么了小鹤?”

      “多谢你。”

      止住笑容,我抬眸冲他道谢。大战当前,困扰着我的算计,推理,以及那些善与恶跟内心纠缠恶斗的混乱思绪。在半间修二如此恳切又柔软的话语中变得轻飘飘的。明明我是来请他成为自己计划中的一部分,明明我是来找他试图再次了解斑目组的隐藏内幕,揭起他往日的伤疤。

      “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搞什么暴走族啦。我又不会骑车又是易泪体质,还没有答应的事就别担心啦,好吗?我现在做的事就像修二你做的一样、这是自己选择的路,所以我会继续走下去。”

      他鎏金色的瞳孔里泛着摸不清的情绪,但很快又被笑意遮掩。

      “真拿小鹤没辙——我说,你还记得吗?关于我同你毕业时的约定?明明应该多来见我才对。”

      “啊啊,当然记得。”我冲他的脑门上弹了个响指。“我才是拿你没辙,这样下去总觉得修二你很容易上当受骗替别人背黑锅什么的。我只是请你负责激怒斑目狮音,你刚才已经想好把斑目埋哪里了吧?”

      “别胡说。”半间修二罕见流露出心虚吹起口哨。“也不是埋哪里,但至少我是很清楚他老家大本营藏哪里的。找个时机一把火烧了其实也不难。”

      “那可不行吧,很容易就暴露你的出手然后将所有危险都落你一个人身上。你现在能挣得这些地方的管辖区是付出自己的血汗的,我可不能因为这种事就将你的成果付之一炬。”我连忙否决了他危险的提议。“就是到时候我把地方布置好了之后,你负责来下套激怒斑目狮音,让他掉以轻心只带自己的那群小弟去这个地方。这样会很好避免斑目组的成年人插手这件事。”

      “简单。只是我有个问题——”半间修二眨了眨眼应了下来。“为什么是我呢,小鹤?”

      “……”我再次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实不相瞒,那家伙看轻你的倒不是重点。有次见面他还在记仇我把你从他身边抢走了。说什么本该是他的所有物,要不是我的出现,你不会这么早出来独立。完全搞不懂为什么在提起你跟我的关系时他那么易怒是因为什么。”

      “……哈哈哈哈!是,是那种趾高气昂的傻瓜少爷会说出来的话!”听罢,半间修二相当爽快的大笑起来。“宰割别人成了习惯的高位者,脑子有的时候就是会意外地缺根弦。我倒没想到,竟然还能因为这种一直被他‘惦记’着呢。”

      “别说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叹了口气,我吃掉了草莓塔尖最顶端的草莓。“虽然没见过斑目狮音的爹,但能感觉到他耳濡目染的环境不怎么正常。能把自己儿子都算计进去的爹,肯定没什么人性。”

      “这么想想……原来我竟然比他幸运。”半间修二恍然大悟,声音里带着稍稍的悲凉。“不过,一切也都晚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罪无可恕的男人,因为杀人而破坏了两个家庭。但至始至终留给自己儿子的都是活下去的念想。玩弄着很多人享受着财富利益带来快感的男人,却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自己儿子一眼。

      是妒忌吗?是加恨吗?是对自己人生的破罐破摔吗?

      或许,一切等我完成这些事之时。斑目狮音也会获得解脱吧。

      “还有件事。”想到这里,我再度开口。“你在斑目组待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他们有没有跟什么样的人进行勾结?”

      “勾结?”

      “对。”以骨节敲了敲桌面,我端正了神色。“斑目组这么无法无天,除了一般的要贿赂当地管辖范围的交番,肯定也有跟黑警交流。但能达到这么无视他们的存在且还可以在水路方面给他们开通便利渠道,说明肯定有一大笔钱专门用于‘开后门’。也就是,他们绝对给从政的人递过敲门砖。”

      “虽然以我的能力确实了解不到他们的黑账……但我还确实听过他们宴请什么大人物。请客的时候神神秘秘,在涩谷中心定了独立包厢。完全不是跟道上的人见面那种大张旗鼓的阵势。那天能去的也都是组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允许底下的人跟着太多。因此我记忆犹新。”

      “没错!就是这种酒席!”我兴奋至极,半间修二已然完全GET到我希望他能回忆起来的场面。与需要在道上混所以有头有脸的排场不同,跟身份敏感的人吃饭要注意的地方更多,也不可以泄露这样会面的机密。“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一个女人。”

      “诶?为什么这么说?”

      “抱歉小鹤,她的名字我还真不知道。但我知道大家都叫那个人‘云夫人’。还有就是……应该是在金融厅检查局工作,所以才会打通这样的关系纽带。”半间修二颇为歉意的向我道歉,然而他说出的熟悉工作场地让我呆滞许久。

      原来如此!

      最后的拼图,如同命运之神赠予我一样幸运地掉落在整张思维蓝图里。在赌博区周围布下高利贷诱骗、千冬父亲调查后的枉死、港区的异国人口拐卖、六本木的麻药流动以及最后轮到了黑龙出现在川崎从事起了非法勾当。一切的一切逃不开斑目组动用整个组织,都在埋藏着的犯罪真实。

      “稍等一下。”我能察觉自己的指尖颤抖,难以遏制自己内心激动打开了随身电话,将号码拨向了或许是我身旁唯一跟这位幕后黑手打过照面的人。

      “喂,Mucho.是我。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下,你们学校当年那个送礼送到你家门口的家长委员会会长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

      石仓云。

      这个名字意外地好查。

      她是政界新星,在这样还算保守的年代单枪匹马闯进了候选议员的名单里。同时,据说其妹妹也在警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白道方面也会礼让她几分。其参与竞选的财力支持也颇为雄厚,实际上在六本木等地还举办过不少为招揽选票的演说。开办事务所,进行集会演讲拜票,花费了极多资金用流动的花车做着宣传自己的广告。唯独算是有着花边新闻的就只是家庭关系不和睦,丈夫泡在女人乡里流连忘返,妻子竞选用的钱财流动状况并不明晰,有花边小报传她用的是夫家的家族遗产。不过最近的日子里还专门有被拍到夫妻携手等待孩子下学的照片,一举攻破了夫妻不和的传闻。

      但只有我们这样的未成年小鬼头们才知道,她就是稀咲铁太之母。往日里不喜欢他人称呼自己儿子的姓氏,固执向外人介绍这孩子叫做“石仓铁太”的强势母亲。但他的儿子法定意义上随了父姓,所以仍旧被冠名为“稀咲铁太”。也正因如此,武藤泰宏对那位皮肤黝黑的学弟印象是“铁太”,而不是“稀咲”。

      ——这是石仓晴告诉我的,只需稍稍回忆对于这个名字最初的熟悉感,我想起了晴老师在少年院时罕见袒露了她对自己外甥的担忧感。这种情况也很容易确定,只要拜托武藤泰宏来了解背后的信息,警视厅谈判组副组长的家庭信息其实只是一张纸的事。

      未婚、父母已逝,长姐尚存。家族那栏只有石仓云一个人名,也不算无亲无故。

      “鹤知道了家姐的事吗?”

      “晴老师……我没有证据。”在电话的这头,我闭上了眼。“您大可以将这件事看做捏造和推断。”

      “但警方总会有的。”

      石仓晴的口气淡漠却又断然,宛若她早就料到了当下的局面。随后她轻轻笑了起来,听筒那头传出她呼气的声音。“鹤,我是谈判组的人员,观察着那些孩子们为什么成型的因果,努力避免着更多小孩们前蹈覆辙。”

      “但是我阻止不了我的姐姐,也拯救不了我的外甥。那孩子的家庭,始终没法掺杂一个多余的我。”

      沉默,良久的沉默从我与她之间化开。所有的言辞和劝慰在此时都是无用的碎片,卡在了我与那个被少年院里的孩童们信任着的老师之间,残存的只剩名为“石仓晴”的满心荒芜。

      “再相信我一次吧,我会和她再谈谈的。”

      紧接着,电话内只剩忙音了。

      ○○

      月末周五,相当正式的一个场合。武藤泰宏和武藤昌宏坐在餐桌前,等待着他们的母亲跟父亲宣布晚餐开始。

      做母亲的端上了最后一盘饭菜,身为警视厅厅长的父亲见状这么开口:“既然都回来了,那今天就早点吃吧。”

      在这样的场合下,武藤泰宏的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做父亲的皱起了眉头,昌宏则在二人中间打了个圆场:“让他先接完好了。”

      “是椎名家的小丫头?”

      武藤泰宏摇了摇头拿起电话:“是晴老师。”

      用了敬语,没有不耐烦的口气,不会因为接个电话就躲着人。做爹的一时心情大好,拉着自己的妻子的手示意她也坐下。“得得,你快接。”

      石仓晴,曾经为了担心自己这个小儿子在少年院里遭受了什么暴力行为而指派给椎名鹤的“辅导老师”。主业负责犯罪现场、人质救援的谈判工作,副业主攻钻研青少年犯罪分析,也是在对方向自己提出“泰宏犯错也有自己的缘由”后,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接受了儿子易怒的原因有一部分其实也是因为自己的因果。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勒令每个月至少有两次在东京读大学的昌宏,要回家吃团圆饭。

      只不过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阵仗是不是有点太过正式了……

      “嗯,嗯。噢?我爹吗?对,就在我这里。”武藤泰宏面无表情点着头应答道,随后抬起头望向对方。“晴老师找您。”

      “嗯,没事,拿来吧。……你没惹什么麻烦吧?”做爹的总是这样,总感觉老师打来的电话都是为了问罪,于是他执拗地补充了一句。看到武藤泰宏摇头才算心绪稳定下来。“喂,石仓警官,有什么事不打内线直接跟我说呀?”

      “嗯?知道。…………举报?嗯,嗯,啧。好,没事,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警察厅的同僚们加班习惯了,如果你想要一张搜查令,这个很简单,没有比你本身更有存在意义的佐证。但你真的确定好了?”

      “明白了。那你,作为警察及证人,将不可以再介入这件事的调查。”

      挂了电话后的武藤加翼眼里冷了冷,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向坐在餐桌上的他人示意道:“你们先吃,我加班处理件小事。”

      父亲离桌后的片刻,武藤泰宏也不动声色站起身来:“我去趟卫生间。”

      后母到对这种事并不在意:“噢,快去,待会儿菜要凉了。你回来我们就先吃吧。”

      他点了点头,踱步走向的目的地却是父亲的书房。站在门口,近乎与擦身掠过无疑般,他清楚听见父亲冷峻的口吻提到了一直以来椎名鹤与自己都在调查的名字。

      “内府阁的人最好重新清查石仓云的财产来源,我的部下委屈到电话都打到我家里来了。就这么简单的要求那群废物是耳朵聋掉了吗!”

      如此,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武藤泰宏面不改色扭头回到了那张已经不算冰冷的餐桌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五叶语:武藤泰宏对万次郎是一种很微妙的臣服,他在东卍的生活让他能感到快乐,却依然对伊佐那和那些最初在少年院里的生活有着一种理想型的忠义。他的悲惨在于即便在原作时,他也是将自己这样的人当做了春千夜的“大哥”、希望对方能够更加舒服的生活,送给他口罩,教着他生活。
    但最后却被春千夜亲手所杀。
    他和普通不良格格不入,坐着私家车去殴打武道,直接将可可跟武道捆到地下室,却又会因为武道的发言而流泪悔改。在原作里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寻找自我存在的安身之处”罢了。
    关于半间修二,我的想法已然有了微妙的不同。在本章也可以表现出来。半间其实非常有感情的依赖性,他不喜欢也不习惯一人的落寞生活,但生活的窘境带来的是他所接触的环境只能有“现有的那么一块地方”。于是他在歌舞伎町遇到了稀咲,即便对方说出“成为棋子”的话,也感到颇为有趣且答应下来。但他对人事物的评断实际上是比稀咲更正常的,在稀咲准备杀害艾玛前,他其实已经提点过:“不要弄脏自己的手。(你真的打算毁掉自己的前程吗?)”
    诚然,椎名鹤来到他们的生命里,既是为了改变所谓的悲剧,也是为了让他们意识到,人生从不止一种活法。关于全文中涉及的斑目狮音及稀咲铁太的方面也是我早确定好的……补充说明下,日本政府内没有反贪局,执政的自民党内也没有纪丨委,所以,首相与大臣们的资产,是由内阁府负责调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必须要让成年人自己来处理这些事的缘由。其实椎名鹤等人什么也没做,却也什么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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