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夏天》乐姬

32、最后的战役

　　阴郁多日的天空，总算在昨晚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骤雨过后，天终于清白了些，没有一丝云彩，只有蓝，明净，清澈，无边无际地蔓延，静穆而高远。
　　多么美好的一个清晨啊，假如，所有不堪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假如她没有莫名其妙的发胖，假如没有遇到梁子恒，然后稀里糊涂的陷入情网，假如没有对梁子恒坦白心事······那么现在的生活，该是另一番境地吧。
　　但是，这只是刘菲菲自己徒劳的假设而已，现实往往不成假设，残酷到让人狼狈无错。
　　从今早踏入校门，她就感觉整个学校的气氛都不对劲儿，男生们看到自己便嬉皮笑脸做呕吐状，女生则是轻蔑一笑，然后围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刘菲菲懒得打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们在津津乐道些什么。
　　她不气，只是悲哀。
　　十八岁，真是心灵无尘的年纪，她却早已深谙，何为世态炎凉。
　　曾几何时，她是倾国倾城、人见人爱的小美女，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那时的她是大家的宝贝，只要小嘴一撅，眉毛轻皱，就足以让男生们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以为世界就是这样单纯而美好，她以为所以的异性都是绅士。男孩们，都会想勇士一样永远宠着她护着她，对自己有求必应。却不想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如此残忍的玩笑，美女大翻身，才看到生活的另一面是多么的不堪，她终于认清了男生们翻云覆雨的丑恶的嘴脸。原来他们的微笑，向来只对美女绽放，这竟是她从前全然不知的。
　　她已经习惯了男生们看到自己厌恶又嘲弄的神情，就像从前习惯于被他们贪婪的目光紧紧追随。那些女孩子们呢，总是上上下下打量刘菲菲庞大的身躯，脸上拼凑出一个悲天悯人的表情，其实很是幸灾乐祸的。
　　这些，刘菲菲全都知晓。
　　因为胖，就活该被嘲笑，因为胖，就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了。
　　恐龙爱上王子，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难怪贴吧上会炒的沸沸扬扬，刘菲菲一点儿也不奇怪，如果大家不群起而攻之，不把她骂的体无完肤、一文不值，那才真叫奇怪呢。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无聊。

　　梁子恒坐在身后，耳朵里塞着耳机，面无表情。刘菲菲走进来时，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杨扬冲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刘菲菲礼貌地扯了扯嘴角，她猜自己笑的很狼狈。
　　刘菲菲感到刺骨的心寒，眼前朦胧一片。这个时候，如果谁能保持正常心态，那就真的太不正常了，不是么？
　　不过，她没有由着情绪泛滥，偏过头，望望窗外，悄悄风干了眼睛。
　　不哭，刘菲菲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哭的，错的是他们，是梁子恒，我凭什么要用眼泪示弱！

　　花花一进教室就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同学们正小声而又兴奋的议论着什么，刘菲菲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整理桌子，紧抿着唇，嘴角扬着倔强的弧度，任凭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嘻嘻笑笑，脊背挺的笔直的坐在那里，不动声色，不悲不喜，遗世而独立，颇有些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味道，无畏且悲凉。
　　花花的心，倏地，漫过一阵疼惜。
　　菲菲姐，别怕，有我。
　　她“啪”的一声，把书包重重摔在课桌上，冲着那些躲躲闪闪的目光大吼：“他奶奶的，都TM伸着脖子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别看她个子小，爆发力却不凡，看来是真的动了怒。重点班的学生们也就这么点儿能耐，只敢背后嚼舌头，其实都是怕事儿的主，闻听此言，忙噤声。
　　唯有康师傅反应迟钝，还在回头回脑不知死活的张望着，花花一本书摔过去，正砸在康师傅硕大的脑袋上，他登时像只受了惊的乌龟，脖子一缩，赶紧继续拖着鼻涕做习题了。
　　刘菲菲扯着花花的衣角，把她拉到座位上，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今天看我的好了。”
　　“别闹了，花花。”刘菲菲并不懦弱，只是讨厌热闹，讨厌成为人群的主角，现在她的境地够尴尬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脾气好，任凭人家骑着脖子拉屎也闷声不吭。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欺负我的朋友，就是欺负我。”花花一副义薄云天的口气，
　　听出花花的言外之意，刘菲菲吓了一跳，花花明显的在指桑骂槐，想为自己出头。但是多说又无益，只能是泼她的冷水，好像自己拖她的后腿，不识好歹似的。罢了，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杨扬却在后面接茬道：“喂，小斑点，怎么刚来就骂人的，女孩子说脏话，羞不羞啊你。”
　　“我骂脏话了？”花花冷哼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我的嘴。”
　　“哎，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杨扬摇头晃脑，背诵着漫画《乌龙寺》里的台词。
　　花花白了杨扬一眼，懒得理他，目光如锋利的刀子滑向梁子恒，呵，他居然还有心情听歌！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然样，脸皮厚的登峰造极了，菲菲姐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花花愈加火大，一把扯掉梁子恒的耳机：“你丫的装什么淡定？”
　　梁子恒不怒反笑：“你丫的装什么北京人！花花小朋友，找我贵干？”
　　他不温不火的语气让花花又羞又恼，咬牙切齿道：“我敢肯定你是一个特能装蒜的人！您真是贱人多忘事啊，那不要脸的帖子，是不要脸的你发的吧。”
　　“这个，和你有一毛钱的关系么？”梁子恒挑眉道。
　　“呦，承认了？想不到一直五彩斑斓的孔雀，在后面看就是一只屁股！看你平时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竟然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心机何其毒也，真让我这个弱小女子自愧不如啊。”
　　伞雯在后面冷哼一声，起身走出了教室。
　　梁子恒有些恼火，挂不住了矜贵，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大清早的抽的哪门子邪风，杨扬由着你使小性儿，我可不惯着你。”
　　“喂，子恒，过分了啊。”杨扬满脸黑线。
　　“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样！做错了事情还有理了？我问你，喜欢一个人有错么？菲菲姐那么喜欢你，为你伤透了心，你喜欢她一下能死啊。”
　　全班哗然，刘菲菲又急又囧，却又插不上话，急的使劲儿拉了花花一把。
　　“老大，她喜欢我我就要喜欢她？不要那么幼稚好不好，开什么国际玩笑！”见花花一句说的比一句尖酸刻薄，梁子恒也怒了。
　　“那你也不应该发贴侮辱别人啊，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你凭什么践踏别人的一片真心？就凭你那张帅到吐血的小脸蛋？切，少臭美了，我恶心的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你必须到贴吧上把帖子删去，并向菲菲姐道歉，必须！你这头披着狼皮的羊。”花花气的七窍生烟，习惯性的骂漏了嘴。
　　好在气氛十分之剑拔弩张，没人顾着笑，全都敛声屏气静观战况。
　　“少来多管闲事，斑点狗就了不起啊。道歉？笑话！我会给她道歉？”梁子恒冷冷地瞥了一旁静默的刘菲菲一眼。
　　天下没有不爆发的小宇宙，闻听此言，花花简直怒不可遏，谈判失败，只能武力解决了。她扬起不大的小巴掌，带着呼呼风声刮过去，怎料梁子恒灵巧的一闪，刚好打在作势阻拦的杨扬的脸上。
　　全班再次哗然。
　　杨扬惊愕：“你干嘛？”
　　花花见打错了人，不但没说抱歉，反而大骂：“我又没想打你，你自己跑过来干嘛！没事儿找抽型儿。”
　　“你这小泼妇！”杨扬捂着脸，气的青筋暴起。
　　“我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泼妇！跟你们这些混蛋有什么道理可讲？就会欺负女生！有钱有势了不起么？混蛋！”花花掳起袖子，好像准备大干一场。

　　“田艺佳！”一声怒喝，三儿及时驾到，阻止了这场腥风血雨。
　　“咱们这是书香门之地啊，不允许有这种杀气腾腾的事情 ！你们两个，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三儿指了指杨扬和花花。
　　好像电影只看了上半场，同学们都感到意兴阑珊的，不自觉的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两人刚进了办公室，三儿就被喊去开教务会议。哦，对了，去年三儿荣升为学校的教导副主任，直接好处就是有了自己的小单间，不用再和一群老师挤大办公室，也方便教导杨扬花花这类不法学生。
　　两个人靠着墙站着，别别扭扭的沉默了半天，花花不再发飙，火气本就不是冲着杨扬来的，是他自己多嘴多舌，稀里糊涂的成了炮灰。
　　不知道为什么，打了杨扬一巴掌，花花倒是有说不出的怨恨委屈，她不明白，杨扬为什么要护着梁子恒那个大混蛋，这样的狗屁朋友还要来做什么，他应该当机立断和梁子恒绝交才好。可他却只没出息的癞皮狗，跟在那只白眼狼的屁股后，公然与自己作对。
　　花花想到鼻子发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你哭了？”杨扬向前探着身子，问道。
　　花花赶紧胡乱擦了擦脸，否认：“我哭个屁啊。”
　　“没哭怎么眼睛红红的？”
　　“我看你脸皮这么厚，眼红嘛。”花花带着浓重的鼻音，讽刺道。
　　“靠，你打人还有理了？”杨扬满腹委屈，脸上的浮肿还没消，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他揉了揉火辣辣的脸，嘟囔着：“下手真重。高一挨了刘菲菲一巴掌，高二又是你，一次比一次狠。你们两个就是这么待见帅哥的啊。”
　　“少恶心了，你们这种纨绔子弟，任意践踏别人的感情，打你一巴掌算是少的。”花花自知理亏，语气缓和了不少。
　　“说什么纨绔子弟！又不是我发的帖子！”
　　“我不是老眼昏花打错了么？”
　　“切，谁信。我看你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趁机吃我豆腐。”
　　“这年头，什么人都敢玩儿自恋，和梁子恒一个德行，我说你们两个怎么打得火热，简直是臭味相投，离我远点，不屑于和你这种黑白不分的人为伍。”想起梁子恒，花花的火气又升腾起来，也不知道班里什么情况，菲菲姐会不会被梁子恒欺负呢。
　　“你~~”杨扬气的想骂人，可最终只说出一个字。也罢，好男不跟女斗，这小丫头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往枪口上撞了。他讪讪的扭过头去，烦躁的不知如何是好。