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场重感冒》且安之

11、生死边缘

　　吃一堑，长一智。
　　我终于相信。
　　不再睡懒觉。更诚实地说，是不能。
　　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意外的脸，他沉默地转过头，他们笑到狰狞的脸.
　　模糊到清晰，像是放置在高清放大镜下，缓缓靠近，面孔扭曲。
　　我猛得睁开眼睛,心惊肉跳.
　　开始早起,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金色.渐渐地,不知不觉,竟有了迷恋.
　　从未想过，在昏昏沉沉的时光里，我错过了多少美好。
　　在黎明睁眼的一瞬间,看血浴的朝阳慢吞吞地扶摇直上,沿着东西轨迹漫步.
　　看天空像一段舒展的浅蓝色绸锻,不愠不火,绣着懒散的棉花糖似的白云.
　　看悠闲的风穿过树梢,它一定给树讲了什么笑话,逗地树枝笑弯了腰,树叶哗啦哗啦地响,像是响亮的掌声.
　　盈绕在身边的空气,仰起婴儿的脸庞,纯净水般轻轻流淌.
　　造化钟神秀，名不虚传。
　　喜欢上了曾深恶痛绝的晨跑,绕着波光鳞鳞的湖,心如止水.顺便，听小婉大煞风景的聒噪。
　　她有时跟在我后面，不急不缓地唠叨，有时跑在我右边，有时又猴子一样蹿到前面喋喋不休，让我眼花缭乱。
　　我忍不住朝她喊：“小婉，你别老在我眼前晃。”
　　她得意洋洋地转过身，面朝着我倒着跑，还不忘炫耀：“姐姐，你是嫉妒吧。”
　　我无可奈何。
　　她越来越接近湖边，她却浑然不觉。
　　我急忙喊：“小婉，小”，“心”还没出口。
　　她身体一歪，一脚踩空。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得意的脸瞬间苍白的惊慌，像片落叶飘入黑漆漆的湖水。
　　她看着我，叫：“姐姐”。
　　她费力挥舞着四肢，在水中挣扎着，迅速地，石块一样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水面平静，好像一切都是一个虚构的噩梦。留下一圈圈不断扩大的涟漪，不断升腾的白色水泡。
　　我怔了怔，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没入未知的黑暗里。
　　我不会游泳，不能救谁，但我愿意，舍命陪君子。
　　湖水迅速淹没了头顶.太阳瞬间坠落,光线倏地隐匿,死亡颜色的漆黑.
　　湖水朝我的嘴,耳朵,鼻子里猛冲.像是寻到了猎物的嗜血怪兽,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伸出瘦骨嶙峋的胳膊,捏紧了我的鼻子,捂住我的嘴,呲牙裂嘴地笑,露出阴森森的獠牙.
　　我又想起那些漠然的,幸灾乐祸的脸.
　　下沉，不断下沉，我甚至没时间找小婉。
　　飘摇的水草,不动声色地抓紧我的脖子,缠牢我的手脚.氧气被漆黑的海水捏成一条颤巍巍的细线,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呼吸越来越困难,体内像是潜伏了一只气球,喘着混浊的粗气,一寸一寸地膨胀,一步一步地,带我走向死亡.
　　安静,死神降临前夕的空灵,万物无声.
　　听说,溺水五到六分钟后,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
　　知道吗,小婉,我曾设想过形形色色离开人世的方式.
　　如果可以,躺在一条木质藤椅上,绚烂的阳光里,不声不响地,闭上眼睛,睡着了一样地安详.
　　可是，我从未想过会葬身湖底,以救人未遂溺水的方式。
　　如果,不能同年同月同日声,那么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好了.
　　小婉,我救不了你,也饶不了自己,以飞蛾扑火的方式.

　　漫长的黑夜.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走动声,说话声,哭泣声,偶尔夹杂着怒吼声,求饶声,像一大群群魔乱舞地苍蝇,嗡嗡嗡嗡的噪音,在耳膜边横冲直撞.
　　全身软绵绵地,像一滩停滞的死水,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头,撕裂般地疼痛,暴风雨般夺走了残留的零星意识.
　　黑暗,像无法稀的浓雾,撒开网,遮天闭日.

　　漫天的浓雾逐渐散开.
　　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利剑般划破黑暗,照亮了整个苍穹,近乎透明的白昼.
　　明晃晃的光亮.
　　飘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醒过来,醒过来.
　　一点一点扣击着混沌的意识.
　　我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撑开沉重的眼睛.
　　陌生的床,熟悉的气息.
　　我皱着眉,无数灰白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重要,但连不成片段,抓不住头绪.
　　还没想清楚,耳边突然传来杀猪般的尖叫:“醒了,醒了.”
　　随着尖叫声,混沌的脑袋里,铁锤般有节奏地敲敲打打,抽搐地疼.
　　我费力转过头,一个小丫头正站在门口唾液横飞地大呼小叫,又挥胳膊又跺脚,像是见证了死而复生的奇迹.
　　随后,门口出现了娇弱的沈冰清。
　　在侍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什么话都没说,就抱着我哭,浸湿了绸缎被子.
　　我脑袋里满满的黏稠浆糊,什么都想不清楚.
　　我张开干裂的嘴,声音破锣似地沙哑:“沈小姐,你?”
　　“心语,心语.”她柔柔地重复着我的名字,仍深深地埋着头,柔软的发丝划过我的脸庞。
　　心,一瞬间就无比柔软.
　　自上次的尴尬之后,明明住得很近,但彼此之间若有若无地敷衍着,并无交集.
　　现在,美若天仙的她抱着我,软软地叫着我的名字,像个需要依靠的孩子.
　　我设起的薄薄心墙,轰然倒塌.
　　便不再说话.
　　她抬起哭得梨花带带雨却还精致地让人发狂的脸:“都怪我照顾不周,害妹妹落水,妹妹受苦了.”
　　说完了就又掉起了眼泪,我见犹怜.
　　落水,落水?！
　　满天飞舞的碎片终于凝成一个完整的画面,小婉苍白惊恐的脸,溅起的水花,扩散的涟漪,升腾的水泡,漆黑的湖水.
　　心,顿时紧张地痉挛缩为一团.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声音颤抖:“小婉呢?”
　　她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温柔地说:“安心养病,其他的不要想.”
　　手,触电般,不受控制地哆嗦.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牙齿打颤:“小婉,出事了?”
　　她担忧地看着我,略一迟疑,轻微地点了点头.
　　果然.我彻底崩溃.
　　小婉为什么没得救,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最凌厉的报复。
　　赏赐仁慈的安宁,让我相信,开始,也许还有可能。
　　再毫不留情地洗劫一空.
　　这算什么,捉弄,还是报复?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小心翼翼地虔诚守护,最后,还是我一个人的影子.
　　逃脱不了孤单的追捕,它给的镣铐,叮当作响,如影随形地伴着我,寂寞终老.
　　我全身颤栗,泪又落了下来.
　　“你不需难过,侍候主子不周,就要受到惩罚,这是府里的规矩.”
　　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边替我擦泪边说:“妹妹喜欢,再让小婉侍候便是.”
　　我抓紧被角,哽噎道:“我就要小婉,谁都不要.”
　　她竟然“噗哧”一声笑了,优雅地掩住嘴角:“就是小婉,不是别人.”
　　我猛然惊醒,穿过被子紧紧握着她的手:“你是说,小婉还活着.”
　　她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起她说的责罚,立即又紧张起来:“为什么要惩罚小婉.”
　　她细心地帮我掩好被角,风轻云淡地说:“她没保护好你.”
　　这算什么荒唐理由.
　　我急急地解释:“不是,当时她落水了,而且..”
　　“心语,先养好身体小婉会没事的,相信我.”
　　她看着我,美丽的眼睛里是小鹿一般柔软的美好,让人安心.
　　我想了想,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满意地弯起了嘴角,精致的脸,魅若桃花.不经意间泄漏的点点风情,倾国倾城,日月无光.
　　看得我心酸.
　　怪不得他护她如此,女人都拒绝不了的致命诱惑,更何况男人.

　　“蓝小姐。”
　　我转过头,发现是刚才那个大呼小叫的小丫头,正怯生生地站在床边,低头盯着脚尖,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我知道她,她是沈冰清的侍女.
　　上次为搬迁事件大动干戈时,一大群唾液横飞叽叽喳喳的侍女里,只有她沉默地低着头,安静地好像不存在.
　　人云亦云里的的例外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我轻声问:“有事吗?”
　　她像没听到一样,仍深埋着头,手里的衣角攥得更紧,怕被人抢去似的.
　　我想声音是不是太低了,她没听到,就拔高音量:“有事吗?”
　　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惊得我目瞪口呆.
　　我又想刚才声音是不是太大了,吓到她了.
　　“凤儿求蓝小姐救救小婉.”
　　救小婉?
　　我心猛得一缩,升腾起不祥的预感,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却开始磕头,捣蒜似的,不停地,耳边传来击鼓般深沉的“咚咚”声,听得我心惊肉跳.
　　我说:“凤儿,你别磕了.”
　　她头都不抬,依然一起一落地磕头,血流如注。
　　我挣扎着撑起软绵绵的身子,还没坐直手腕一软,又仰面朝天地倒下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鲜红的血,沿着她红扑扑的脸蜿蜒而下,像只涅磐的凤凰,全身燃烧着滚烫的倔强.
　　我只好用尽全身气力,夹杂着哭腔朝她吼:“你不帮我起来,我们怎么去救小婉.”
　　像是碰触了停止键，她没完没了的磕头戛然而止.
　　双手撑地,她仍深埋着头,划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凤儿谢谢蓝小姐.”

作者有话说

　　来了，有意见的提意见，没意见的想意见，又不是飞鸟，老这么神出鬼没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