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们手中空无一物》纵虎嗅花

2、第 2 章

　　我一直记得，大家都在传陈途和吴思尔的事情。

　　还好还好，现在刚刚是春天，燕子尚未筑巢，杨柳冒出一股很凶猛的嫩绿，我琢磨着尽快先跟漂亮的吴思尔打好关系，这样，就能知道陈途的动向。

　　桃花开了吗？好像没有，不过似乎快了。

　　我冲出图书馆，跑到食堂，买了两个热乎乎的茶叶蛋。

　　食堂的茶叶蛋，还是老味道，那么香，那么够味儿，食堂阿姨说要煮一锅好茶叶蛋茶叶最重要，得用红茶，上色快，颜色亮，再把小茴香、八角、香叶、桂皮、白芷那么一撒，咕噜咕噜煮沸了，转小火，最后出锅的蛋，好极了。

　　我那时就有个心愿，每天吃颗茶叶蛋，活活赛过老神仙。

　　现在这个心愿，我要送给陈途，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我跑到陈途的班级，实验班的玻璃可真明亮，就像他的眼，我敲了敲最后一排靠窗的同学，小声问，你们班陈途在吗？

　　他在吗？他活着的吧？

　　我甚至不敢听答案，人像挂在树杈间的猫头鹰，一动不动。

　　在。

　　男生很平常地回了个字。

　　我有几秒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一声“在”。

　　麻烦你把这个给陈途。

　　我哆嗦着伸手，茶叶蛋用卫生纸包着，套了个塑料袋，热乎乎的，置于掌心，像握了一截春天。

　　陈途就坐最后一排，他太高，成绩再好也得坐最后一排。

　　仿佛是听到我的声音，他侧目。

　　我的心，就是在这一刻停掉的。

　　你知道吗？我又再一次见到了陈途，少年陈途，他一点都没变，可是，我的少年人啊，这一眼，为何又是这样温柔这样苍凉的呢？

　　我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陈途，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呀。

　　此间十年，我听人说，人会在某个时空的某个点上，所有事情都是幸福的，这个点，不知交叉在何方，但我会找到它，那个点，我不要，给你，你将会一直幸福地走下去。

　　如果没有这个点，我来制造。

　　我最亲爱的少年陈途，你不该属于漆黑的河水，缠绕的水草，冰冷的窒息，你要属于，有萤火虫和鲜花的世界，你应该坐在更明亮的教室里，去见更辽阔的天地。即便陈爷爷不在了，这个世界，也依然有美好的一部分，等待你。

　　眼泪滚烫，我冲陈途笑了，说，这是你爷爷托我转交的。

　　我依然送不起你贵重东西，我们的食堂里，最出名的，就是那位阿姨的一手好茶叶蛋了。

　　同学，你怎么哭了？靠窗的男生奇怪地望着我。

　　我揉揉眼，说，啊这个……我眼睛见风就流泪，春天风大。

　　男生们笑起来，我也跟着憨笑。

　　唯独陈途，他在沉默里看着我，他想什么，我不知道。

　　可我得怎么跟吴思尔搭话呢？

　　周六放学时，陈途找到了我，他一来找我，周围人就骚动，我也骚动，心里像无数个小毛毛虫在探脑袋。

　　陈途冷冰冰的，这让我很吃惊，他拎起茶叶蛋，说：你买的吧？

　　哎？

　　这么轻易被戳破了？我闹了个大红脸，死鸭子嘴硬：不是的，就是陈爷爷给你的。

　　陈途看我两眼，把茶叶蛋塞过来：我不需要你的东西，唐襄，你听明白了吗？

　　他说完就走人，留给我一个冷酷的背影。我愣了几秒，差点没被他这话噎死，这人，怎么这样了？我使劲眨巴几下眼，才把眼泪逼了回去。

　　臭陈途，怎么变了个人？

　　算了，我原谅你，你好了，我也就好了，这样我爸妈都好了，幸福的点应该在你手里，你是所有原因，也是所有的结果。

　　我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孑然一身，就像那个早晨。

　　马上就是周末，我急忙坐公交车回家，一下车，我就跑了起来，头发一蹦一蹦的，像个兔子。我第一件事是往陈爷爷家里去，我知道，他没钱在医院治疗，医生也认为没必要再治疗，他又躺回了那张，那张旧旧的，颜色污了的木床。

　　陈爷爷的死，我不能阻止，他生了病，谁能让人不生病呢？

　　可是，我们之前没好好道别，我也没告诉他，陈爷爷，我很喜欢你这个老头子。

　　陈爷爷的意识不怎么清醒了，我一靠近，就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是的，死亡是有味道的。

　　我帮他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脸，然后，搬过来一个破损的小马扎，坐在了他身边。时间漂浮在尘埃里，清森腥甜，陈爷爷忽然在混沌中叫娘，对，他叫的是娘，我吓了一跳。

　　娘哎，娘哎，我的娘哎。

　　一声接一声，像老了的猫，凄凄的，陈途却在周末不知所终，他没回家。

　　我听陈爷爷叫娘，想到妈妈，一下又淌了眼泪，他的手在空中乱抓，我连忙去握住。

　　陈爷爷，我是襄襄，你想你妈妈了吗？

　　陈爷爷不理会我，只是喃喃：城里可真大，真大……

　　我记得，妈说过，陈爷爷蹬着三轮车收破烂迷过，那么多的道路，七拐八拐；那么多的车流，匆忙汹涌；那么多的人，他一度只熟悉相依为命的少年。

　　陈爷爷后来安静了，慢慢睡着。

　　陈途也回来了，他带着疲惫，一见我就皱眉，把我往外推。

　　我扒着他家门框，带了哭腔：陈途，你别赶我走。

　　陈途的手僵在半空，他看起来，寂寥极了。

　　我抽了抽鼻子，语无伦次：我知道，陈爷爷病了你很难过，可我们的命只有一次，大家都会死，死总会有一天找到我们……你别去找它，我们等它来找我们吧？

　　我的意思是，陈途，你千万不能因为陈爷爷的死亡而一蹶不振，跟他去了。世界辉煌明澈，像个水晶球，你还没有握到手中。

　　假如，你真的是自杀。

　　我想不出，除了陈爷爷的死亡打击太大之外的理由。

　　但我知道，你心性坚忍，决然不会如此，对吗？

　　陈途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就像向日葵地，我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我爸爸妈妈都会对你好的。

　　陈途突然就变了脸，他手上一用劲儿，我没着意，直接趴到地上去了。身后，是重重的关门声。

　　怎么回事？

　　我哭得厉害，这可不行，我回来为的什么？我要对陈途好，要对他更好，我要弥补过去所有所有的遗憾，我要陪着他，不叫他受到伤害。

　　如果有些伤害不能避免，我就要发光，让他感到哪怕一毫克的温暖和安慰。

　　我在乎，我从来都在乎和他有关的所有小事、大事。

　　眼前，就是我的家，我最亲爱最亲爱的家，我抹抹眼泪爬了起来。

　　回到家里，我帮妈妈做了家务，角角落落，陈年老灰，我拿钢丝球都给刮干净了。他们还在出摊，没回来，我又找出鞋油，在膝盖上搭了块抹布，把爸爸妈妈节日才穿的三两双皮鞋仔细上了油，一点点涂开，最后，皮鞋都变得油光锃亮的，像新买的。

　　等妈妈一回来，我就扑了上去，告诉她，我爱你。

　　妈直撇嘴，笑着说，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发烧啦？

　　我眼睛通红，说，我就是爱你。

　　妈说好好好，爱爱爱，你跟你爸把芹菜择干净，晚上芹菜炒肉，那啥，我先去对门看看，也不知道陈途那孩子回来没。

　　择菜时，我问爸爸：爸，你怎么跟妈谈恋爱结婚的？

　　爸平时话不多，只有喝醉了，才话稠，还爱重复：来来来，咱爷俩再走一个，走一个，就一个，一个了就吃菜！

　　他像吞了只马蜂，扎喉咙眼儿：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不好好学习，问这个干嘛？

　　我就问问。

　　问啥？赶紧择菜，回来你妈炒不上看不说你。

　　我低下头，挣扎了一会儿，在最后一根芹菜择干净时，忽然拿着小盆起身囫囵说了句：我也爱你，跟爱妈一样。

　　爸留在原地尴尬地看了看我，他嘟囔说：这小孩今天到底中什么邪了？

　　周末转眼过去，我重回学校，我爸骑他破二手摩托送的我，破天荒头一次，坐上去，风驰电掣，我简直就像一只虎鲸那样自由，早春的天空，就是浓蓝深邃的海。

　　爸爸的后背，却比海还要宽阔，我又在心里默念一遍，爸爸，我好爱你。

　　他的衣服有油渍，我攥得很紧。

　　下车时，爸爸打量着我：咋了？咋还哭了？

　　我揉揉眼，说：不知道这个春天怎么了，一见风就淌眼泪。

　　是啊，我一见春风就忍不住流眼泪。

　　回到校园里，我开始找机会，最大的机会就在食堂。不出两天，我就蹲到了陈途和吴思尔出没食堂的时间，确实，他俩总一块儿。

　　陈途喜欢吴思尔吗？

　　我被这个问题，弄得心怪酸的。

　　陈途一定没想到，我变得如此厚脸皮，在吴思尔跟我打过招呼后，我端着饭缸，直接坐到了他们身边。

　　陈途一点好脸色都没给我，他很冷淡，我跟大马猴似的，笑得又做作又大声，吴思尔就一直微微笑着，她肯定觉得我这人不怎么样。

　　无所谓。

　　女生跟女生聊什么呢？我们寝室喜欢聊哪个男生长得帅，哪个男明星长得帅，要么，说说老师的八卦，谁谁好像谈了……我对着吴思尔这种又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这些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赞美她。

　　吴思尔显然对这种赞美已经麻木不仁，但她良好的家教，让她没表现出来。

　　唐襄，你话太多了。陈途不咸不淡提醒了我一句，他半垂着眼。

　　我尴尬看看两人，吴思尔就笑了，说，陈途，我没觉得呀，唐襄不挺逗的？

　　对，我其实是挺逗一人，在寝室里跟室友们话也稠，出了寝室门，就不爱讲话了。

　　陈途没说话，他低头继续吃饭，吴思尔瞥他一眼，她又看看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嫣然一笑，甜甜的，谁见了都会喜欢吴思尔的。

　　幸运的是，吴思尔的性格也那么和气，偶尔碰到，她会主动跟我打招呼，丝毫没有漂亮好学生的优越感。

　　我当然热情洋溢回应。

　　这事被李初一看在眼里，有一天，她欲言又止地问了我，唐襄，你现在跟实验班的那谁，吴思尔挺熟的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我有心套近乎。

　　李初一却神神秘秘告诉我，吴思尔的妈妈据说是小三，抢走了实验班另外一个女生的有钱爸爸，这事我知道。

　　这种话题，在十几岁少年人心里自带耻辱不屑的色彩，我很震惊。

　　不过男生都很喜欢她啦，你看，连陈途都喜欢她，李初一说，女生也喜欢她，只有失去爸爸的那个女生不喜欢她。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呢？

　　李初一耸耸肩：因为我妈认识被抢爸爸那个女生的妈妈，她妈说，吴思尔是个好孩子，就是她妈不是东西，哎哎，唐襄，我只跟你说了，你别说出去啊。

　　我当然不会随便说别人闲话，我只是有些怅惘，这么好的吴思尔，有个不光彩的妈，很不幸。

　　所以，下次遇见吴思尔，离老远时，我就跑过去打招呼，好像吓到她了，她细挑的眼尾里闪过一寸银光，很快，吴思尔笑盈盈地恢复如常，她甚至跟我开了句玩笑：唐襄，你是不是喜欢陈途啊？

　　我慌得像个被逮到的刺猬，只想蜷起来。

　　当然是否认了。

　　吴思尔还是笑得很甜：那事情好玩儿了。

　　好玩儿？这啥意思？

　　我一时没听懂，含糊张嘴，自己也不知道说了点什么。

　　可我越来越关注吴思尔跟陈途，奇怪的是，当你留心什么人时，就总能很巧合地在任何场合见到他们。

　　某个晚自习下课，我去学校门口买文具，在人流中，看到熟悉的身影结伴出了校门，鬼使神差中，我跟了他们一段路，心里很乱：早恋好不好我不清楚，但陈途你要好好考大学呀。

　　他们离学校越来越远，我不太敢跟了，因为我还要回寝室洗漱睡觉。

　　我目送两人在道路拐角处上了辆出租车。

　　咦，这么晚，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怀着大大的疑惑，厚着脸皮，跑去男生宿舍楼，说我找陈途，巧了，还是教室靠窗的那个男生，他乐呵呵看着我，说你又找陈途啊，陈途今晚请假回家去了，他每周都有两天不在。

　　他为什么请假？

　　男生见怪不怪地看着我，继续笑：你们女生就知道天天关心陈途，他爷爷生病了，所以人家请假回家了，明白？

　　不明白。

　　我扭头就跑，拿着电话卡，在学校公共电话那打给我妈，这下，可把我妈吓坏了，她说襄襄这么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说我好好的，妈你看看对面陈途是不是回家了？

　　电话里，我听见妈窸窣穿衣服的声音，她一个劲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儿没事儿，就是刚有点事没找到陈途，他不在宿舍，我看他是不是回家看爷爷去了？

　　可是，陈途没回家。

　　难道……就像同学们暧昧地流传着八卦，谁和谁在外面租房子住一起了？

　　不可能，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陈途身上，我坚信，陈途不是这种人。

　　可我不敢也不好去问陈途。

　　直到周末我回家，起的绝早，心想能赶上我爸妈出摊就行，学习不学习的，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天灰蒙蒙的，还很早，大街上只能见着隐约人影儿。我从大早上就走神，下错了站，等回过神连忙昂着脑袋瞧了瞧公交牌。

　　公交站牌后的缝隙间，我余光扫到两个人影，是陈途，还有吴思尔，他们背后明晃晃的几个发光大字闪啊闪的，那是家酒吧。

　　我十分吃惊地看向两人。

　　一堆问号从脑子里汹涌而过。

　　陈途学坏啦？怎么大清早从……不对不对，他跟吴思尔都是优等生，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直勾勾盯着两人，俨然忘记该避嫌，装没看见。

　　陈途的脸上是黎明的颜色，看不出表情，可吴思尔很恣肆的样子，她一扬长发，很有大姐大的派头，这又看呆了我。

　　他们身后，忽然跟上一个中年男人，很高大，他走到陈途前头来，扯开他衣领，往里塞了什么东西，像是钞票……这奇怪的动作看得我云里雾里，陈途僵在了原地，可很快，他跟吴思尔朝着和我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一切都很怪异。

　　那天怎么度过的我不知道，魂不守舍中，我突然想通了一个问题：陈途一定是去酒吧打工挣钱去了，否则，他去那种地方干嘛呢？

　　可为什么跟吴思尔一起呢？哦，我差点忘了，吴思尔应该是陪着他的，他们是最般配的少年恋人。

　　中午我们收摊回家时，碰见陈途，他扶着陈爷爷刚从医院回来，这么一打照面，我爸妈连忙过去问要不要帮忙，只有我，愣愣地看他两眼，没说话。

　　黄昏时分，我们必须得回学校上晚自习了，我刻意等陈途，他一直窝在家里连门都没出，为什么我会知道呢？因为他家的门很破，一有动静，就稀里哗啦乱响一阵，我一直专心留意着对门。

　　终于等到他，我冲他露出个相当友好的微笑，被陈途忽略，他站在站台那，余晖光线里的灰尘绕着人漂浮，像个若即若离的梦，好像一伸手，灰尘散去，人也散去，我得勇敢起来！

　　不知陈途是否听见我心中呐喊，他转过脸，看了看我，我结结巴巴开口：陈途，我妈给我带了炒熟面，拿热水冲着喝很有营养，我……分你一点儿吧？

　　除了吃的，你脑子里还有其他东西吗？陈途反问我。

　　没了吧。

　　我心酸地想哭，你这么瘦，我就是关心吃的，我觉得自己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陈途身上，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他身上的旧衣服。

　　你要吗？我锲而不舍地问他。

　　陈途摇摇头，他转过脸去。

　　我攥紧书包背带，咬牙又说：你去酒吧做什么？

　　问完这句，天旋地转，我紧张到失去呼吸。

　　陈途猛地回首，他的眼睛，像池中倒影，那么明亮，那么尖锐，可下一秒，又消失了。

　　你跟踪我？

　　没，我没跟踪你，我就是早上坐公交下错了站，看到你……我慌不择路解释，陈途就这么盯着我，他一言不发，眉毛乌黑乌黑的像浓碳几乎能在我眼前涂个漆黑世界来。

　　你是不是去打工挣钱啊？那种地方，我深吸口气，努力想说点心里话，我觉得不大好，我们还是学生不能去那种地方。

　　跟你有关系吗？陈途打断我的话，仿佛隐忍，他用低之又低的声音听似警告我，又好似无奈：唐襄，好好念你的书，不要总关心我的事好吗？当不认识我。

　　我手足无措地立在了那儿，像只呆鹅。

　　可我，我认识你啊怎么当不认识。

　　我笨拙地说完这句，脸红了，眼睛也红了。

　　陈途陈途，我认得你，无论时间的钟怎么往前走，怎么往后退，在这条河流中的任意一点，我都认得你。

　　你别去酒吧……

　　唐襄，不要管我的事，对你没好处。

　　陈途现在特别爱打断人的话，一点都不礼貌，他随手拦了辆出租，竟然头也不回地上了出租车，走掉了。

　　这一点都不像他，他那么节省，怎么会打出租车？

　　在我反复纠结这件事时，陈爷爷去世了。

　　那天，桃花开。

　　我照例搂着妈大哭一场，同时，下定决心，陈途回来我就去找他。

　　这次回来，每周末我都回家，并且，硬是要跟我妈睡，我妈笑着骂我，说我怎么长着长着回去了，跟小孩呢。我不管，我让爸睡了沙发，我跟妈一个被窝，缠着她问她小时候的事。

　　我在时间的河流里，奋力逆流而上。

　　尽管渺小。

　　但我相信我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走对路，然后，大家就都幸福了。

　　陈途该来的那天，他没来。

　　学校里开始有传言，陈途死了，死在了老家，大家都说他是自杀。

　　当晚，重点班的班主任证实了这个说法，全班同学痛哭。

　　他死了，提前死了。

　　这个消息，瞬间就把我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飘满了校园。

　　怎么会这样呢？

　　他怎么会提前呢？

　　这不对，这完全不对。

　　什么疑问都没解开，所有事情依旧成谜，可陈途，他竟然提前死去。

　　我恍恍惚惚走出校园，一个人，你知道吗？如果回到过去也不能改变结局。

　　没人懂。

　　我不，我一定要找到那条回去的路，那条正确的路。我开始流眼泪，浑噩独行。

　　唐襄，快去上自习吧。

　　快去上自习吧。

　　是陈途的声音，我转过身，泪眼中，看见春天的阳光竟也如此刺眼，明晃晃的，像刀子那样收割了视线。

　　我最终站在了春天的灰烬里，一辆车来，我却看成了陈途，他说，唐襄，快去上自习吧。

　　那道光，长长久久，目送我的身体被车子送上天空，又重重摔下，我因走神，死在了一场车祸里。

　　司机拼命抢救方向盘，我还是死了，连带那位可怜的司机叔叔。

　　怎么会这样？

　　我的灵魂从支离破碎的□□上离开，看着惊慌失措的人们，他们很悲伤。

　　我不甘心。

　　因此，我一路飘荡到学校的图书馆，去找郭襄，翻到那一页，读到最后一个字时，世界蒸发，果然，我的手臂上重新出现了校服的模样。

　　我立刻冲到图书馆阿姨面前，睁大眼睛，看着她。

　　她三十岁的模样，烫着短短的卷发。

　　阿姨，今天几月几号星期几？

　　阿姨笑着说：看书看傻了？还不走？明天就放寒假了，开学再来借书吧。

　　我知道，这一次，我又回到了时间的上游，只不过，时间提前了些，新年还没到。

　　陈途陈途，你要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