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我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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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幸福，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阴谋。
老套的手段。高调张扬的甜蜜，华丽的开幕式；痛不欲生的折磨，绝望的高潮，至于万众期待的结果，待定。
随意勾勾手指，轻而易举颠覆了一段鲜活人生。
我想我一定是开心得太过放肆，才招来这样至于死地的惩罚。
在清麟居的几天，虽然我翘首以待还是没等到他，虽然每天都要雷打不动地忍受黏糊糊黑漆漆的草药，虽然我能明显感觉到送药小丫头欲言又止的神情，可是，我还是很开心。
当看到小婉微笑着出现在默清居,装做愁眉苦脸地接我回家时,我开心得忘乎所以.虽然我看到小婉的笑有奇怪的勉强.我装做不知道.我以为,装傻充愣,也许,可能,就不会发生.
我趴在桌子上,下巴撑在书上,看发呆的小婉发呆.
漫长的一个下午,她都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一个方向,一个眼神,像凝固在时光里.秋日橘黄色的阳光涂抹在她身上,像独自盛开的菊花,寂寞,疏远.
有什么正在悄无声息地变化,我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它蜕变的过程.
活蹦乱跳的丫头,开始郁郁寡欢.安静了,沉默了.不说话,不笑,不尖叫,不聒噪.在清麟居的嚣张气势犹如昙花一现.好几次,我忍不住旁敲侧击声东击西,她不客气地翻着白眼说:“姐姐,你别费心了,我没事.”
我打着哈哈,掩饰心里翻滚的怅然若失.
我害怕的,你隐藏的,会不会,是恨?
小婉,你是不是在恨我?恨我多此一举,恨结二连三地连累,从最初冒冒失失地闯进念清居,到现在明明知道救不了你还傻乎乎地跳下去,我能给的,好像只有廉价的怀疑,依赖,和连累.
或者,连着他,一起恨?
像腐烂,散发恶臭的沼泽,覆盖着繁盛的杂草,芦苇掩人耳目,默无声息地潜伏着等待仇人经过时,致命的一击.
人类的情感,总是极端的绝对.爱,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恨,口是心非虚与委蛇.生活安排了一个怎样高明而卑鄙的伎俩来考验我们曾以为牢不可破的信任.
我们牵着手,走着走着就散了,是谁的脚步慢了,还是谁的心变了?
因为你是小婉,从你豪气万丈要保护我的那刻起,我也对自己说,蓝心语,她,是值得用命守护的人.
用命守护的人。
我爬起来,猫着腰蹑手蹑脚溜到她背后.
果真是发呆,浑然不觉.不是这样的,以前我稍有动作,她会敏捷地跳起来痛心疾首地批判.现在呢?
我不禁叹了口气.
她转过头,看见我猫着腰躲在她身后,紧锁的眉毛舒展开来:“姐姐.”
“小婉,透露一下你和楚诺的故事.”我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贴近她的脸,盯着她闪躲的眼睛,企图造成犀利的效果,妄图她能在我的威慑下老实交待.
小婉强装镇定地撇过脸:“姐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脸却不争气氤氲着红彤彤的朝霞。
有效果,再结再励.
我不依不饶地再凑近:“小婉,你不想说的话,我只能去问楚诺了.”
“你尽管去问.”她不屑地摆摆手，大义凛然地强撑.
“哎,没意思,小婉有秘密了,什么都不想告诉姐姐.”
我直起身,沮丧地长吁短叹,偷偷用眼角瞄她,不为所动.
“看来我只能去问王爷了.”我转过身,拍拍手,做出要出去的姿态.
“不行,你不能去找王爷.”
她猛得跳起来,声音警报般尖锐而刺耳。
我被结实地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她:“小婉,你怎么了?”
她连连摆手:“不，不要去找王爷,你现在不能去.”她紧张地脸色都变了.
我走过去,握紧她的手:“小婉,你恨他?”
换做我,也会恨,连着自己一起恨.
不近人情,该恨,拖累,更该恨.
她闻言瞪大眼睛,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没有,不是,我..”她手舞足蹈地竭力想解释什么,又想隐瞒什么,冲撞挤压在一起时,她的嘴唇着急地翻动着,却只是发出语无伦次的地:“你。。。我。。。不是。。。”
相思的表情,相似的反应.在清麟居静养的日子里,我曾装作漫不经心问那个送药的小丫头,王爷在哪里.那个沉默的小丫头立即诚惶诚恐,好像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声音发抖:“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下人,蓝小姐不要为难我.”落荒而逃.
如是几次之后,我识趣地闭口不谈.
不安,扭着水蛇细腰,悠闲地攻陷我不堪一击的防御.
一定,在某个未知的角落,有些花绝望地凋零,有些陨石呼哮着坠落,有些猎物挣扎着死亡,有些幸福沉默地腐烂。悲剧，总以悲壮的方式，留下蛛丝马迹。
我清楚，有些真相在被刻意地隐瞒。麻痹，能不能换来短暂的安宁。
“算了，小婉说得我都相信，小婉做得我都放心。”我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欲离开。
“姐姐，我有话对你说。”意料之中，感情攻势在善良的小婉面前永不失效。背对着她，我一脸小人得志地奸笑。
“姐姐，我带你离开好不好？”她乞求似的看着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竟氤氲着透明的雾气。我灿烂的笑容顿时遭遇风霜冻结在脸上：“为什么。”她紧张地抓紧我的胳膊，脸色苍白：“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走走吗？我们现在就走，嗯？”
我狐疑地看着她：“出去走走，还是出走？小婉，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你不会想知道的。”她赌气地侧过脸。
“小婉，我们说过不欺骗，不隐瞒的，该来的总会来。”
所有人，都在齐心协力地隐藏着什么，只有我，被默契地孤立在真相之外。我不好奇，所以不闻不问。直到，兵临城下无路可退，迎战。
“不管了，我必须带你走。”她没有看清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撂下的狠话。
无止休的隐瞒。
我烦躁地甩开她的手，向后退了几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走的。”更像是对自己说，我能感觉到小婉竭力隐瞒真相的杀伤力，像沉默不语却不停止倒计时的定时炸弹，当零赫然出现时，上帝后退，血肉横飞。
“王爷和沈冰清要成亲了。”她竭斯底里地吼，然后抹着眼泪跑开了。
我在原地一动不动站了很久。
然后恍恍惚惚四处找人求证。他们都笑眯眯地看着我说：“王府上下都知道这件喜事。”
都知道，都知道。我呢？
藏书阁。
“是不是，要成亲了？”
没有想象中的语无伦次，我出奇地冷静，也许，是彻底分崩离析前最后地屹立。
他默然地站在书桌后，静静地看着，漆黑的眼睛里有明明灭灭的暗影，期冀，绝望，纠缠在一起，窗外的阳光在地面不均匀地铺成金色的地毯，距离，被无限拉长。明明伸手可触，我们却好像被流放在天涯和海角的两端，隔着沧海，隔着桑田，荒凉，破败。
“是不是，要成亲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固执地重复说着一句话，像一个不依不饶索取糖果的顽童。我甚至不敢用“你”字，好像一个“你”，就能使我的话变成恶毒的预言。我不死心，我要一个答案，他亲口的否定，或承认。
他绕过书桌，脚步轻缓，到我面前。光线把他的脸分成明暗的交织，我突然间就看不清他的脸。
他伸出手攥紧我的胳膊，黑夜一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你答应过我，不离开。”
“是不是，要成亲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洗劫一空的房子，空空荡荡。
他略微低头，放在我胳膊上的手，像被风吹起的涟漪，颤抖地厉害，我的心像是被夹击在两个球拍间的乒乓球，慌乱，疼痛。
他抬起头，像被缓慢拉长的长镜头，我屏住呼吸。光线交错在他脸上，他的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
他点了点头。
我身子抖了一下。
“是不是，要成亲了？”我木木地问，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顺服自己。
他点头，或许，他听错了，或许我看错了。我要亲耳听到，是，或不是。
最后绝望的希望。
他顿了顿，艰难开口：“是。”
是，是，是。
书房里一下子变暗了。
如被风雪。
被冷冻成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没有思维，没有心跳。
我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傻瓜。自取其辱，自作自受，自不量力。
“心语，心语。”他慌张地捏紧我的肩膀，纯黑的瞳孔□□地缩着，与在思过院的紧张，如出一辙。
那么，是泛滥的关心，还是，奢侈的爱？
我抬起头,看着他光影重叠的脸,梦噫似地叫出声:“麟默.”
他沉默地看着我.
我说:“我喜欢你.”
像被风吹散，他眼神涣散。
他说:“我知道.”
知道?
原来你知道.松散的希望,突然被吹散.知道,却从没点破装作什么都不明了.知道,还是会宠溺地牵着她的手迈进洞房,知道才躲迷藏地故意躲着我.那么,暧昧得旁人迷失地“不要离开.”是你意乱情迷说错了话,还是我自做多情会错了意?
蒲公英一样随风飘荡又执迷不悟的爱，竟然让人不堪负重了.
被洞悉的暗恋,被发觉又不肯被成全的暗恋,留给我的，是黏乎乎的屈辱.
我突然觉得无比恶心。
挥胳膊甩掉他的手,我冷静地看着他:“放开.”
他被甩开的胳膊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中,最后,颓然放下.
“王爷和沈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做之合.心语恭喜三王爷和沈小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天长地久.”我看着书房的某个虚无的角落,机械地吐出一大串客套又老套的祝词.每一个词都是一把势如破竹的箭,刺向挣扎的奢望.
把我自己，当做箭耙来射.
他漆黑的眼里游弋着骇人的愤怒,惩罚一样抓住我的胳膊,手捏得更紧,简直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痛得脸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却不想再看他。
“对不起,我会离开,如你所愿.”
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主,如果我的坚持成为你的负担,我的固执让你为难,请原谅,我不是故意的.
“我说过不许离开.”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竭斯底里地咆哮.
我抬起头,冷笑:“留下?留下和可怜的沈冰清共侍一夫,会不会委屈了沈小姐.”
“住口,不要牵扯冰清,你..”
“我不配,我知道.”他漆黑的眼睛摇曳着棱角分明的愤懑.我轻车就熟地接过他的话尾,就像熟练地接过一条鞭子,狠狠地抽打在自己身上.
宁愿,自轻自贱,也不愿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不配.”
“心语.”他向我伸出手.
我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最后一次，深深凝望他明暗交替，永远看不清情绪的脸。
如此遥远，陌生。
“那么，要幸福。”
毅然转身。脚跨出门的那刻，阳光扑面而来，刺地眼泪快要流下来。就像，跨出你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