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各走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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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韫绫城还没有今日这般繁荣，那时不过是个偶有商队经过的小城罢了。虽没有车水马龙的道路，没有繁花似锦、华灯璀璨的市集，更没有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酒肆茶楼。
生活在城里的人民虽不算富足，却也是安宁稳定。
后来，出了一件事儿。
每一个城都会有乞丐，韫绫当然也不例外。但一日之间，这些乞丐竟是消失得七七八八，即使是他们经常蹲着的小巷口，也难得见着一两个。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乞丐是流动人口，居无定所的，可能就是集体迁移到更繁华的大城市里了。
乞丐们不见踪影也罢了，但没过几天，韫绫城的青年人们却也纷纷失踪，有的是走出家门却没再回来，有的是在工场工作到深夜时失踪的，更有甚者，连在家中熟睡的，到了第二天也被发现不见了。
这终究是引起了恐慌。幸而都是平民家的儿女，加之数目不算多，不过是二十来人。但未免让事情闹得更大，衙门便插手去追查此事。追查的结果却让人很是无奈，因为衙役们完全找不到丝毫的线索。
失踪的人在增加，并且失踪的人，包括原来失踪的乞丐的尸身都在郊外找到了。尸体多得连衙门也堆不下，要另外放置在别的地方。事态趋向严重。衙门再也无能为力，一面压制着民众的暴动，一面向朝廷上书，请求派人来解决。
朝廷拖了又拖，终是派来了一人来负责彻查此事。那人，便是当时还是皇子的六王爷了。
六王爷一来到便吩咐莫要将此事声张出去，要查就在背地里查。毕竟派了皇族的人来管，要是办不妥这般棘手的案件，丢的可是皇族的脸。
六王爷查了三个多月，却什么都没查出来，也不让人验尸，最后便对外道这只是一般人迷了路，遇着了野兽之类，没有任何特别的。
家里丢了人的听到此番敷衍的答复怎么会善罢甘休？聚众便对衙门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六王爷实在烦了，大手一挥，把这群刁民都拖去没人打了十大板，然后还每家分了些钱。这十大板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都不过是些升斗小民，哪敢再与衙门和朝廷作对，只好收下钱，回家关上门哽咽。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迷路，反正从这之后，韫绫便再也没有人家丢过儿女了。
直到王城主做的事。
肖白白凝视着眠离，一字一句地道：“十六年前的人口失踪，是不是与你有关？”就算有了答案，她也还是想听他亲口回答。
眠离干脆地点头：“是。”
肖白白突然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事情过去了太久，无从说起。这二十多个人，加上难以估算的乞丐，到了最后都变作了冷冰冰的尸体。如果不是凤舞山庄有账簿记载着每一桩买卖，也不会让凤落月翻到记录，知道六王爷曾在十六年前雇过凤舞山庄的人，而且雇的还是当时的庄主——凤翔云，去帮忙追捕制造失踪事件的眠离，那么即便有两件失踪事件即便有再多的相似点，肖白白也不愿将它们联系起来。
更不愿，将一个温润的少年和残忍的凶手联系起来。
肖白白低下头，眠离却不移开视线，直直地看着她。
肖白白只知其一。
那时他年少，自持心机过人便欲以最快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沉溺于药理之道，并凭此提炼了一种可以控制人行动的药物，即是蛊心丸。但因为药性的不稳定，他需要很多活的试验品。在动物身上做的试验成功后，他便转而在人身上了。
可供试验的人是一个大问题。韫绫城内的乞丐便成了他的目标，但乞丐们本来多数身体就虚弱，经不起药性的折磨，没多久，便死得差不多了。他那时炼药心切，便掳了些平民回来继续他的实验。
后来的后来，便是朝廷派了个六王爷来。六王爷多少有些能耐，追着微小的线索找到了他，发现竟然只是个总角少年，不由得惊叹他的心智。六王爷那时便有成就大业的念想，只缺一个出谋划策的人，遇着了眠离，又与他谈话一番，大有惜才之意。
六王爷想纳贤，他却未点头同意。原因也是简单，若六王爷只是个好大喜功，没有成事的能力，他自然是不肯为其办事的。为了自己的私心，六王爷先是对外敷衍着那些人失踪的理由，然后又寻了天下最闻名的杀手凤翔云去协助。
眠离那时的武学造诣虽高，却不能打败凤翔云，所以他这才答应了替六王爷献策。六王爷为了以绝后患，将所有知情之人都斩草除根，也抽去衙门所有对此事的记录。又因韫绫这些年来迁入了很多商户，人口是越来越多，十六年前的事也就慢慢淡出人们的记忆了。
肖白白之所以会知道此事，大概便是在凤落月那里得知的吧。
眠离沉吟一下，迟疑地问：“你恨我？”
“恨。”肖白白抬头，但却又轻轻笑道，“刚知道你要杀我，我真的好恨你。但是……你有你的大业，残忍果断必是不可缺少的。我不过是你在图谋大业中的过客罢了，这些事情我管不了，也不能管。况且一开始也是我的一头热，被你的假象所迷惑，真掉进陷阱里，我又能怪得了谁？”
其实这一日里，她想了很多。刚相遇时可能还会以为这个人真的只是个温柔无害的少年，但相处的日子越久，她越发现事实并不是如自己所想般美好。眠离温柔细心不过是他一贯的习惯，而不是只在她面前才表现出来的。冷酷的手段她一再见识到，却还是骗着自己，以为张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很快过去，眠离还是那个柔和亲厚的眠离。
不止是他的皮相，连他喝茶的样子，沉思的样子，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的样子，无一样不让她怦然心动。
心动到，连残酷的真实都不顾，只想将所有怀疑都抛诸脑后。
她就这么平静，被人利用完也不大吵大闹，只是淡淡的一句“怪得了谁”就了了事？眠离微一动唇，肖白白却已快一步问道：“最后一句，我只剩下最后一句想说的了。”
她似士兵般昂首走前一步。
“我喜欢你。”
“眠离，我喜欢你。”
“眠离，我，肖白白喜欢上你了。”
虽说是最后一句，肖白白却还是一股脑子说了三句。她不知道怎么遏止胸口中汹涌的潮水，只想对着他喷薄而出。
眠离的温柔，眠离的体贴，她只看到这些，却有意忽略其他。柔和的表面下是什么，她没有深究，也不需要深究，她贪恋的，不过是那温润的笑罢了。
但当心中紧锁住的盒子被外力打开，里面一直紧紧包裹的东西就一点一点地碎裂开来，再多的掩饰和借口都失去作用。
原来，她不过是为自己找个留在眠离身边的藉口罢了。
原来，她是那么不舍得走。
原来她可以这么在乎一个人
原来……
原来她喜欢他。
想到这里，肖白白释然一笑。
不就是喜欢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为何绕来绕去的。
即使那人深不可测，即使那人满肚子的计算……但，还是喜欢，喜欢到忘记自己的责任，喜欢到舍不得离开，真是简单了不过了。
真的，这么简单。
没有阴谋，没有诡计，那只是人类最纯粹的情感，最原始的悸动。
喂，我喜欢你呐，少年。
终于说了出口，心情顿时舒爽得多了。答案什么的，都见鬼去吧，对她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刻，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心意，已经没有憾事了。
眠离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笑得灿然的少女。她仿佛已舍去所有的包袱，眸底尽是澄净，灵动却又不失柔和。他从没有想到肖白白能做到这般释然，这般毫不扭捏地说出女儿家心底最娇羞的话。
心里微小的躁动又浮了上来。眠离无法忽视这种未知的情感，但理智却清晰地要将它压下去，压倒最深最深的地方。
眠离微微皱眉，脸上的淡然几是要裂出缝来。
他现在需要冷静。心下的无形之手几经翻腾，终是将这种危险的情绪压下心头。他缓缓开口：“白……”
肖白白却蓦然后退一步，摆着手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从来都不喜欢我，我不过是在自作多情罢了。”
眠离定定地站在那里沉默着，没有否认。
肖白白只觉心里碎了一角，骤然落地，还带着细小的破裂声。难过是当然的了，这是她的初恋啊，怎么会不难过。
但是……罢了罢了，她本来就没指望眠离能回应她的喜欢。因为他是眠离啊，有着强大心智的眠离，理智到让人绝望的眠离，他又如何会有喜欢这种细腻的感觉呢？
她站定身子，微微正色道：“既然这样，我们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感情之事本就像两个拉橡皮筋的人，最后放手的总是最痛的人。先动心已经输了，虽然我知道眠离你不会痛，但现在我至少要先放手，那也不算输得彻底。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再……不，以后还是不要再遇着的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各走各的路。”说完，肖白白毫不留恋地转身便走，这般决绝的背影，竟是洒脱得很。
她真要走了？
施恩勿望报的人再怎样不在意报恩，多少也贪着善人这名声，还不是想着得到他人的赞赏？
眠离猜度别人的心思猜度惯了，以为他对肖白白了解得透彻，本已想着让她出口气，就算在他身上划上一刀也可以。只是却不想肖白白现在表现出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在发生这么多事后，不要求他任何的补偿，不死缠烂打地想他许下其他诺言，甚至连个小打小闹都没有。
肖白白为了他一再涉险，做了那么多，怎么就如此磊落洒脱地放手？
她真的是那个胆小怕事的肖白白么？
还是，他一直就没有看透过这个女子，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一种人，可以爱可以狠，甚至可以潇潇洒洒地离开。
他终究是看错了，还错得那么离谱。
眠离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词。
肖白白说得不错，事已至此他们二人已是无话可说的了。那，便让她走吧，要成事不是只能依仗肖白白的力量的，靠他一人之力，大业亦是指日可待。
可当肖白白一脚跨过门槛之时，眠离听到自己用着缓慢悠闲的调子道：“你忘记了阎王交托办的事情了么？”
肖白白错愕地回过头来，他便笑得轻轻浅浅。
“肖白白，你难道忘记了阎王交托的事情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各走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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